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安平郡再现奇案
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
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宋·苏轼《水调歌头·黄州快哉亭赠张偓佺》
千如所提之事十分顺利,午后朱启山寻了几位还未离去的乡邻,受害人的家属十分格外配合,不仅如此,还直说韩瑁是青天大老爷。
千如并不理会此事,她更感兴趣的是琉璃罐,有了这些琉璃罐,千如有了许多时间去研究这“古曼童”来由,还有研究生死阁的目的。
按照千如的了解,古曼童在她曾经所属的时空中,是在礼朝南部甚至是暹罗、吴歌、安南等这些地方才有的,怎么也联系不到西北边陲的楼兰国。可是这石家兄弟的确与生死阁勾结在一起,并且残杀了许多的无辜女子,妄图陷礼朝于不义。
那么,古曼童与楼兰联系的纽带是什么?或者是什么人?难道说,与那什么楼兰公主有关?这是一个完全没有头绪的问题,只有在一些传说中,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千如想着,要不要等着玄奇回来,给自己多搜罗一些奇闻异志来,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什么来,现在这么凭空想实在不是什么好办法。
千如想得出神,连千术进来也不知道。
千术四周环顾了一圈,没见到平日里围着千如打转的玄奇,便问道:“玄奇怎么不陪着你,去哪里了?”
千如被打断了思绪,心思烦闷,于是头也不抬地答道:“我派他做点事,怎么,你想他了?”
千术接过千如手中的卷册,一页一页地翻阅着,看着看着,突然眉头一皱,担忧道:“生死阁未除,被你挟持的少阁主被你们放归,偏偏你又把采薇和明薇都留在上京,玄奇怎么能独自出去,也不怕你出事没人护着。”
千如默默翻了个白眼,无奈道:“术哥哥,我又不是泥捏的娃娃,怎么就还要一个大活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再说了,那不是还有术哥哥你么?”
花千术抿抿唇,低头瞧了一眼从千如手中接来的卷册,见上面记载着一些古曼童的事,知道千如为着那紫河车之事发愁。
这些卷册都只是记载了一些古曼童的奇闻异志,神神鬼鬼的不知真假。说到要紧处,譬如古曼童的用法,制作等等又云山雾罩的,语焉不详。就算是千如再看个百十本,千百遍也查不出什么来的。
想要从这上面找出真相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是千术丢下手中的卷册道:“左右儿佑堂未建立,不急在这一时。来这安平郡这么久了,也没好好地四处看看,不如今日我们二人泛舟湖上,好好看看这安平郡的秋景。”
(儿佑堂:韩瑁为将要建的善堂起的名字。)
千如重新捡回千术丢在一旁的卷册,头也不回地拒绝道:“秋风萧瑟,万物肃杀,此时之景过于凄切,不看也罢。”
千术轻轻一扯千如的皓腕,笑道:“小妹不过二八年华,说话却如此的伤感。再过不了多久便要入冬了,秋景难得,莫要这些遐思,咱们快走吧!”
千如无奈地放下卷册,被千术拉至府外。
待他们行至春雁湖,才见碧波十里,岸边杨柳叶飘落,悠然荡在湖面上。水面上是芦苇和青峰剪影,白霜凝成水滴,芦穗如同蘸饱墨的狼毫玉笔一般。忽而风起,吹皱盈盈秋水,他们面前的画舫随着风摇摇晃晃。
远远望去,只见岸边有一艘精巧的小画舫,有一小部分在水中,前半部分在芦苇中。船夫手持双桨站在船头,笑呵呵地望着他们二人。
千如长长呵了口气,赞道:“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说得好!”
口中赞着,千术引着千如上了船。
画舫徐徐而行,岸上之景尽收眼底。也不知道千术是从哪里寻来的画舫,船行极稳。千如不由得感慨,在这世上八年,她都没有好好地去看一看这古代的风土人情。
二人心旷神怡之际,听得船夫高喊:“船行此处,请相互避让。”
那船夫又喊了几声,便听得几声低语咒骂,接着画舫哐啷几下晃动,千术和千如相互一望,便绕到船夫那里去一探究竟。
“船家,出了何事?”千如挑起船舱的帘子,询问船头的船夫。
那船家指一指不远处的精致画舫气地嘟囔道:“那贼船忒是令人生厌,方才老朽向左他便向左,老朽向右他也向右,老朽无法,便好言劝让,可那船没有回应,还是摇摇晃晃的!”
