第12章 骑马
像是上次被罚跪一样。
她不想,太疼了,太难以忍受了。
她已经废了一只手,不能连双腿都废了。
不过是上去像蛤蟆一样跳两下罢了,抹黑自己的脸、吃生肉、呕吐,被人嘲笑蔑视都经历过了,还怕这个?
其实,她扮演完,谄笑两下,也会显得和和气气的。
可心里还是很难受,她不想那么卑贱,不想被看轻。
不过没关系,总有一日她会离开这里。
等离开,便好了吧。
她这般想着,眼里却忍不住湿润了些,当年心狠手辣的刘恒都没这么羞辱她过。
又想,原来这世上竟有这般复杂的人。
简直是个双面人。
明明会为了士兵打了胜仗而高兴,明明心里有个思念着的人,却总是刁难自己。
总是让自己颜面无存,似乎这样他就能高兴。
这是什么奇怪的嗜好?
百思不得其解,她抹了一把脸,不再深想。
“属下多谢将军赐酒。”她放轻了声音。
柔和的音调落在裴淮之耳中,他心头微悸,有些恍惚,在她站起身的时候,下意识地想去拉住她。
可她动作实在快得很,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他没拉住,沉默地放下手来。
自嘲地笑了下,他这是在心疼她?
心疼一个曾手刃他的刽子手?
可笑至极。
他又喝一下酒,觉着酒味更为苦涩了一些,冰一样刺骨的感觉直击肠胃,又疼又冷。
她裹着粗衣的瘦小的背影,篝火摇曳烟熏缭绕下,逐渐模糊。
待他缓下了心头的异样感,薄唇轻挑,抿出一个笑意,似乎十分恣意。
“李荣说,今日将士们得胜归来,除了饮酒还得作乐,他自觉低贱无比,想扮个小动物让各位高兴高兴。”
听到这句话,苏青茴的脸色白了一些。
自觉低贱无比……
他怎么能,这样形容她呢?
这般羞辱她,他真的会很高兴吗?
答案是肯定的。
因为在她看向了裴淮之的时候,便撞上他深沉如墨的丹凤眼,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扬,隐含笑意,是愉悦的。
又似在嘲讽着她,在期待着看她出尽洋相。
他轻轻启唇,无声地吐出两个字:“选吧。”
选吧。
要扮蛤蟆取悦他们,还是违背他的命令得罪他,被他惩罚。
其实学蛤蟆跳没什么,士兵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开得起玩笑。
不过是被看轻一些。
可他这么一发话,就连一点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她仿佛真如他形容的一般,低贱如尘埃。
不惜扮丑去取悦一群人,大多数也都猜得到,她是在取悦将军,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谄媚又讨好,令人不齿。
苏青茴的脸慢慢地红了,脊背有冷汗流下,凉凉的,渗透入心骨当中。
可她不想把腿给弄废了。
于是,她蹲下身来,将双手往膝下一放,学着蛤蟆跳了起来。
大多将士都把眼睛别开来,还有一些幸灾乐祸地起哄,像梁二这般的,则是跟着笑。
他生性天真而憨厚,随波逐流,不太明白旁人在笑什么,他觉得这样的苏青茴很可爱。
苏青茴脸红透了,可她没有太大的屈辱感,只是有点麻木,想要逃避。
以及被嘲笑的一点点压力,无法反抗的无力感与压迫感折磨着她。
她困扰,想要蹙眉,忍住了。
来回跳了一圈后,露出一个笑意。
光洁的脸蛋似乎一下子有了生气,裴淮之看着,一瞬间眸中有温润的光闪过。
【男主角黑化值下降10点,现在黑化值65。】
可,围绕着篝火的人不是这么看待的。
有略带讥讽的议论声传来。
裴淮之微微一顿,心间的暖意瞬间被寒风吹散,装酒的竹筒在他手上应声而碎,碧色竹块四分五裂地落下。
而篝火边上,苏青茴已经起了身,略微喘息着,低头往回走。
还未喝酒,脸就红到了耳朵根处,秀白的鼻子上被烟熏得黑了,有点滑稽。
裴淮之伸手替她抚去鼻尖的黑点,顺带掐了一下她的鼻子,讥讽:“真脏。”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求饶,只是说:“将军,酒。”
声音低低的,淡淡的,跟平日毫无差别。
看过来到时候,无辜又微微笑着的神情,微弯的笑眼尤为雪亮,似有水波荡漾,讨好的、柔和的,以前她这般,他的心总是会跟着软下来。
可如今,他只是冷笑。
能屈能伸,真像条狗一样乞求垂怜。
他是不是天生如此?
也是,宫里的阉人都是这样,时常媚笑着扮机灵,丑陋不堪,只是她想取得他的信任,所以戴上了亦师亦友的面具。
裴淮之面无表情地看着,想着,唇抿得笔直,毫无笑意。
苏青茴一直都在观察他的唇和眼,见他不是很愉快的样子,不由得有些焦急。
“将军不满意吗?可还需要我做什么?”
表演结束了,将士们恢复了方才的热闹,对着桌上的酒肉大快朵颐,跟身旁的人猜拳吆喝。
一时间让裴淮之觉得无比嘈杂。
听她这样说,更觉得烦躁不堪。
他倏地起身,大氅下高大的身躯挺得笔直,单手抚上面具,半遮住了冰冷的凤眸。
苏青茴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骑过马没?”他问。
李惜言骑过,李璟也骑过,可李荣没有。
“属下家里穷,买不起马匹,只骑过牛。”苏青茴折中地应道。
裴淮之冷冷勾唇,他的马术可还是她教的呢。
原来她还骑过牛,他倒是不知。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
“将军,酒……”她还没忘记这茬。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苏青茴只能跟着小跑起来。
“酒等会儿再喝,本将军教你骑马。”裴淮之淡淡地说,仿佛天大的恩赐。
他将她带到马厩旁,牵了一匹汗血宝马出来,黑色的马威风凛凛,有灵气般乖顺地用头蹭了蹭裴淮之的手心。
裴淮之看向她。
也不管她同不同意,便扶住她的腰,将她抱上马。
抱住她的时候,才惊觉,她的身子又轻了不少,想来是最近都没有吃饱饭。
苏青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低呼,就坐到了马上。
她已经三年未曾骑马,可还是感到了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