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花魁
小苔此刻倒有几分天真,生病了自有大夫开药,只要她请了郎中过去瞧,当然不会没有药吃。
不过顾如香明白她这份心意,便问道,“你姐姐生了什么病?”
“怀了身孕。”
小苔羞红了脸说道。
顾如香瞳孔一震,意识到这事可不简单。
“我姐姐有钱,你若把药交给她,她会给你银子。”
顾如香疑惑这小丫头是怎么知道,她急需银子的?
经那日街巷一事后,顾如香一直在想带母亲搬离顾家村,她想重新找个陌生的地方,带着沈氏一起生活。
要想远离不幸,就得远离人渣。若不能及早离开,只要留他顾菁在,难保日后不再生事端。
搬家需要钱,这些天,顾如香心里藏着许多心事,从未与任何人提起。
小苔这句银子,对她来说也实在是诱惑。
“好,我答应你!明晚去。”顾如香说道。
银子这事不可强求,其实有一半原因,还是她决定去见见小苔真正的姐姐。
“不,你今晚就去。药我已经偷偷准备好了。”小苔执意道。
“那好吧,我怎么去呢?”
顾如香决定满足小苔愿望。
“扮男装,像你上次那样。”
小苔帮顾如香快速束了个发,有模有样的比她上次自己弄的那个好看多了。又借来疾风最好的衣衫,稍作整理,便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清瘦白面小生了。
凤息,多青山秀水、繁花似锦之处数不胜数。其独特的地势风貌造就国人崇尚风雅。且此国多产美人、美玉,又为这“雅”增了几分色。
大雅之情鼎盛之处,当属国都夏阳。夏阳城里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澜江过处,百花竞放,实乃汇集天地灵气之宝地。
故夏阳城又有“仙都”的美名。
只是仙都也不适合所有人,尤其是年轻人。细想便知本应闻鸡起舞、刺骨悬梁的少年郎,安逸窝中日子久了,可当真叫人乐不思蜀,流连忘返乃至岁月匆匆,一事无成。
只怕是红白粉黛迷人眼,才情抱负空流水。
既来了仙都,总要瞧瞧百花之中,开得最美最艳的娇花,她在何处?
荼蘼坊,天香楼。
月挂枝头,宾客盈门。
顾如香第一次逛青楼,也好奇心盛。
她在顾家村就听人说过,里面姑娘个个天仙似的模样,又通琴棋诗画,简直就是仙女下凡来的。天香楼因此得名“国色栽培地”,差不多这意思。
普通百姓那自然是与仙姿无缘的,想想也是,天香楼的雅间,朱门巨贾尚且一间难求。
都说谁家公子少爷、诸侯王爷,若是好好的突然寻不着人了,多半去天香楼逍遥快活去了。
不用催不用急,第二天晌午保准悄悄回去了。
如今,有机会进去见识见识。
顾如香面上极力装作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实则手心都紧张的冒汗了。
身上一分钱没有,也要拿出身怀千金的气势来。
天香楼从外看,自是碧瓦朱甍、花木雕窗,恢宏又雅致,没想到里面更是雕梁画栋、繁复奢靡,绫罗绸缎不尽,真乃天上人间。
第一关不难过,顾如香被妈妈姑娘们一群人簇拥着,进了大堂。
今晚目标明确——春晚棠!
顾如香进门之际,早已有人不动声色地将她打量,顾如香衣着实在普通,长得细皮嫩肉、粉面含春,虽作男子打扮,但“女扮男装”这种小伎俩,怎么能瞒过日日在这里,惯看男女的行家之眼?
一位莫约四十来岁模样,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老鸨,进门便是客,还是热情地过来招呼,
“哟,这位小公子,不常来吧?可有中意之人?喜欢什么样的,妈妈帮你挑挑?”
“不用了,我找春晚棠。”
顾如香可受不了一堆女人围着她,便直截了当地说道。
哪知姑娘们听她一说完,都掩着帕子“咯咯咯”地娇笑,老鸨一挥手,众姑娘均散了到别处去,不再簇着。
“姑娘,你也不必隐瞒,与我说说,你找花魁娘子何事?”
老鸨不紧不慢地问道。
她一改之前热情奉承之态,气定神闲地坐在凳上,倒了杯茶水递给顾如香。
顾如香见自己身份已被识破,心中暗道,电视剧里靠女扮男装瞒天过海的,果然都不靠谱!真当别人眼瞎,连男女都分不清了么。顾如香神思飘散到九霄云外处去了,片刻未答话。
老鸨以为她不方便讲或是不愿多讲。
“不说那就只有送客了。”
顾如香听到“送客”才回过神来,尴尬一笑说道,
“别,慢着!我是受人所托,来稍一样东西给姑娘。送完就走。”
“哦?是何物啊?”
