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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5章 千家门闭中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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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壁蛩吟白露团,西园清夜为谁欢。

    千家门闭中秋月,只有愁人独自看。

    ——明· 杨慎 《中秋》

    八月十四日,安平郡新官上任。郡衙一众官员候在城门去接,百姓跷脚去望,谁知道这新郡守交代了一众公事,便拖家带口的,携夫人赶奔行辕去也。

    千如才知晓这新官竟然是海冬姐姐的夫婿,中郎将韩瑁。看来,为了此事杜君远定然也是费了很多心力的。

    当今圣上敏感多疑,旬月前为着杜君远回京未述职便发了那么大的火。这次石家兄弟如此欺骗于他,还犯下这么多触目惊心的案子,杜君远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才将石家兄弟唯一的女儿救下来,而且也没受太大的牵连。

    这么想来,千如已开始念起了杜君远的好,心里刺挠的,像是有蚁虫在啃食一般,让她捉痒难耐。更何况,一想到他曾如此真心实意地待她,她心中就涌起一股暖流,脸上不由泛起一丝暖意。

    石海冬家的小团子同千如和花千术格外亲厚,一直腻在他二人身侧,声音软软糯糯的,长得又十分乖巧讨人欢喜。小人儿一口一个千如姨姨,叫得千如心都跟着化了,直抱着他又搂又亲,不住地蹭来蹭去,甚是亲热。

    玩了一阵,石海冬摸一摸小团子的头,柔声道:“文哥儿,你随几位哥哥前去玩耍,娘和你千如姨姨说会儿话。”

    韩家小公子,名韩熙文,家里的长辈都叫他文哥儿。

    这时听见母亲要他出去,不高兴地嘟嘟唇,虽然不满但仍然点头称好。

    玄奇见此景便知这韩家夫妇有话说,适时上前握住小团子的手道讨玩道:“文哥儿,大哥哥带你去外头抓蚱蜢子好不好?”

    那小人儿一听有此新奇的玩意儿,便来了兴致,一改方才的怏怏不乐,主动地拉住玄奇和玄玥的手欢脱地往屋外而去。一边跑一边嘴里呼着:“作咋蒙呦!我喜欢作咋蒙哩!”

    待小人儿走远,韩瑁整理衣冠,携石海冬站在千如的面前,徐徐地一躬到地。

    千如大惑不解,忙站起身快步走到他们夫妇面前,欲托着韩瑁起身,问道:“韩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小女子怎么敢受大人如此大礼?”

    韩瑁左臂向后一撤,轻轻挣脱千如的手,再一次双拳紧握,颇为郑重道:“花家娘子当日救下我儿,今日韩某特携拙襟登门道谢,感谢女郎施以援手,否则我夫妇二人将失爱子。韩某起誓,他日女郎若用得到我韩某之处尽管开口,韩某万死不辞。”

    千如忙道:“快不要如此,这都是举手之劳,哪里需要韩大哥这般感谢,快起来,你们这可是折煞我了。”

    千术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大概,跨步走到他们夫妇面前,几番施力,将韩瑁扶起,意外地转过头看了一眼千如,杨声询问:“小妹救的?”

    呵!看那表情,这是瞧不上谁呢?

    千如轻咳了一声,说道:“算是吧,这孩子呼吸艰难,我只是渡了些内力给他。”

    其实也不怪花千术惊讶,花千亿布置的功课里,她雌黄术最差,医典上那密密麻麻的小字总是令她头痛万分。千如想了想,大概是同自己多年所学相差太多,她内心深处并不相信吧。

    几番相谢相让,几人才重新落座。

    千如认真瞧这男子,见他身材魁梧,足有八尺之余。面上剃须,一张脸如画像上的关公一般发红,只是一双黑目炯炯,一望便是战场厮杀多年的武将。

    此番圣上将一位有为武官调派前来安平郡收拾残局,可见这圣上实在不是什么明君。

    也是,圣上只知道声色犬马和长生不老,政事上也确实没什么本事。

    韩瑁踟躇半晌,望了一眼身侧的石海冬。石海冬冲他点点头,这武人才开口道:“韩某临行前,杜侯爷将此事细枝末节讲与韩某,且上京也出了些许事,侯爷嘱咐一定要告知您二位。这岳父大人……”

    顿了顿,韩瑁继续道:“他们二位已在多日前秘密处决了,是梳洗之刑。”

    梳洗之刑?

