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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2章 报仇千里如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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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时辰前,游赟才出了宫门,绕过两道巷子,马车便被鹰抓钩勾住掀了轿顶。紧接着两道飞镖飞射而出,其中一只正中游赟的胸部。

    飞镖上萃了离心散的毒,游赟当即便昏了过去,多亏了身边的长随,一路将游赟护送回府。

    杜君远和花千耀抵游府时,游赟已醒了过来,说要私见杜君远。

    花千耀见状,只好凑近杜君远耳边压声道:“侯爷,敌友难辨,万事小心,愚兄去事发地看看,在府中等你。”

    杜君远道:“耀兄辛苦,待我见了他,便回府相聚。”

    两人作别,杜君远这才随着一位奴从,在游府七拐八弯的,寻到了书房。

    此时游赟歪倒在书房的软榻上,颤道:“请恕下官无法行礼之过。”

    杜君远快步走上前去,虚空地按了按,道:“不过是私下见面,不必如此客套,游大人才中了毒,该免得都免了吧。”

    游赟挥挥手,示意管家和奴仆出去,这一下书房才静下来。

    杜君远扬眉:“怎么,游大人有话对本侯说?”

    游赟道:“若不是侯爷心中有惑,又怎么会涉险独身来见下官呢?”

    杜君远收回审视的目光,认真地瞧着手中的折扇,冷冷地问道:“既然游大人这么说了,能否告知本侯,你果真中镖了吗?”

    上一次,他中离心散的毒可是足足昏睡了两日,为何游赟却不足两个时辰就醒了?难道他真的被下毒了?

    游赟咧嘴一笑,一改方才颓靡之态,抖楞抖楞阔肩,大掌扒开自己的中衣和里衣,露出里面金色的盔甲。

    彼时,游赟自知此番调查凶险万分,曹勋把持朝政这么多年,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被能连根拔起的,为了避免有江湖人士恶意报复,游赟早早便在宽衣下着软金甲。穿在身上,再穿上外衣,便再也看不出破绽了。

    果不其然,今天就派上了用场。

    原来如此。

    杜君远问道:“圣上亲将黑龙铜符交给本侯,本侯怎么没听说你们有所行动?曹勋之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敢私自瞒着本侯?”

    游赟惨笑道:“侯爷,下官宁愿查案的是您,蒙在鼓里是下官啊!”

    言讫,便在软榻的枕侧取出一卷明黄色的绫锦织品,以黑牛角为轴,当中一个“圣”字。

    杜君远欲请香,游赟摆摆手道:“侯爷,此为圣上所下密旨,当下就我二人,就这么看吧!”

    杜君远只好作罢,展卷拜读。

    圣旨的大致意思是让游赟私自调查曹勋,搜集其罪证,并设法收回兵权。

    杜君远阖住桃花目,他这外公,从来没有相信过任何人,一边给了他青龙铜符,一面又下密旨令游赟暗查。

    半晌,杜君远睁开双目看向游赟,问道:“游大人,曹勋与谢铨定计密杀本侯,是你设计为之还是确有其事?”

    游赟道:“侯爷,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侯爷不想看到曹勋狗贼身败名裂落于囚笼,为杜老将军报仇吗?”

    杜君远一愣,父亲那模糊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他和蔼地叫唤他的名字,他叫他麟儿,他说他不可以习武,不可以习剑,课业不可过于优秀,倘若样样为强,便会引来圣上猜忌,那他们一家将再无宁日。他分明很听话地照做了,为何父亲还是离他而去了?

    杜君远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最终他问道:“究竟为何今日游大人要私见本侯?为何你会甘冒此险,助圣上得成此事?”

    游赟道:“为保当今皇后,曹勋非一死不得解其局。下官心愿已了,若是此时生死阁的贼人来袭,下官也无怨无悔了。只是,下官奉圣上之命调查曹勋,只忧心手中的证据会遭抢夺,还有这诏书,内有圣上对此事的部署,绝不能落入歹人之手。故而下官今日斗胆私见侯爷,只为了将这些证据皆交给侯爷。”

    当年游赟家贫,父母早亡。幸好有姨母一家襄助才得以继续读书。姨母家中有一表妹,与游赟定了姻亲,只待游赟高中后返乡去娶。没承想游赟虽高中,表妹却被当朝国舅爷曹勋的堂弟曹诤看中,强抢回府。姨母姨丈上门讨要女儿,被那歹人的家丁打伤,老两口又多次上告官府,官府只推说案子太多,无暇去破案。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曹府的家丁竟然抬着重伤的表妹回来。原来是表妹心系表哥,抵死不屈从曹诤。那曹诤也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主儿,就这样虐打了两个月,眼见表妹已没了活人的生气儿,便命人将奄奄一息的表妹抬了回来。

