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玄月十五各月彐颠
送走于东民，张鲁一刚想睡下，就又听有人敲门。
张鲁一心里想骂人，猛地拉开门，还没等他开口，就见一团白影迎面而来，直直砸在脑门上。张鲁一一时间眼冒金星，差点厥过去。等反应过来，向外看去，只看见一个瘦小的背影狂奔而去。从背影张鲁一一眼就认出是李襄这小丫头，恨得张鲁一咬牙切齿。
低头看，砸他的是一个纸团。打开纸团，里面竟然包着块拇指大的石头。还好石头小些，如果再大一点没准直接就让张鲁一驾鹤西游了。
丢了石头，纸团上有一些歪歪扭扭的字迹“有要事，速来我爸办公室。”这小丫头的字实在难以恭维，就算称不上鬼画符也是蚯蚓体。
张鲁一一路揉着肿起来的脑门到了李登民的办公室，门虚掩着。轻轻敲了几下门，就听李登民在里面说了声请字，便自行推门进屋。张鲁一原本还想教训李襄下手没个轻重，却发现李襄并不在屋里。
让张鲁一惊讶的是，屋里除了李登民，陈紫琪竟然也在。李登民心事重重的样子，陈紫琪看到张鲁一进来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这女人平日里总绷着个脸，这回忽然这么一笑，让张鲁一心里总有些不祥的预感。
李登民让张鲁一坐下，不一会儿，李襄带着李春和姬道玄也过来了，原来这小丫头是去叫人了。
看人到齐，李登民指示李襄到门外守着，避免闲杂人靠近，张鲁一这才发现办公室的窗都被厚厚的丝绒窗帘遮得密不透风。这氛围透着那么一丝紧张。
李登民清咳一声：“这次请各位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告知，请紫琪说一下吧。”
程紫琪站起身，笑了一下，不过可能平时不苟言笑惯了，这个笑容总是有些不自然：“自我介绍一下，北京市公安局刑警支队二级警司程紫琪。”
张鲁一愣愣地看着程紫琪，李春更是不敢相信，用力揉了一下耳朵，问道：“你说啥，再说一遍。”
程紫琪又重复了一遍自我介绍，李春依旧半信半疑地看着程紫琪：“你是警察？”
这些年盗墓案件猖獗，并且逐渐出现集团化，专业化，黑社会化趋势。政府开始采取行动对这些盗墓集团进行专项打击。因为宋金贵集团势力庞大，于是公安方面派遣程紫琪打入其内部卧底，一方面收集证据，另一方面就是要选择合适时机端掉这个团伙。
本来都可以收网了，这时候冷山堂的徐逸飞忽然找到华教授请他帮忙找个安全的地方开市。冷山堂因为政府打击力度加大，很久没有开过市，经营上出现严重困难，急需重新开市回笼资金。程紫琪觉得这个机会难得，可以一举端掉宋金贵集团和冷山堂，于是向上级报告推迟收网时间。
冷山堂这些年实力也是大不如前，因为长久没有开市，以前合作过的山庄酒店，不是倒闭就是易主，想开市却一时找不到地方。徐逸飞与华教授是老相识，一个管销赃一个管倒斗，合作多年，相互的信任度比较高。所以徐逸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请华教授帮忙。华教授知道冷山堂虽然没落了，但是这块牌子在圈里有些硬的，于是也乐得帮着张罗。
程紫琪趁机引导华教授将李登民的凡尔赛花园介绍给徐逸飞。一来凡尔赛花园属于高档度假村，符合冷山堂的排场。二来李登民是程紫琪的舅舅，都是亲戚知根知底的，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李登民虽然排斥古玩生意，但毕竟这次是帮着外甥女与警方合作，所以也欣然接受。
原本冷山堂开市第一天，警方就已经进入凡尔赛花园进行围捕。程紫琪却忽然发现花园里出现一批不知来历的假警察，不知道有什么企图，为了免生枝节，所以程紫琪及时终止行动。而这次因为照片的事情，考虑这事瞒不了多久必然会暴露身份，导致多年的布局毁于一旦，所以请示提前收网。
李春这才想起，姬道玄那次在凡尔赛花园门口遇到的那帮真警察可能就是那些参与围捕的。不过有一点李春没想通，他进入凡尔赛花园后手机信号都被屏蔽，程紫琪又是怎么通知外围的警察进入花园的呢？
“鸽子。”程紫琪回道。
“你不会告诉我，你参加冷山堂裤兜里揣了两只鸽子。”李春觉得这个不符合逻辑，毕竟鸽子是活物，可不好藏。
李登民接口道：“我在花园里有养信鸽，紫琪不必带在身上。”
张鲁一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他虽然对于程紫琪的警察身份有些许惊讶，但感觉都和自己没有什么太大关系。李登民和程紫琪大半夜大半夜的把他们叫过来不可能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再这么说下去完全是浪费时间，于是他打断程紫琪的话头：“我只想知道叫我们来是为了什么，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收网。”程紫琪回答道，“今晚警方将对冷山堂和宋金贵集团采取行动，见你们安置在这里，避免混乱中误伤。”