要知道青楼妓院的老鸨那都是人精,可不是好糊弄的,但顾如香总不好直说,是来送药的吧?
那人家还不直接把她给轰出去?
正在犯愁两难之际,顾如香忽然想起一物。
顺势从胸前衣裳口袋里掏出一支白玉梅花簪,她母亲在她离家前亲手给她的那支。
老鸨细瞧她手上簪子,样式虽然简单,但用的料子、花纹设计,都是一等一的精巧上乘。
不识货的怕是会看走眼,以为这不过寻常货色。
在她手上进出的衣裳首饰,不说过万也有上千,她不会看错。
老鸨瞧她衣裳布料下等粗糙,不像是来自富贵人家,模样细致隽秀,又不像是贫穷人家的。
所以她一时难以判定眼前人的真实身份。
这会她见过了簪子,料定她必是权贵人家的小姐,那也不好无故得罪。
“哟,妈妈眼拙,竟没瞧出是哪家小姐。不过,晚棠姑娘今晚有尊客,不便相见。如姑娘放心,可将物件交我,我自会转达。”老鸨借口道。
顾如香哪知道小苔的姐姐是花魁,花魁的面不好见,也是情理之中,知道所托怕是有负。
不再多言,正预备转身离去。
二楼正梯处,佳人款款向楼下走来。
“姑娘留步。”
春晚棠软言细语一开口,便是全场焦点人物。
哄闹的天香楼,霎时间变得鸦雀无声,好一片寂静。要不是眼前这些貌美如花的姑娘,不然顾如香真有种走错地方的错觉。
百花之中,最艳的花魁,是她。
春晚棠自然是美的,说不出的美。一般来说美女,有肤白、眼媚、鼻挺、腰细、腿长、唇红、胸大……等等各种。
占的一两样,已经算是姿色出挑;占的三四样,那可称为过目不忘;可偏偏有人悉数尽占了去,完美融合,且自成一体,那可当真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了。
顾如香看呆了,就像见到一座金山出现在眼前一般。
就是那种先是震撼大于沉迷,然后欲念顿生、贪婪欲望从心底升腾的那种感觉。
春晚棠早已习惯别人用这种眼神看她,盈盈间走到了顾如香跟前说:“姑娘,请随我来。”
走过几步,又对老鸨道,“妈妈放心,片刻之后,我自会差人送她。”
花魁娘子亲自出来迎接,又当着众人的面,老鸨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
春晚棠可是她天香楼的活字招牌,也是她的摇钱树。
“诶,既是花魁旧识,哪有不放心的。”老鸨笑嘻嘻,一派和气。
随后又朝众姑娘道:
“都别看了,招呼客官去。”
天香楼这才恢复了方才的欢声笑语,热闹欢腾。
顾如香跟着春晚棠上二楼,进了最里边的雅间。
雅间只斜开着小半扇窗户,光线有些幽暗,客厅纱幔轻笼,珠帘细垂。
置物不多,甚至简单到有几分素净过头了。
一张桌几张凳,角落置有一把古琴。墙角花架台上有个极为精致的花盆,盆里种着蔓藤的牵牛花。墙上挂着几幅美女赏春的图。
“姑娘找我何事?”
她给顾如香到了杯茶水递到顾如香手中。
“啊…我受小苔所托,给你送药来的。”
顾如香取出藏在袖中的药,小小的一包,用细绳裹着。
“什么药?”
“我不知,小苔已经知道你私隐之事,所以托我给你此药。”
顾如香没有将“怀胎”二字说出口,她知道这件事毕竟太过私密,不好叫人难堪。
春晚棠抬眸定住,黯然失色。
“她怎么样了?还好吗?”
春晚棠对自己妹妹的近况是一概不知,不然凭她花魁的身份,怎会让妹妹居无定所到处流浪?姐妹俩这处境天差地别。
“小苔受伤,流落花神庙,这些你知道吗?”
春晚棠惊诧地摇头,比刚才还要震惊。
“我师父收留了她,她在医馆打杂做活,伤已无大碍了。”
顾如香把小苔的近况说来给她,春晚棠听着听着眼眶微红,泪珠如珍珠般掉落。
顾如香以前总觉得人要笑着才好看,哭丧着脸,任谁都不喜欢,眼前见了美人落泪,才知道什么叫作我见犹怜。
比见她笑还要叫人沉醉,简直叫人欲罢不能。虽然她一直都没笑过,只是摆着一张不喜不嗔的如花美人脸。
顾如香一个女子都这般心驰荡漾,世间又有几个男子能不为她所动,那可真要入圣成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