    逢圣上恩典,当年中榜的待任门生可归乡,兴冲冲归乡欲接姨娘一家入京享福的游赟便见此揪心的一幕,只觉得天塌地陷。

    又过了两日,表妹身死,游赟含泪抬着表妹的尸首击鼓鸣冤,状告曹诤强抢民女,殴打表妹并致死两项罪证。可那郡守不仅不传唤曹诤,反将游赟殴打了五十大板。眼见乌云蔽日,曹家势力盖过天,姨母姨丈老两口不忍心游赟为此搭上前程,便留下一封遗书,嘱游赟为他们一家报仇雪恨,便双双投环赴死了。

    从此,游赟韬光养晦,一步一步走到了大理寺正的位置上。他原本以为唐玉歆与曹勋不合,欲与之交好而借刀杀人,可唐玉歆为人刚正,虽不喜曹勋为人,却也厌恶那些官场险恶的斗争。接着他又将目光投向了老狐狸柯润琅和钟怀安,并向他透露了许多曹勋的秘闻。

    其实他所有的这一切,不仅他的上司唐玉歆一清二楚,就连当今圣上也是了如指掌。

    唐玉歆赴柔然的当天夜里,游赟被当今圣上请入皇宫,而他那些私下的小动作皆被圣上道明。

    圣上道:“卿家为姨母一家报仇,本是仁孝之举,可结党私营却为不忠不义之行。朕有心指明一条路,令卿家忠孝两全,卿家可愿?”

    游赟跪下应道:“臣罪难恕,圣上差遣,臣万死不辞。”

    于是,游赟据圣上之命严查各个秦楼楚馆,借着这个由头将许多的细作安插入京中各个权贵的府中打探消息,当然最重要的便是曹勋。

    望着手中曹勋的罪证,杜君远不知道说什么好。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也如游赟一般,夜夜梦中活擒曹勋,眼睁睁地看他被押入大牢,看他被砍下头颅。

    可如今,他日思夜想之事,对于这奸懒馋滑的老皇帝来说却是如此简单,那彼时他对他说的那些话,又有几分真情?

    他没有真心,他也不在乎自己的亲人,他所关心的只有长生不老之术。

    杜君远只觉得整个京城都像是巨大的牢笼,他想要逃离却挣脱不得责任、父仇和天下对他的束缚。

    马迁下蚕室,《史记》一书千年不朽。嵇康就囹圄,《广陵》一曲天下绝唱。

    可如今他杜君远所坚持的一切,都像是被当今圣上握在掌心把玩,好像失去了他本来的意义。

    忽然,他就明白了,为何少年时他会被林烟璃吸引。而成年后,又会再一次对与之相像的花千如一见钟情。并不是一双相像的眼睛,而是她们二人如出一辙的性格。

    花千如就是如此。

    查案便查案,查明真相是她的目的,再不会掺杂其他想法。看到恶的她会奋力抵抗,看到错的她会不管不顾地阻止。她自由,她果敢,她简单,所有这些,才是他杜君远真正想要的。

    “休怪下官失言,侯爷,今后您在朝中万不可亲近王谢柯钟四人。圣上本就对他们四人颇有不满,且圣上痛恨朝廷官员结党营私。”

    杜君远渐渐抽回游离的遐思,羽睫低垂,掩住一双桃花目中的万千愁绪,淡漠道:“游大人此话说得倒有几分意思。”

    游赟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下官断没有加害侯爷的意思。”

    杜君远摆摆手,借了游赟的画筒将圣旨和那簿册一并收入其中,伪作丹青方便带走。

    这时宫中派了太医来看诊,杜君远便告辞回府了。

    杜君远回来时,花千耀早就已经归府,此时正饮茶摇扇的好不自在。

    见他走到切近,才笑道:“看来这游大人藏了不少事,侯爷耽搁了这许久。”

    杜君远看他如此神色,直接问道:“游赟曾效命于钟怀安,耀兄可知晓此事?”

    花千耀也不瞒他,沉着答道:“知晓。”

    “听从圣命安排细作潜入朝中权贵府中呢?”

    “知晓。”

    杜君远冷冷道:“敢问耀兄,曹贼入狱,耀兄可参与其中?在这件事上,耀兄是否有助力?”

    花千耀一愣,摇着折扇的手停在半空。

    “怎么,耀兄不好回答我吗?”

