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梦魇
突然,手上一个用力。
“嘶。”苏青茴轻呼一声,伤口被他的手指摁了一下,刺痛感传来。
她蹙眉,原本冷清老实的神情变得有生气了起来,朱唇微张,烛火下莫名勾人得很。
裴淮之有俯身吻下去的冲动,不过,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不过小伤就受不了了,日后上阵杀敌,不得哭出来?”
会哭出来吗?
他想着,心头有点软,他似乎,还从未见过她哭。
她一直很坚强,也传授他铁石般的信念。
是啊,就是这般坚强,才有顽石一般的内心,冷血无情。
他的眼中,有冷芒闪过,凤眸上的睫毛轻轻垂下,盖住。
苏青茴已经逐渐习惯了这个将军不时的发疯。
伤口上,有冰凉感晕染开,疼痛感慢慢消散,淡淡的药味弥漫。
他再睁眼,里面的情绪复杂无比,像是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一般。
这种感觉总是浮现,越来越强烈。
已经到了苏青茴不能再忽视的程度。
难道,他当初选中她,嫌弃她脏,让她洗脸,暖床,都是因为……
他将她当成了某个人?
会是谁呢?
她其实猜得到,应该是某个爱人。
那人能得到这样阴晴不定的人的绝对痴心,也挺幸运的。
所以,他有时候会突然折磨自己弄疼自己,是因为察觉到他对那人的背叛吧?
可是,为什么受苦的会是她?
她觉得自己有点倒霉,她一直很自信自己没有暴露身份,所以她如何也想不到,裴淮之是有意地在针对她。
她想,找到机会,一定要离这个古怪的将军远一点,最好能跑到其他军营去。
裴淮之察觉到她的出神,手上的力道又是一个加重,比刚才更重。
苏青茴疼得泪意弥漫,眼尾深红,有雾气氤氲。
“将军,疼……”她忍不住说。
这一声像是撒娇一样,裴淮之心头的郁气消散了些。
他冷冷地放开掐住她下颌的手,眼中的痴迷消逝,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而后,取了新的纱布替她包裹脸上的伤口。
结打的很紧,是个死结。
继而拍了下她的头,说:“药每日一次,记得来这涂,你实在是荣幸,难得本将军心情好,要不,你这脸上肯定是要留疤的。”
“是。”
苏青茴应道。
复而,又挑起她的下巴,眸色渐深:“本将军这般照顾你,你该如何报答?嗯?”
苏青茴怕他又说暖床什么不正经的,连忙脱口而出:“将军,属下甘为牛马,生生世世伺候您。”
客套的话,裴淮之当然不会当真。
他厌恶极了她这般谄媚,心头冷笑。
指向桌上方才夹进她盘子里的生肉,说:“把这生肉吃了,如何?”
“将军,我脸上的伤口不宜吃这个。”苏青茴挣扎。
裴淮之将她带到桌边,不由分说地夹起了生肉,塞进她还未闭上的嘴巴里。
臭味混合着羊膻味,还有苦味血腥味,侵袭着她的味蕾。
“嚼下去!”他冷酷地命令。
苏青茴一阵反胃,不敢吐出来,牙齿碰撞着勉强咬合,越是咬,味道便更加冲鼻。
终于,她忍不住俯身干呕,吐在了地上。
眼角被逼出了泪意。
她心头突生委屈感,任谁替别人遭受这些,都不会愿意的。
将军平日里都挺好的,把军营打理得井井有条,怎么独独对自己脾气这般差?
……
接下来几日,她乖乖地跑到主帐这边伺候裴淮之。
裴淮之性子阴晴不定,会替她抹药包扎,还不许她自己动手。
却总会刁难她,“生啖肉”还不止一次,几乎每次都要喂她,直逼得她都吐了出来。
吐得满地都是,秽物自嘴角流出,丑得不行。
有时会走进来几个士兵,看到了她的丑态,眼里都闪过嘲笑与轻蔑。
像是在说,为了取悦将军,竟不惜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她想说不是的,她是怕暴露身份,所以不敢反抗怕被盯上……
一阵难堪与慌张后,她也只能红着脸将嘴巴擦干净,又将吐出来的东西收拾了丢出去。
而她呕吐流泪的模样,像是奴隶般,惹人发笑。
裴淮之也淡淡地笑了。
饱含笑意的面具下的凤眼对上她时,让苏青茴觉得他不把自己当成人,而是当成了狗。
夜间,她经常睡不好,因为要替他点烛火,一熄灭便会惹祸。
起初,她还存着侥幸,直到一次,她当真睡昏了头。
其实她一直睡不安稳,总会有累极了的时候,她也没办法。
黑暗的主帐中,没有一丝光线,但有一点点月光洒落进来。
苏青茴能瞧见裴淮之的眼神,是从未见过的阴冷。
仿佛陷入了什么可怕的梦魇,薄唇紧紧抿住,前额冒出了细汗。
苏青茴连忙爬起来点火,烛火照亮了床榻,让人看得清明。
他坐在床榻上,用一只手撑住了额头,青丝披散开来,随着头低下来也跟着垂下,亵衣的领口微开,洁白的胸膛上有冷汗流下,弄湿了衣衫。
“将军,您没事吧?”她问道。
她一直觉得他性格不好,从未见过他这样可怕的一面。
“不是让你掌灯?”他阴冷的声音传来,沙哑中带着颤抖,不似恐惧,而是疲惫。
像是饱受折磨一般。
“我……”她刚想说话。
“出去,跪一夜!”
冷酷的声音。
苏青茴白了脸,外面寒风凛冽,如若在外跪上一夜估计会受不住吧。
“将军饶命,我……我一时睡过了……”
她连忙说,拿起了桌上的汗巾准备递给他擦拭。
裴淮之见到她,便想起方才的梦境。
三年来,只要天色一黑,他便会陷入梦魇,梦里的人很熟悉,却很恶毒,长得跟面前的人别无二致。
跟印象中的温和可亲不同,教导他的时候,会冷笑着数落他,会嘲笑他的情深意重,会抽出刀来毫不留情地刺杀他。
他拂开她的手。
苏青茴因为方便的关系,用的是不利落的右手。
被这么一打,腕骨像是断了一般生疼,疼得她眼泪一下子飚了出来。
她连忙抬手擦拭。
裴淮之见她的手又无力下垂,笑得恶毒:“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