    千如和千术都是一抖,对那老皇帝的憎恶又多了一分。

    钢刷入髓,疼痛入骨。

    盛世需要宽柔之策来安抚百姓,只有乱世才需要残酷的刑罚来维持制度。

    前朝末年酷吏横行,刑罚严苛。就连与乡邻发生口角,若为礼官告发,都会被处以劓刑。更为严重的罪责就有更为残酷的刑罚,例如犊子悬车、悬梁坠石、驴狗拔橛等等一系列惨无人道的刑罚,每一种都能深深摧毁一个人的意志,迫得你肝胆俱裂。

    (劓刑就是割掉鼻子,除此之外以上提到的刑罚历史上都是有的。梅子酒不想让读者看着难受,就不详细叙述了,你们要想了解,自己去查吧!哦,梅子酒喜欢我们现代文明社会!)

    刑礼朝开国太祖曾言要以仁善治天下,废除了许多泯灭人性的刑罚。如今这圣上不谙先祖治世之能,反其道而行,复前朝末帝之恶行,实在令天下忧心。

    就算石家兄弟恶贯满盈,坏事做尽,也理应交由大理寺审理结案,刑部依礼朝律法予以处斩,而不是私下处极刑,草草结束的。

    想来圣上这样处理此案只有两个原因,第一就是圣上怒石家兄弟骗圣上的藏宝图,阻其寻宝之路。第二就是圣上恐交给大理寺审理,石家兄弟会道出当今圣上欲窃他国之宝,阻碍其长生不老之志。

    叹了口气,千如点头示意韩瑁继续说。

    韩瑁道:“还有一事,韩某此番特来当面示警:当日遭女郎所擒的男人,自清风楼脱逃了。此人为女郎所擒,韩某听说,女郎曾重伤于他,想必他对女郎定无好意,女郎一定要万分小心才是。”

    千如神色微变,花千术更是拢紧剑眉,低声道:“逃了?”

    关于上京之事,千如早已对他讲了,大胆的小妹捉了那生死阁十分重要的人物,不仅如此,还险些将那人扎成了筛子。现下此人已挣脱清风楼的牢笼,定然记恨千如和杜君远而寻机报复。

    于明面上讲,这生死阁再是高手如云,也难敌百花山庄,但我方在明敌人在暗,铜柱的罗汉难防暗箭伤身。

    千如见几人神色凝重,只好安慰道:“你们莫要担忧,其实是我与君远哥商量一下,建议慕楼主松手放了他的。那个……好像是生死阁的少阁主,少阁主在我们手上,生死阁不会有所动作。他们不动,我们就难以继续查下去。倒不如干脆放了,顺便揪出清风楼的内鬼,了了慕楼主的一桩心事。”

    说到此处,千如问道:“韩大人,君远哥……咳咳,我是说侯爷还说了什么?”

    韩瑁道:“哦,韩某行至半道,侯爷命人快马加鞭送来一封信,说要韩某亲自交给千如姑娘。”

    说着,自怀中掏出一封信笺递给千如。

    千如心中坦然,知道此信定是与上京的发生的事有关,便当着众人的面展开。

    见千如都看完了,千术这才问:“怎么样?”

    千如神色发怔愣,片刻才恢复如常,淡淡道:“上京王奎、谢铕两家满门被屠,自在门大弟子谢伯平遭人暗杀,一众帮派聚在山庄,请师父出山庄,共抗魔教生死阁。”

    众人一听,都是“啊”的一声,谁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其实千术早就收到了线报,但是大师姐有命,万不可将上京和百花山庄之事告知小妹,并全力阻止小妹入京,谁能想到杜君远竟然和盘托出?

    见千如这般神色,千术安慰道:“小妹放心,上京之事自然会解决,采薇和明薇在上京,没什么事的,倒是我们这里,需要提一份小心才是。”

    哪里是上京的问题?!

    千如心内一片荒凉:一众帮派逼上山庄,重阳节武林大会,上京连损两名四品官员,还有自在门大弟子为人所杀……这一切的一切,花千亿都没有告诉她,他是打定主意绝不见她,打定主意让她独守在安平郡。

    他竟然这般不在意她的想法,就这样把她排在百花山庄众弟子之外。

    就算她不是他的爱人,不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她难道不是百花山庄的徒弟吗?她没有权利知道百花山庄的事情吗?

    呵!真是好没意思!

    石海冬开口道:“千如妹子,妾身虽不懂一些道理,可见明远侯临行前再三嘱咐夫君,要护你周全,想来此事定然不小,小妹万万小心。”

    韩瑁亦道:“是呀妹子,韩某也会加派人手,助您渡过难关。”

    见他们夫妻二人说的诚恳,千如只好附和点头称好,可想到方才韩瑁说的,千如又慰道:“海冬姐姐,令尊的案子……你莫要伤心忧思,左右不是你的过错。”

    石海冬听千如如此说,神色一怔,但却没有在上京千如见她时伤心难过,恬淡道:“曾经我怨怪我那父亲……哦,非也,是我的伯父,我怨怪他无情而残忍,薄情而寡义,现如今我听了事情始末,只觉得豁然开朗。我和海春,我们的娘,都是他们龌龊交易的牺牲品,本就没有任何亲情和仁义所在,我又何必为了这样的人伤心难过。”

    韩瑁无声地拍一拍石海冬的肩。

    韩夫人想起什么来,对千如道:“哦对了,千如妹子,我虽与海春并非血亲,但怜她无父无母,身为罪臣之女而无处安葬,不如由我敛收其骨,为其办了后事吧!”