    “侯爷,曹勋入狱,愚兄虽心里窃喜,却绝未参与其中。至于说游赟暗布眼线……”

    眼见杜君远气恼,花千耀这才徐徐解释道:“此事愚兄的四弟早就查明了,于侯爷却百益无害,因此也就没有言明徒增侯爷的烦恼。至于长公主府上的那两个细作,所有传回圣上的消息愚兄可都看了,并没有什么不妥。侯爷不近女色的名声在外,两位女使被侯爷遣送回长公主府,也在圣上意料之中。”

    见杜君远仍在气恼中,花千耀又道:“侯爷,愚兄没有告知真相也是为侯爷考虑,当今圣上诸多猜忌,倘若侯爷一早知晓,定然会在言行中表现出来的。”

    杜君远面色稍霁,抽开话题问道:“耀兄在案发现场可有发现?”

    花千慕道:“现场倒是没什么奇怪的,不过,自宫中至游府需行半个时辰,若此番真的是生死阁所为,怎么会生生等到了府外不远才下手?”

    杜君远抿唇,慢慢道:“依我看,他们不是要游赟的命,而是在警告他。”

    说着,便将游赟所说之事讲给花千耀,只是隐去了密旨之事。

    花千耀听罢,才问道:“这游赟以为,曹勋就是生死阁背后势力?”

    杜君远将凉友轻搁在木桌上,道:“这些时日诸多朝臣遭袭,此事还要从生死阁角度去解,为什么生死阁要如此动作?此前我们已揭开了石家兄弟之案,同时也知晓了生死阁就是要夺楼兰秘宝,夺宝无非要聚财谋反,这朝堂中有能力谋反的又有几人?”

    花千耀略一思索,便道:“自然是掌握天下事的太师曹勋,手握内阁之权的宰相罗渭,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太尉车子俊,能揽天下之财的三司使柯润琅,掌握天下机要的枢密使武安侯谢云峰,拥有三军兵权的定远大将军霍家奚,还有镇西大将军公孙唯了。”

    杜君远赞同道:“耀兄所言无差,只是还要加上两人,王氏兄弟王应钦、王国仁。”

    “难道侯爷怀疑王氏兄弟?”

    “我并未怀疑任何人,只不过这几人除了那曹勋、霍将军、公孙将军外,都有谋反之能。”

    花千耀朗声哈哈一笑:“普天之下也只有侯爷说那曹勋无谋反之能了!”

    杜君远执杯一饮而尽,展扇道:“自来颠覆天下者,仁勇智信全也,这四者在我看来,不是仁义天下百姓者可颠覆天下,而是身边有人信服,自身勇猛,有过人之智也。那曹勋好大喜功,身边尽是阿谀奉承之徒,空有一身蛮力而无过人之才,故而绝无反叛之能。”

    “那依侯爷,剩下的人如何解?”

    “临安侯王应钦,静安侯王国仁,此二人乃是王氏太后胞弟之子,虽说王氏太后礼佛多年,早已不理朝政,可当今圣上当年能够杀出一条血路登基上位,王氏一族之力不可小觑。宰相罗渭不必说,后殿自有亲女为纯贵妃,前朝他为一国之相,若是他要颠覆天下,易如反掌。太尉车子俊,是为太尉,也是靖北侯,当今圣上的外甥,此人表面上不问政事,谁知私下是何面目?三司使柯润琅,正如耀兄所言,礼朝之财尽归其管辖,钱财可聚天下英豪,有纳百川之能。武安侯谢云峰,情况与王应钦相似。”

    “听侯爷如此分析,耀豁然开朗,可如今王谢两家损失惨重,当不会是他们吧?也许他们两家不会牵涉其中。”

    “非也,其实他们的嫌疑反倒十分大。”

    “怎么说?”

    “看似他们二人与曹氏一族为伍,可为何桩件件,都能与他们本人脱离关系?尤其是王应钦,虽说他的亲堂弟遇袭,可他总能置身事外。还有上一次曹后欲逼宫,查证时此事与王应钦本人没有丝毫关系。而这谢云峰,此次与曹勋密谋暗杀于我,却为何只有曹勋锒铛入狱,他自己却没有涉案呢?故而在拙弟看来,这王氏兄弟、谢云峰仍不能排除嫌疑。”

    “柯润琅难道可以排除?”

    杜君远点点头:“柯润浪此人老奸巨猾,此刻仍没有任何动静,在拙弟以为,先静观其变好了。”

    “我们待要如何?”

    “此番查探,圣上并未命我前往,可见王谢柯钟四人皆无长生来的重要。也许圣上身边有人进谗言,推算出何时可去寻觅楼兰秘宝。”

    “若是这献言之人与生死阁背后操控之人勾结,那当如何?”

    “死局,无解,现如今圣上身体式微,对长生的渴望已到了癫狂之态,旁人的话是根本听不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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