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酸梅
秋季的海城下起微微细雨，一群人穿着黑色衣服胸口挂着一朵白色的花，站在墓地的一块墓碑上，墓碑上面的照片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副慈善的笑容。
苏寂北看着墓碑上的那张照片看了许久，照片里面的人眉宇间和他很相似。
“妈，我们该走了。”苏寂北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好像他只是来参加这个葬礼的，墓碑上的人与他并没有关系。
苏瑾媛坐在轮椅上，沉默了一会说：“小北，帮我推近一点，我想再看看他。”
苏寂北按照她的吩咐，要她离墓碑上的照片更近一点，苏瑾媛抬起手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摸着照片上的脸颊，语气带着一些颤抖的说：“初遇你的时候我那时才十七岁，那个时候操场上打球的人有很多，但我一眼就看上了你，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变成这样，如果没遇见你，我应该能过得更好一点。”
“我这人比较强势，做什么事情都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很多人都不喜欢我的性格，谢谢你能容忍我这么久，但既然忍了那么久，为什么不能再久点，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来么？因为我想亲眼看见你死，看着你痛苦的样子。”
“我们本来应该是一个完美的家庭的，如果不是你，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伤，也许在这些感情中还参杂着一些恨意。
墓碑上的人是她丈夫，不，应该是说是她的前夫。
正如孙自清他们说的，苏寂北的运气不好，不仅是他的运气不好，连苏瑾媛的运气也同样的不好。
苏瑾媛和李凌杰认识的时候，她才十七岁，在那情窦初开的年纪，苏瑾媛不管不顾的和他在一起，那时的李凌杰还是一个穷小子，苏瑾媛不管家里人的反对，甚至和家里面的人闹翻也要和他在一起。
这一路上她陪着他吃过很多苦，住过十多平方米的房间，吃过一个月的泡面，好不容易熬出了头，苏瑾媛也怀孕了。
都说男人有了钱就抵挡不了外界的诱惑。
在苏寂北三岁的时候，苏瑾媛发现他出轨了，她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容得下这份委屈，捉奸成功后，他们离婚了，苏瑾媛一个人带着三岁的苏寂北离开了海城来到了宁城，搬进了瑰花弄堂。
从结婚到离婚，他们连一场婚礼都没有办，那个时候条件不好，两人就去了一趟民政局领了一个证。
刚离婚的那几年苏瑾媛还到处奔波，做起了生意，那段日子是她最崩溃的日子，生意上的阴谋中了一个又一个，太多太多事情要她心累了，她甚至感觉不到活着的意义。
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她遇到了顾未眠。
顾未眠是她的大学同学，听到苏瑾媛出事了他第一个站出来帮她，帮她重新拾起事业之心，在她生病的时候照顾她。
很快两个人就走在了一起，大概在一起两年，也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
直到三个月前，李凌杰的秘书找上门，告诉他们李凌杰病重了，时间没有多少了，就希望在走的时候再见他们一面，人在得知自己要死的时候，总会想起以前的过错，希望能让那些受到伤害的人得到弥补。
苏瑾媛和李凌杰在一起也有八年了，从十七岁到二十五岁，这么多年，就算是条狗也有点感情，而对于苏寂北而言，这个人是他的父亲，他必须得去见他。
他们打算去海城的那天，顾未眠并未阻止，因为他知道，苏瑾媛和他在一起可能只是为了过上平淡的生活，而李凌杰是她爱了八年的人，是她的初恋，这次去也是为了给年少时的喜欢一个结局。
海城的天气和宁城的不一样，经常下雨，苏瑾媛前几年的腿受过伤，还没好利索她就又东奔西走的，落下了病根，一到下雨天就腿疼。
苏寂北给她找了一个轮椅，李凌杰的秘书带他们来到了病房门口。
苏寂北看到病床上躺着的人，那人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光彩，只是病恹恹的坐在病床上，他那时才反应过来那是他的父亲，小时候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明明那个时候这个人还身强力壮的站在门口，表情无奈的看着他们走，一点也没有挽留，是那么的狠心。
怎么就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了呢？
苏寂北想像小时候看见李凌杰回来时跑过去抱住他，可是现在不行了，他的性格和他母亲一样，嘴硬心软。
李凌杰看到他们进来，连忙坐起来，看到苏瑾媛坐在轮椅上，他问：“你的腿怎么了？”
“没什么大问题，老毛病了。”苏瑾媛说：“我就来看看你什么时候死，我好普天同庆。”
李凌杰又把视线转移到推着轮椅的少年，“小北怎么一下子长这么大了。”
他用手比划了一个高度说：“我记得你以前的时候就到我腿这里，现在都比我高了，时间过得真快啊，一下子十多年就过去了。”
