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我回到了昔日的林府，安葬了父母兄长，更安葬了我林家军几千英魂；
只是如今的林府，却是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只我和念儿，还有几个老仆。
老仆说，“那些府中的年轻人，不是是将军从军中带出来的好男儿。
就是曾在战场中受了重伤，无处可去的。
将军不忍将他们抛弃，便留在了府中做事，也算有个去处。”
“小姐不要伤心，他们都是将军的兵，追随了将军一辈子。
如今，将军去了那边儿，他们自然也要跟着去的。
将军舍不得他们，他们又何尝舍不得将军？
小姐不要伤心，他们都陪着将军呢，他们不会让将军孤单。”
听着老仆的话，我忍不住眼睛酸涩，悲从中来。
是呀，他们都死了，都死在一处，都到下边去了，他们是不会孤单的。
而此时，府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喜乐之声传来。
是了，今日新帝新后一同登位，举国同庆，是全天下人的大喜事。
是了，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不公平的；
有的人死去，有的人依旧活着。
听着外面无比热闹的喜乐，我却觉得好冷，冷得让我止不住地打颤，冷得让我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恨意与不甘。
我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就该死？
我更不信，不信我的父母兄长这么轻易就死了。
不说两位哥哥，就是爹爹娘亲，也是在边境战场上经历了无数战事，摸爬滚打着活下来的。
怎么可能就凭他们口中的几句三言两语就这么死了？
——
成泽比之先皇，确实青出于蓝，而旧朝中，暗中本就有不少朝臣是支持成泽的。
所以，朝局在成泽手中逐渐稳定下来。
但我一直不相信父兄的死真如他们所说的那般，便开始利用各种能够利用的信息，还有父亲留下来的人手，暗中调查他们死亡的真相。
虽然林家的兵权早已被成泽收了去，但父亲还是暗中留下了保护我的人手。
这些足够用来调查父兄的死亡。
然而调查到的结果令人失望。
人是杀不绝的，也不是人人都是三皇子忠实的簇拥，那一场战事有太多的见证人。
见证了我林家众人的惨烈，见证我的父兄是如何死去。
他们确实是在成泽未到来之前，便被已然知道大势已去、变得癫狂的三皇子以绝对的人数优势虐杀的。
这一刻，即便是我再不相信，也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
可是，我的心还是好痛好痛，他们是被虐杀的，虐杀的……
我去见了天牢，见到了被关押在天牢中的三皇子。
他早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疯疯癫癫的，嘴里不住喃喃念叨着他心爱的蓉儿。
我忍住想要立即送他下去见父母兄长的冲动，走了过去，蹲到了满是锁链困住的三皇子面前。
我如今什么都不信，我更加不信他是真疯了。
我不断刻意用恶劣的语言去刺激他，“三皇子，你是真疯了，还是假疯？
以前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疯了呢？
多可惜呀？皇位差点就是你的了。
原来三皇子也不过如此，不过是成泽踩在脚下的一条丧家之犬。”
他还是没有反应，还是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
就算我继续拿他与他毕生的宿敌比较，也还是如此。
我有些厌倦了，厌倦的觉得就算是羞辱他，也觉得索然无味。
我想要他死，我只想要他死。
我问道，“你认得我吗？”
我又自嘲道，“也对，你没见过我，应该不知道我是谁吧。”
我仔仔细细，不放过他脸上任何表情，“我是林家的人，你还记得林家的人是怎么死的吗？
不用装，我知道你没疯，只不过是想借着疯子的壳子，怕死，苟且偷生，苟延残喘而已。”
此时，牢房外并无人值守，三皇子抬起头来看着我，嘴里念叨的声音渐渐矮了下去。
他的眼神，清明得不能再清明，绝对不是一个疯了的人该有的眼神。
他向我露出了一个诡异而又癫狂的笑，声音嘶哑又阴沉，宛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呵呵呵……
原来，你是林家的人？
林家的人嘛……”
他愈加笑得癫狂，“本皇子当然记得，你不是想知道林家的人是怎么死的吗？
我成全你。
你大概不知道，杀他们的刀剑上都抹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谁叫林家人一定要做成泽的狗，甘愿做他的马前卒呢？
谁叫你们林家人的骨头最硬呢？
既然如此，我便要将他们的骨头一根一根敲断；
不过，林家人不愧是林家人，即使血流干了，骨头也一寸一寸的断了，直到咽气也一声不吭。
哈哈哈……活该，他们该死！”
“哈哈哈哈……你说我苟延残喘？
你还不是一样苟延残喘？
你们林家就剩下你一个了吧？”
“还有，你可能不知道，他们死的时候，都还念着你这个妹妹，要接你回家呢？！”
“哈哈哈哈……怎么样？很痛苦吧？伤心吧？可惜，他们永远也回不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很聪明，他知道杀什么人，要用什么刀。
而我心心念念的真相，却让我如坠冰窟；怪不得，怪不得，他们的尸首会变得那般不堪，那般面目全非。
骨头一寸一寸的被敲断，那该是有多痛？
原来都是为了我？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才变成今天这样的。
是呀？要不是为了救我，他们怎么会死？
此刻，除了三皇子毫不掩饰的快意狂笑，我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我心中无边无际的恨意叫嚣着，叫嚣着杀了他，杀了他……
这一刻，我再也忍不住将早已藏在身上的匕首抽了出来，向着三皇子刺去；
等到他的血溅进我的眼里，血腥充斥着鼻腔的时候，三皇子早已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我看着被血水浸染的双手，和身中无数刀只剩下一口气的三皇子，才反应过来我竟杀了他。
三皇子眸光涣散，嘴里念着蓉儿，向天牢中透出的微光伸出手去。
我回过神来，第一次杀人的恐惧散去，握紧手中的刀，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我终于为父母兄长报仇了，可是即使杀了他，报了仇；
即使我再悲伤，再悔恨，再痛苦。
他们永远也回不来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母亲柔柔的将我揽进怀里，说我们妍儿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再也没有父亲慈爱的摸着我的头说，我的妍儿就该快快乐乐的享一辈子清福。
再也没有大哥替我擦去眼泪，叫我别哭，说要带我回家。
也再也没有二哥拉着我的手，胆大的要带着我去爬树，去翻墙了。
你们回来啊！你们回来！
没有你们，我一个人好害怕！
都是我的错，是妍儿错了呀！妍儿早就该一死了之了！早就该死了啊！！
我不要一个人，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
你们等等我好不好？等等我？！
“我就快来了，你们等等我。”
我不再哭泣，缓缓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当我一身血污，摇晃走出天牢，便见到了已经身为天子的成泽。
他一脸复杂的看着狼狈不堪的我，他不知为何伸出手来，我凶狠的拿着手中的匕首挥了过去，呲的一声，匕首划伤了他的手臂。
我凶狠而又戒备的看着他，“别过来，不然我连你一起杀。”
禁军见皇帝受伤，纷纷抽出刀剑对着我。
成泽却摆手阻止，“放她离开。”
我冷冷地径直从他身侧走了过去。
我想杀了他，他也是间接害死他们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