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沈顾被那一个滚字伤得无地自容,双手紧攥轮椅边缘,指尖绷得泛白,坐立不定的模样如坐针毡。
“软软你说滚,你觉得我能接受你这个简单的到应付的字眼?”
之前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关键还是要看他接下来如何去做。
如果将来,他回首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拼命去挽回过,岂不是更加痛恨现在的自己?!
“山腰的别墅发生火灾,到处都找不见你的尸体,哪怕是一点烧焦的灰渣都抠不出来。勘察现场的工作人员整整耗费半个月,才把倒塌的别墅清理干净,而这半个月我几乎不吃不喝,依靠李医生给我强行注射营养剂才勉强支撑。”
“我当时特别害怕,我好怕离开的瞬间,你就被别人先找到了。”
沈顾吞了吞嗓子眼的苦水,“索性没有找到你的遗骸,这是我一生最开心的瞬间。”
“软软你不在那灰色发烫的废墟里躺着,我真的开心极了,我沈顾一生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不信神佛报应,但那个时刻,我心甘情愿跪在地上重重磕一百个响头。”
“因为佛祖庇佑我的软软逃过一劫。”
“可是这个时候你在哪里呢?你像从未来到过我的身边,从未对我温柔浅笑,挥一挥手如云消雨散般从人间蒸发殆尽。”
那个时候,他真的疯了,疯得可怕、可恨、又可悲!
“你知道两年来,为了找寻你的确切下落,我是怎么挺过来的?”
“我成把成把吃安眠药,才能在晚上疯狂思念你的时候稍微安静几个小时,最严重的时候因为用药过量,险些死在医院的洗胃机旁边。”
“爸妈他们见我难受,都执意叫我放下手里的工作,专心养病,但是我不能停止上班,只有堆积如山的工作折磨我,腾空我,我才能不去想我的宝贝老婆究竟是生是死,如果死了,他的遗骸为什么我找不见?如果还活着为什么我依旧找不见他呢?”
“我究竟犯了什么天杀的罪,让你恨我躲我到这个地步,如果你愿意讲出来,我沈顾对天发誓,一定会改的!真的!”
沈顾从不是个善于流泪的人,此刻他已经彻底抛却了那些虚浮于表面的自尊脸面,他把自己的一颗红心生硬从胸腔里挖出来,只为了求唐软能给他一句话,一个确切的回复。
他不要滚,在这场爱情角逐里,他沈顾可以倒下,甚至可以死。
唯独不能滚。
他不可能放手。
尤其想到自己被家佣用绳子捆在床上,强硬搬开他的嘴往里面灌流食,而沈慎言冷冰冰地站在一旁面带嘲讽,仿佛居高临下在观摩一场好戏。
他不服。
无论如何,他死都不会将唐软送到这样一个表里不一的人身边去。
唐软安静地听完沈顾的控诉,每一句都说得清楚逼真,在他栩栩如生的讲解之下,真的身临其境去感受到了对方经历过的全部痛苦。
唐软也会心痛的。
他用了两年时间来舔平心头坑坑洼洼的遗痕。
为什么沈顾还有脸来控诉自己的无情。
难道最先开始无情的人,不是他自己吗?
他暗中让石麒把自己关进地下冰冷的黑房子里,让石麒给他打麻药,要破开他的肚子
他从不对我说爱,他永远以至高者的姿态对我索取索求,我像个破烂的玩意儿一般被他搬来摆去,被他监控约束。
唐软的眼泪滴滴答答垂落下来。
沈顾从来没有爱过他,他爱的只是他自己而已。
唐软把病床旁的手机拿起,犹豫不决再重新放下,单手捏起嗓子的皮肉,竭力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倾吐。
“沈顾,记得之前为了哄我睡觉,你讲过的佛教三兽窣堵波的故事吗?”
“那只兔子,为了验证自己的佛性修为,主动投身在火海,把自己烤给帝释天食用。”
“话说这兔子打从内心是心甘情愿的吗?”
