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大嫂
苍梦明媚爽朗的性子，与早已习惯孤独、待不甚相熟之人冷淡寡情的顾如香，实在大不相同。
能让人羡慕的从来是自己没有的，能叫人亲近的也从来不是冷漠。
顾如香很喜欢她，与她颇为投缘。
苍三小姐的居所——梦兰轩，地儿比飞雪将军的小得多，却也热闹得多。
什么丫鬟婢女，护院老妈子，就有十来人。下人们见了三小姐，都是比她大了许多年纪的，然而各个见了小姐毕恭毕敬，可见三小姐管教下人功夫了得。
顾如香落了座，热茶尚未沾嘴，只听得门外传来女人爽利笑语声。
“三妹…三妹，瞧我带了什么……”
大夫人蔡氏嬉笑着进门，后头跟着的婢女仔细捧着妆盒，“哟，不知三妹有客，是我失礼了。”
顾如香瞧蔡氏珠圆玉润似的富态打扮，金银簪钗插满头，圆圆一张脸，笑意盈盈的眉眼弯如月，让人觉得和气可亲，大概是最好相处不过的性子。
“谢大嫂抬爱，您这几日天天往我屋子塞新鲜玩意宝贝。我得了您的好，可我这儿也没有您看得上的啊，好大嫂，您看您这不是叫人为难嘛。”苍梦见她显然是一脸的新鲜好奇，偏不介绍，只顺着她的话与她敷衍。
“哟，这是什么话！你又不是不知，大嫂福薄身边没能留下个一儿半女，和你长兄膝下寂寞。
家里多亏有你们兄妹俩，将军战功赫赫颇受圣恩，你又乖巧伶利叫人怜爱。
大嫂早把你当做自家女儿般看待，得了什么好自然是要拿过来的，你安心收着就是。都是一家人，可别生分了。”
蔡氏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话说得自然滴水不漏，叫人不收反而不是了。
“大嫂待我好，我自是再清楚不过的。我自幼失母，和哥哥两人相依相靠地一路过来。
好容易出头了，在外也是为我苍氏一族争脸。大哥大嫂感情深厚，日后自然会有乖巧侄儿来报恩。”
苍梦也是笑，不过这笑语中硬是一字一句把她话给顶了回去。
三小姐的伶牙俐齿她是清楚的，见说她不过也不再纠缠，忙岔开话头去。
“且不说那些。我今儿新得了芙蓉缠花，真真是精巧雅致，年轻的姑娘家带着最是娇媚。这位小姐若是瞧着喜欢，不如也挑一支去？”
“啊？不用不用…我不喜欢这些的……”
顾如香听着两人你来我往，已大概知晓大嫂和小姑子之间面和心不和。
她这人上辈子就不懂得怎么与人相处，更别提这种比数学题还复杂的关系，顾如香自然避之不及。
“姐姐无妨，你看这支素雅又灵动，正适合你。”苍梦挑了支粉白色的芙蓉细丝缠花，插上顾如香发髻。
顾如香不善打扮，平日里总是素面朝天，发髻也是梳最简单的，再用根长长的发带系牢。
倒也不是她不爱装扮，而是一来古代女子发髻又耗时又难弄，她有这时间宁可多耍一遍剑；二来她要练功夫，多数女子发型是用来看的，一晃就散，实在不适合运动量极大的她。
丫鬟晚艳捧来铜镜，顾如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差点认不出来自己。
受伤这几日，她手提不上劲，梳妆换衣换药都是晚艳代劳，晚艳是做熟手巧的，每次都只一会儿功夫就停当。
顾如香也不爱照镜，只随她去弄。
现下对着镜仔细瞧，不傅脂粉，而颜色如朝霞映雪，眉黛双双如画，水剪双眸如烟波。这不和她以前见过的画册中的美人一个样嘛！
顾如香知道自己有几分美，从前这几分姿色从没有给她带来叫人羡慕的好运，而是将她拖入黑暗深渊。
这过分出挑的妆容叫她惶恐！顾如香只想做个容貌平平、可以毫不惹眼地躲在角落中的平凡女子。
“姐姐，你可真好看！”
苍梦见顾如香伸手欲摘，忙拦下她手，是明珠总要生辉，何必遮遮掩掩。
“小小头饰能为姑娘锦上添花是这缠花的福气呢。这位小姐我瞧着脸生，不知该如何称呼？”蔡氏笑容可掬地问。
“在下……”
苍梦抢过了顾如香的话，说道：“大嫂，这位是我恩人，叫她顾小姐就是了。”
“是是是……顾小姐于小姐有恩，便是于我们苍家有恩。顾小姐，定要在府上多留几日，今日来得仓促，不曾备礼，明日我定要好好感谢顾小姐。”
蔡氏从苍梦跟前绕到顾如香跟前，又牵起她手，吓得顾如香忙起身作礼。
蔡氏回了个礼，又朝苍梦点了点头，苍梦也回应她点点头，就不再停留带着婢女出门去了。
顾如香见她离开，暗暗长吁一口气。
“姐姐莫怕，我这长嫂蔡氏虽是府中‘两面虎’，有我在她起不了什么风。”苍梦说道。
顾如香心道：怎么和她哥一个样，我有那么弱吗？需要他们兄妹二人来保护？
“将军对外称我为府中婢女，小姐可知？”顾如香怕自己失了规矩，便如实相告。
“他是他，我是我。你是他婢女怎么就不能成为我恩人了？”苍梦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地问。
“那样似乎不合规矩。”
“不用管什么破规矩！你曾是哥哥的恩人也就是我恩人，我哥哥喜欢你，我也喜欢你。婢女是讲给外人听的，在苍家府上，你是贵客。”
苍梦话说的真诚，与刚才的伶牙俐齿截然不同，顾如香以前从未见过有人将世故与天真融合得如此浑然天成，苍梦是唯一一个。
只是这个狡黠的少女，几次在她面前表露飞雪将军对自己的好感，真叫顾如香有些举足无措。
派去给飞雪将军打扫的婢女受了罚，不准再去思梅苑，顾如香趁机把活给揽了下来。
如此一来，自己不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进出思梅苑中任何房间了么？凭什么你知道我这么多事情，我却对你知之甚少？
顾如香越想越不服气，所以打扫卫生是假，私自窥探是真。
月色朦胧，顾如香在思梅苑将军书房，满屋子的翻箱倒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