    韩瑁也开口道:“我已与夫人商量过,将海春纳入我韩氏门楣,是我韩某的妾,这样,她亡身也有个去处。”

    千如见他们二人如此,心内暗暗慕羡,这样一位莽汉,对待娘子如此温柔,此事韩瑁受岳父之祸才降职来到此地,非但没有任何不快,甚至还愿意顶着压力将妻妹的尸首接入府中。

    可是她……

    唉,不提也罢!

    杜君远回到上京便寄信给了千如,这石家兄弟二人虽是被秘密处决,可那上京天子之地,世家权贵对此事都是心知肚明。

    “石姐姐,令妹的尸首,就在义庄。”

    千术还在思索,却听见花千如道:“韩大人,千如贱人微末之语,恐污大人耳。千如认为如今要紧之事,是安抚那些妇人的家属,肃清这安平郡的府衙,将这安平郡的大小官员做一梳理。再者,安平郡近西,如今中秋已近寒冬将至,恐百姓受殃,不若严查漕运,以防万一。”

    眸中有一丝赞赏之色:“女郎所言,正是韩某所想,听闻女娘管御的铺子就在安详二郡,届时还请您二位多多协助。”

    花千术点头:“这是自然。”

    千如想到了什么,抬头道:“韩大人,那义庄的仵作朱启山,勤毅忠勇,可为大人所用,大人您有闲暇见见他。”

    “女郎所提,韩某自会认真采纳。”

    花千术同韩瑁开始言说安平郡现下的情况,千如携石海冬闲话家常。

    屋外,玄玥已领着那小团子进得屋内,小团子仍带着一些冷气,扑在千如的怀中,张口唤了声姨母,千如眉眼弯弯,张开伸手将其抱起。

    小人儿不满地嘟囔道:“玄玥哥哥骗我,说什么抓蚱蜢,哪里有哦。”

    小团子相较半月前在上京之时结实了不少。

    听闻自千如去后,石海冬还询了府中的侍卫,教他一些最基本的功夫。白日里也不再门窗紧闭,如今不过半个月,已初见千如当日所说不差。

    因着妻子手中的小人儿乃千如所救,韩瑁此番听闻自己贬谪入安平郡,竟然眼都不眨地应下了。

    千如笑眯眯道:“虽说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可毕竟未到霜降,你若是仔细些还是能抓到的。”

    “千如姨姨说的是真的吗?”

    千如眉眼弯了弯,轻轻地捏了捏小团子的脸:“对!晌午用了饭你再仔细找找!”

    就像生死阁,这蚱蜢就像是生死阁,终有一日会力竭而亡。

    玄奇道:“在下见韩大人气宇轩昂,想必身手必然不凡,可否讨教大人几招?”

    这小子,武瘾又犯了?

    千如低责道:“玄奇,不得无礼。”

    韩瑁抬手止住千如,浓眉一挑道:“得百花山庄弟子指点,在下之幸也。”

    言讫,两人便相让而出。

    剩下的几人相互一望,千如无奈地摇摇头,抱着文哥同众人一起出门观瞧。

    早有丫鬟小厮搬来椅子,众人落座,见府院中央立着的两人已脱下外裳,装束整齐而待,韩瑁脚口更是用棉带束起,抄起小厮递来的棍棒直奔玄奇而去。

    玄奇矮身躲过,手腕一动,长棍也使出挥天指地的气势来。二人你来我往,都使出了浑身解数,薄汗印在颊侧,玄奇畅快大喝:“大人好棍法!”

    韩瑁应下一招,也喝道:“比不得玄奇兄弟,令瑁叹为观止。”

    千如大喝一声好,怀中的小团子也跟着道:“爹爹功夫好!”

    石海冬瞧着千如和小团子,眸色柔和。

    “千如妹子,姐姐我瞧着那明远侯对你十分上心,你如此喜爱孩子,怎么你二人不表明心迹,就此结下良缘?”

    石海冬提起孩子,千如褐色双瞳黯淡,低垂下头望着怀中的小团子抓着自己的手玩乐,开口时声音带着一丝委屈。

    “我如此江湖儿女,自知身份低微,不堪与好儿郎相配。”

    仅有两年不到的寿命,不能孕育子嗣,若自己完全不喜那杜君远也就迎头嫁了,可如今他待她,比花千亿待自己仍好上几分,自己断然也不能害他不是?

    石海冬见她神色,自知她想到什么伤心事,为此也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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