千如顺着船家所指望去,才见是不大的画舫,却也精巧得很。有上下两层,船头还有精妙的四角船亭,飞檐翘角挂着铃铛,铃随风摆,发出叮叮当当之声。
千术摆摆手,劝船夫道:“既然不避,那我们便暂缓,待他先行吧!我兄妹二人本是游湖,不好为了这点小事搅了热闹。”
那船夫忙躬身致歉:“扰了二位兴致,老朽之过也。”
千如摆摆手,并把这小插曲当一回事。
那画舫又随着秋风摇摇晃晃起来,这时离他们又近了些,那船的门帘被吹起一角,眼尖的千如看见有人倒在船舱内,顿时引起了千如的警觉,忙道:“术哥哥,那船好像不太对。”
花千术目色同样紧张起来,肃道:“走!我们去看看!”
二人待又两船行得更加近了些,千术向船家借了抓钩,抓着绳索的一头扬手奋力一甩,抓钩便牢牢的钴住那画舫的船亭一角,两人几番施力,听得“嘭”的一声,两船靠在了一起。
血腥味扑面而来,千如和千术一惊,暗叫不好。
匆忙登船而上,千如和千术挑帘入了船舱,才见不大的船舱内横七竖八躺了十几人。有些人在舱内船椅上面目狰狞地歪倒着;有些人斗拳状躺在地板上;还有人直挺挺地在舱内角落姿势奇怪地立着,未阖住的双目还有着森森恨意。
他们除了一人都是身着麻布棉衫,头戴圆帽,而且每人身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抓痕。衣着不一样的那位穿着较为考究,布料十分精致,只是衣服没有缀以彩珠或者玉石,看来不是官府中人,但衣料贵重,可能是富豪乡绅。
千如上前一番查看,对千术摇摇头:“死了,全都死了,他们是互相抓伤致死的。”
“嗯,这最左边人指缝中有他的衣服碎屑。”
千术指一指那桌子上仰躺着的尸体道,又指向两处:“这两人也是,这人手中还有从他身上扯下的衣袂。”
一船的惨状,已经够让人震惊的了,更何况这些死者死得如此奇怪,面目又如此狰狞,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千如和千术紧皱眉头,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看来今天这湖是别想游了!
“出了何事啊?”
船家等了许久,禁不住扬声问道。
千如挑帘迈步出了船舱,高声对船家道:“今日湖是游不了了,烦请船家临岸,快快报告官府,这船出了命案。”
那船家哎哟呦的一声唤,只嚷遇到了鬼船,但还是热心的扶着千如和千术回到自己船上,又将这艘“鬼船”系在自己的船上。
待船靠岸,船夫报案官府,韩瑁派捕快出动,船上的尸首被抬回义庄,此事按住不提。
不过半日,这春雁湖有“鬼船”之事已经在这安平郡传开了,越传越广,越说越神秘,听起来令人生畏,一时间人人自危,不敢靠近春雁湖,都说这春雁湖有邪物作祟。
此时天已擦黑,十几具尸首陈列在千如、千术、朱启山、韩瑁面前,几人都是神色凝重,直直盯视着这十几具尸首。
朱启山已验完尸,作揖道:“回禀韩大人,这十几具尸首卑职具已查过,正如千如姑娘所言,他们是互相抓伤致死的,而且尸体也没有中毒之相。至于他们是因为什么死的,卑职也查不出来,也许……也许真的是幽冥邪祟。”
韩瑁脸色墨黑,斥道:“无中毒之相,为何这十几人会疯癫至此?千如妹子称你勤毅忠勇,如今这十几具尸首的死因都验不出来,本郡守要你何用?!没有中毒,好好的人怎么会互相掐死?难道是鬼魂作祟么?”
朱启山头埋得很低,不敢作声。
千如上前劝道:“义兄莫要着急,幽冥不管人间事,依小妹看,此事恐怕是人祸。”
韩瑁胸膛起伏,可也知自己有些过激,缓了缓语气道:“千如妹子说的在理,我身负皇命,代天子巡沐,应有官家之威,怎能因宵小鼠辈而怒,失了判断,是义兄错了。”
千术道:“韩大哥,不如我们先将发现尸首的情况说给大哥听听,大哥好做判断。”
韩瑁飞速的瞄了一眼韩瑁,见韩瑁点头,朱启山道:“姑娘请讲。”
千如一边回忆着见到的情景,一边娓娓道:“午时我与小妹游湖,此船临岸很远,按照当时的风向,应该是北面飘下来的。离得近了,我和小妹发现此船有异样,这才查勘此船,血迹还十分新鲜,船头、船尾并无血足印,也就是说短时间内无人离船。”
几人神色更加凝重,思索此案细枝末节。
这时,门外林捕头禀道:“禀韩大人,船上尸首的身份已查明,乃是武功县城西周大善人府上的管家同他的家丁,这次本是来京兆易货的,归途因兴之所至,游湖赏秋,这一点租船的徐老三可以作证,卑职已将徐老三请了来,不知郡守大人是否还有其他要问的?”