张鲁一点点头：“恐怕你们更多是怕我们到时候添乱吧。”
程紫琪耸耸肩，微笑道：“你这么认为也可以，反正今晚你们几位不能擅自离开这里就行。”
张鲁一与李春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分别随手拿起个抱枕窝进沙发里打起盹来，虽然不舒服，但总比干坐着强。
程紫琪有转头看向待在墙角的姬道玄，这位早已打坐到入定了。
看着这几位都乖乖地休息了，李登民问程紫琪晚上行动是否已经安排稳妥，毕竟对方手里也是有枪的，这次行动充满了危险，李登民还是有些担忧程紫琪的安全。
程紫琪笑着说道：“老舅，放心吧。就是可惜宋金贵不在这里，要是连宋金贵一起抓了才算圆满。”
“我看你是圆满不了的。”张鲁一从抱枕边露出脑袋来。
程紫琪拉下脸，不太高兴地问道：“怎么说？”
“我问你，你在华教授身边这么多年看到过宋金贵真人吗？”
程紫琪摇摇头。张鲁一继续说道：“一个盗墓集团的老大久不露面，你就不觉得奇怪吗。盗墓贼轻命重利这是传统，过去父子盗墓，儿子为了独吞赃物，连自己老子都敢直接填进墓坑里，所以宋金贵怎么可能完全信任一个外人代替自己掌控权力？”
“你是说宋金贵根本不存在？”程紫琪问道。
“这是一种可能，但是华教授杜撰出一个掌门人对他并没有好处，更大的可能这个宋金贵已经是个死人，毕竟死人是不会对权力有什么想法的。”
“你确认？”
张鲁一将头重新埋进抱枕：“我不确认，是不是真实情况本来不就应该是你们做警察的去查吗，我也就是多句嘴而已。”
程紫琪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这个以后再说，不过我劝你们以后做事有些分寸。这次幸好有我在，可以证明你们和犯罪集团无关，否则你们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说完便走到房间门口，停顿了一下，转身说了句“你们不可能一直这么好运！”然后离开房间。
警方的这次雷霆出击十分迅速，除了毕南村等极少数几个逃脱外，包括徐逸飞和华教授在内大部分团伙成员都一举归案。别看华教授与徐逸飞平时人五人六的，关键时刻却是个银样镴枪头。还没经过突审，他们就已经对盗墓销赃的事实也是供认不讳，还互相揭发希望得到宽大处理。不过有件事得到了确认，正如张鲁一猜想的那样，盗墓集团所谓的首领宋金贵早在五年前就已经莫名殒命，只是被刻意隐瞒，华教授成为实际操控者。对于宋金贵是正常死亡还是被人谋杀，因为时间久远，相关证据大多都已佚失，短时间内也不能下判断。作为最大受益者华教授自然也不会承认自己杀了宋金贵，所以这事还需要另案调查。
事了，程紫琪先派人带着张鲁一三人去了局里做了笔录，然后让他们回了小闲居。但告诉他们，案件还在补充调查中，他们几位作为关键证人需要随时配合调查，所以在结案前他们不能随便离开北京。
听说李春回来了，小四早早地烧水沏茶等着了。老实说李春属于闲不住的猴屁股，也没心思好生去经营，所以生意一直不温不火。倒是小四的确是快做掌柜的料，这几年小闲居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省了李春很多心。小四的忠诚，李春自然也看到了，琢磨着过些日子分些股份给小四。
张鲁一却觉得有些失落，因为宋金贵集团被警方端掉后，华教授手里那个最小的真簋自然也被警方作为赃物留置在警局，一时半会儿还拿不出来。再说就算结案后，这东西必定会被首都博物馆收藏研究。张鲁一虽然可以通过异地博物馆研究员身份申请参与研究，但这层层审批的程序实在繁琐，而且东西在人家那里，自己根本就没主动权。
回了小闲居，他就直接把自己关屋里，任凭李春怎么忽悠就是不肯出来。期间岩香过来找他，看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还当是他生了什么病，逼着他喝几贴傣药滋补调养。看着冒着热气的苦药汤，张鲁一不敢尝试这才把心思说出来。
听了张鲁一的话，李春在一边坏笑起来：“哥，其实吧，那东西就在我手里。”
张鲁一心里一激灵，这东西在警察局的证物室，盗窃证物是可以入刑的，李春这胆也太大了。李春摇着头：“就算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去警察局造次。”