“现在有什么好说的，当初你不要他的时候，心中有半分不舍吗？”苏瑾媛语言刻薄的说。
苏寂北手指攥成拳，哽咽的说：“你们先聊，我去上个厕所。”
“你看你，小北还在这里就说这种事情。”李凌杰看着苏寂北离开的背影说：“小北今年多大了，我都忘记了，没机会给他过十八岁成年礼了。”
这个问题把苏瑾媛给问懵了，她也不知道苏寂北今年多大了。这才想起已经很多年没给他过过生日了。
直到现在苏瑾媛才明白，在这场婚姻里，受害者不只她一个人，难过的也不只是她一个人。
很多时候她差点忘记了，苏寂北还是一个小孩子，她好像忘记了一个母亲的职责，这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不是她养大的，而是自己一个人在瑰花弄堂长大的。
生意忙起来的时候，她总是把苏寂北一个人放在家里，每天要忙到很晚才回家，回到家里就看到苏寂北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小小的身子微微卷起，刚开始还以为是小孩看电视看睡着了。
后来的某一天，她抱起在沙发上睡着的苏寂北回房间的时候，小孩嘴里嘟嘟楠楠的说了一句：“妈妈，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直到那天她才知道，原来他一直在家里等她回来。
苏寂北长大了些，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她操心，她只需要早上离开的时候多做一份早餐就可以了，后来生意上的事情越来越忙，早餐她都不做了，母子两住在同一屋檐下，却连一起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后来，她与顾未眠结婚，生下顾嘉珩，她的身体早就被自己熬坏了，不过有了顾未眠她也不用到处奔波，大量的时间都在陪着顾嘉珩，她第一次觉得小孩怎么这么难带，顾嘉珩和苏寂北简直是两个性子，动不动就哭，骂他的时候两眼泪汪汪的样子，她又心疼死，不敢骂的太凶。
顾嘉珩完完全全被他们宠了一副小少爷的模样，而苏寂北
越想下去，苏瑾媛的眼睛就越肿，她突然间红着眼眶对着李凌杰说：“你说，我们是不是欠小北欠的太多了。”
“他是怎么长大的。”
李凌杰在医院住了两个月，最后一个月是在他们曾经住过的家里渡过的。
三个月里，苏寂北未曾透露过半层关心，但李凌杰也感受到了儿子对他的原谅。苏寂北就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总是把自己伪装成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心里在意的死。
李凌杰到死都不知道，在医院的那两个月里，苏寂北总是半夜出现在病房门口看着他，他悄悄向医生打探过他的病情，也偷偷的联系过其他更好医生，问这种病还有机会治吗？李凌杰更不知道的是，每天醒来放在床边的早餐是苏寂北亲自做的。
很多人都知道苏寂北打架狠，骨子硬，觉得他天不怕地不怕，却不知道小时候的苏寂北和顾嘉珩一样也是一个爱哭的小孩。
知道他后来为什么不哭了吗？
不是因为他长大了，他还是那个爱哭鬼，只是他明白了没人疼的小孩哭是没有用的，他给自己建起一座一座的围墙，把自己困在里面。
李凌杰是一个孤儿，除了上学时几个玩的好的朋友来参加他的葬礼，就再也没有人了。
好像谁都很可怜
葬礼结束后，一切都回到了正轨，李凌杰留下了一笔财产给苏寂北和苏瑾媛，当做是补偿，苏瑾媛也给了少年时的那份感情一个好的结局，她用了八年的青春去爱一个人，换来的全是心酸。
回到宁城后，苏瑾媛开始给苏寂北找新的学校，她尝试要苏寂北搬过去和顾未眠一起住，这样她也能花更多时间陪着他。
“小北，你顾叔叔那里有一所学校，还不错，离你顾叔叔家也挺近的。”苏瑾媛没把话说开，但是苏寂北也听出来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他去那个学校读书，为了方便就搬去顾未眠那里去住。
苏寂北正捣鼓着他的新手机，有次偷偷摸摸去看李凌杰的时候，对方突然醒了过来，吓得他一激灵，苏寂北傲的很，要是他偷偷去看李凌杰的事情被发现了，多没面子，于是他躲在窗户外面，然后手机就从上面掉了下去，直接废了。
他把之前的电话卡安装在新的手机上，找回之前的微信，一登录全是消息。
没有良心的奸商：什么情况？你怎么退学了？
听说，有人来找你了。
是不是那个谁？
快回消息啊！
干饭王：老大，你怎么退学了？
你怎么不回我消息了？
老大，在吗？
全是问关于他为什么退学这件事的，不过也有几条是关于学校的事情。
干饭王：老大，今天那个狗王八来挑事了。
干饭王：他想糟蹋你的课桌。
干饭王：不过被沈辞安一手揪出教室了，我草，真牛逼啊
干饭王：我以为学霸就是一个瘦弱的书呆子，所以任你欺负，没想到他居然可以单手托起王八，还把他扔出了教室。
干饭王：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成为他的小迷弟了。
苏瑾媛见他没有回应，又重新说：“小北？那个学校还不错，在临安那边，要是你去的话我就跟你顾叔叔说——”
“不用了，我还是想回宁城一中读，不想去其他地方，我比较念旧。”他拿起手机打开孙自清他们发给他的消息给苏瑾媛看，又说：“有人在等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