韩瑁点点头,问道:“徐老三可有可疑?”
林捕头道:“回大人的话,卑职们已经调查过了,这徐老三应该无可疑,这船租出时,那周员外还请人里里外外地检查过。徐老三当时也不驾船,和几个好友在酒楼喝酒听书,直至申时才走,中途一直都没有离开过。”
韩瑁道:“好吧,备上些好茶招待,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的,此事若与徐老三没有关系,你们可要有所分寸,语气要宽和一些。”
林捕头领命而去。
千如问道:“周大善人,什么人?”
朱启山道:“千如姑娘有所不知,此人姓周单字一个秀,是安平郡有名的周大善人,总是在饥荒时设下粥棚,还会散出财银供举子上京赶考,遇到游历的道士和尚的也会散出银钱呢!”
千如心中咯噔一下,上一个这样的“善人”还是悬壶济世的石墉,谁知他做出那样的恶事,这周大善人该不会……
这么想着,千如已走进这十几具尸首中穿着较为讲究的那具面前,伸手在面容上摩挲半天,叹了口气道:“他没有易容,也许他就是你们说的管家。”
韩瑁问道:“周秀家还有些什么人?还有这管家家中什么情况?”
有捕快回道:“回禀韩大人,周秀母亲早就已经出家为尼,家中还有好几位夫人,膝下还有一个八岁的孩子。至于周管家,倒是没有什么来历,听说他有一位夫人,也在周府掌事。”
韩瑁又问道:“此番京兆之行,他的夫人并未跟随么?”
“正是。”
韩瑁疲惫地揉一揉眉宇道:“今日天色已晚,沈捕头,明日一早,你带些人前往武功县,请那周管家夫人前来认尸,还有,周秀也请来吧。”
“是。”
千如表示不同意,明日一早,万一那凶手夜里取走什么证据可怎么是好?于是道:“义兄,我和术哥哥想要再去看一眼那鬼船,看看有没有落下什么线索。”
千术意外地瞧了一眼千如,只能跟着附和。
韩瑁点点头,嘱咐道:“那船诡异得很,千如妹子你们要多加小心。”
“多谢义兄。”
“鬼船”靠在春雁湖的岸边,由重兵把守,因出了事,谁也不敢靠近。千如赶到时,谭捕头、厉捕头见千如他们二人前来,作揖道:“千术少侠、千如姑娘。”
千如作揖道:“我二人受韩大人之命,前来查勘此船,请捕头大哥行个方便。”
那谭捕头瞧一瞧千如身后的宋录事,垂首道:“既是韩大人吩咐,我等不敢耽搁,二位这边请。”
说罢,便引着千如他们二人行至船边,鬼船被粗麻绳系在岸边的圆木上,随着晚风一荡一荡的,捕快们都离地几丈远,不敢靠近。
“这贼船十分邪门,二位定要小心,这是提灯,千如姑娘拿好。”
谭捕头将手中的提灯交给千如,便逃也似的跳上岸,大声道:“我等守在此处,二位有事叫我等好了。”
“哎你……”
千如见这谭捕头跑得比兔子都快,忙要把他喊回来,却被千术止住:“小妹,此船多了十多人性命,捕头皆是有家室的可怜人,算了。”
千如只好悻悻作罢,捏着裙角跟着千术登船。
虽说尸首已被全部被带去义庄,但满地的狼藉仍然触目惊心。船头船尾没有多余的血足印,船舱内也没有其他异样。
“术哥哥,这船舱内没有暗道,应该不是船上人借水遁而逃,可是好好的一群人究竟是为何突然互相抓掐而死?”
“确实奇怪。”
就在这时,船舱角落里一些残碎瓷片引起了千如的好奇,捡起来问千术道:“术哥哥,这是什么?”
说着拾起来仔细观瞧,触碰的刹那,千如有一些恍惚。
“小妹,小妹?”
千术唤了几声,千如才回身过来。举起手中的那小小残片,千如道:“我想,也许我已经找到了答案。”
千术接过,同样心神不稳,半晌才回神道:“这残片有古怪。”
千如站起身,娓娓道:“这残片可能是毒气弹的载体,只是这毒气弹不是我们理解的毒药,只不过会使闻到的人心生妄念,伤人伤己。”
千术道:“此物我听师父讲过,会不会是阎罗香?阎罗香,生于南国,于南国而制,怎会出现在此西北边陲城郡?还有千顷春雁湖,这小小的毒气弹早该散了,怎么会……”
“自然是有人用真气护住了这毒气不外泄。”
“此人心思毒辣,手不沾血也可残杀十多人性命,却不知究竟为何。”
两人都静默,难解这鬼船案的疑点。
“啊!”
“啊!”
两声惨叫,引得千如和千术心头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