其实在冷山堂的接风宴上，李春见程紫琪没来宴席便从那些小喽啰们嘴里得知程紫琪正在看守那几个簋，趁着程紫琪过来确认照片回去的时机，李春偷偷让姬道玄借口上厕所跟踪过去确认藏簋的地点。张鲁一仔细回想，席上姬道玄好像有离开过，只是当时他正全神贯注地关注着事态发展，并没有多加留意。
酒席结束回了住处，李春便派姬道玄用手里老袁做的艺术品直接去调换了那个真簋回来，因为簋体量很小，再加上姬道玄的身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李春显然对自己的行动十分得意，连说了几句“连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张鲁一也很兴奋，却有些不平：“你小子怎么不提前跟我说。”
“跟你说？你平时做事婆婆妈妈，等你想明白了，黄花菜都凉了。”
岩香没搞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药都煎得了张鲁一不喝那可不行。任凭张鲁一怎么反抗，最后还是被岩香硬捏着鼻子灌进肚子。李春却在一边偷笑，“该”。
等喝完药，张鲁一皱着眉砸吧着嘴问她瞿北野的情况。岩香说这呆子这些日子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她也是一日三餐地送，其他也不是很清楚。说完岩香心满意足地端着手里的空碗回了傣医馆。
瞿北野自从上次从新疆回来就一直神神叨叨的，张鲁一也懒得管他。叫小四帮忙送了些生活必需品过去算是照应一下，毕竟这家伙辞了职没有固定收入，又逛了一圈边疆花光了积蓄，估计现在兜里比空气还干净。
做完这些，张鲁一叫李春把三个簋都搬到自己屋里，准备继续研究。这时候，小四举着一封信过来交给李春，说是刚刚从傣医馆归来时遇到一个警察交给他的。李春打开信，看了一会儿，然后一瞪眼啐了一口“卧槽”。
张鲁一见状从李春手里拿过信，信上字迹娟秀，一看就是个女子写的，仔细看落款，却是程紫琪。在信里，程紫琪先是说了最近审讯的进展情况，然后忽然话锋一转，说她知道张鲁一几位把华教授的真簋给偷偷调换了，原因很简单，就是她手里有正品的照片，所以造假者留下的标记一看便知。信里她明确警告张鲁一，文物是国家的必须上交。但是她也知道张鲁一目前必定正在研究这些簋，所以跟她的上级领导沟通了一下，可以通融张鲁一将上交期限定在结案的时间。
张鲁一是搞考古的，自然有自己的职业操守，他对这些簋的实物没有半毛钱兴趣，只是在他没搞清楚这些簋的秘密之前，他实在不舍得放手。仔细算下，这案件基本事实已经清楚，要完全结案算下来最多也就半年时间，张鲁一现在能做的就是抓紧时间加快研究而已。
张鲁一二话没说，直接转身进屋，李春也知道张鲁一的脾气，也没说什么，吩咐小四每日给张鲁一预备三餐便离开了。
三个簋中的前两个反射的图案，张鲁一已经了然于胸，于是他直接打开光源照射小簋的内侧。随着光源的角度变化，果然小簋也反射出了图案。但这次图案很简单，上面有三个矩形方块，排成三角形，每个矩形间都有一个金文鸟篆，张鲁一仔细确认似乎是数字，但也不敢确认，毕竟他不是搞古文字研究的。图形边上同样有一排鸟篆，张鲁一只看明白一个月字。不过，张鲁一也不着急，毕竟他同学董跃森是这方面的专家。于是用手机拍了这些文字，用微信发了个图片给董跃森。董跃森在专业领域可不含糊，直接就翻译回了，还问张鲁一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新发现，不要藏着掖着。张鲁一知道这货觊觎着他们博物馆正馆长的位子，急着找些新颖的课题项目，只是张鲁一不想太多人知道巫皋簋的秘密，于是含混其词地敷衍过去。不过还是被董跃身奚落一回，说他业务不精。
根据董跃森的翻译，这些都是春秋时期晋国的鸟篆，矩形之间的几个的确是数字，分别写着三，五，四，而边上那排字写的是“玄月十五各月彐颠”。古人把九月称为玄月，颠通假巅，就是山顶，只是这“各月彐”是个什么玩意把张鲁一给难住了，难不成是个山名？古代的山名随着时代流转不断地变化，很多山的古称大多佚失，现在要是找起来可能翻遍古籍文献也未必能找到，最主要是没有时间了。
张鲁一知道如果要搞清情况，必须要找全巫皋簋，将拼图拼完整。现在就剩一个大簋在山西黄门，看来必须去黄门走一趟了。
于是他去找李春商量，李春二话不说直接去打点行囊，出门前跟程紫琪打了电话说是要到山西搞一次实地考察。毕竟这二位只是证人，并且案件调查很顺利，已经没有必要对他们进行限制出行，所以程紫琪也没阻止，只是要求他们电话开机保持联系。出行自然要带上姬道玄，出远门有个保镖也是不错。至于瞿北野，想想还是算了，万一这一路尽给他讲什么普罗米修斯什么的，实在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