“你讲这个故事给我,让我像这只兔子一样,在被你冷嘲热讽无限伤害之后,还能无怨无悔地投身火海,替你验法,向你表明世界上只要有人一直爱着你,而你只要坐享这份爱,什么都不用给予。”
“很抱歉,我做不到。我曾经许愿要爱你如生命,如今我做不到了,退缩了,也放弃了,我胆子小得很,你是知道的,我不敢把自己烧熟了给你整个吃掉我还想要平等的尊重和自由。”
他说得每一个字都好疼,砂纸在一点一点打磨喉咙上腐烂的血肉。
但,他要说。
两年,无数个日夜,唐软都在构思自己如果再见到沈顾,他会怎么样清楚表达自己,而不结巴,不落泪。
现在他终于不结巴了,可他的喉咙在承受每一个字音锋利的重量,连他的生命也脆弱到难以承受更严重的摧磨。
沈顾想要拉住唐软的手,因为软软的两只手颤抖地抓住床单,用力地绞紧,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头滴落,与眼泪一并坠落成零星碎片。
“是我错了,软软”沈顾恍然,是他的一意孤行导致软软缺乏安全感。
自由会给你的,尊重当然我会很尊重你的,老婆
唐软反手推开他的碰触,“并不一样,我要的东西应该是你主动给予的,而不是哭哭啼啼从你那里求来的。”
“沈顾,你知道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安心幸福甜蜜可我现在只要你一靠近,我就害怕我是打从内心对你感到恐惧,懂吗?”
沈顾蓦地愣住,打算触碰唐软的手搁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
恐惧软软怕他
两人都相对沉默下来,唯有唐软小声的啜泣仍在断断续续。
沈顾舔了舔微干的嘴唇,狠下心道,“既然如此,软软,我如果说同意与你离婚呢?会不会令你不要那么害怕我?”
沈慎言对他下的命令式威胁绝对不容小觑,沈顾也不敢妄自再做出伤害唐软的事情。
只是他不甘心。
他永远都不会甘心对唐软放手,既然卑劣的行径会招致恶果,那他放低尊严,狠狠求他也并非不可。
“但是我有个条件你要给我做一个月的饭。”
沈顾扫量唐软哭到通红的双眼,唐软在畏缩,眼神的无助确实在躲藏。
不管不顾。
一把攥住唐软要躲的指尖,“我只想吃你亲手做的饭,一日三餐,总共九十顿饭然后我会同意跟你离婚的。”
沈顾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喉头又哽咽起来,“只是我想牢牢记住你的味道,仅此而已。”
“你别怕我好不好……求你别怕我……”
他的眼神脆弱,仿佛唐软再说一次滚,立刻如飘落的羽毛折断在风潮里。
无助,又祈求。
令人在诱惑面前,很难不答应。
唐软下午将这件事轻描淡写地给沈慎言转述了一遍。
沈慎言从不在他面前发火,终也忍不住将手掌拍打在病房床头。
“这个小崽子的花样真是防不胜防,都答应离婚了,为什么要你给他做饭?!还计算好九十顿,早午晚三餐一顿不落吃死算了。”
拿不准沈顾的预谋方向,令人大为光火。
沈慎言自以为手握证据,可以狠狠扳沈顾一城,始终未曾预料沈顾居然能想出这样一个鬼都摸不清楚套路的拖延方法。
他一发火,唐软扑闪着大眼睛,仿佛做错了似的一动不动。
沈慎言单手抓了一把零碎在额前的发丝,主动坐在唐软身旁,揽住软软的肩膀。
“没事儿,做一个月的饭而已,反正我也要吃饭的,做谁的不是一样。”
唐软早晨用嗓过度,现在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取出手机敲击,【是我太笨又被骗了吗?】
沈慎言瞧他快要懊丧地哭出来,只会心疼哪里有抱怨,“他敢!”
迅疾又问,“一日三餐是在哪里做,总不能是到他父母家里再住下吧?”
沈慎言自然有他的考虑。
如果软软被接到沈宅去住,沈顾势必会借助亲情攻势,让沈夫人在其中做和事佬,唐软最喜欢哥哥嫂子,搞不好会被亲情软化。
主要是沈冲之前警告过自己,不要碰不能妄动的人,若是沈顾瞅准时机煽风点火,八成还能离间亲兄弟俩。
越想也认为,沈顾的心机果然深沉,不得不防。
唐软在他冥思苦想的空隙里输入一段字符,【他说在天城市区里,有间没住过的房子,暂时安排我住在那里去。】
连地方都找好了。
沈慎言颇有些后悔,不该把视频这么早拿出来。
只要沈顾不与唐软离婚,他永远无法正面干涉两人之间的家庭矛盾。
“在什么小区?”
唐软输入了一个小区的名字。
倒是一栋新开发的楼盘,环境简单干净,周围有公园菜市场一应俱全,属于热门黄金地段了。
沈慎言摸摸唐软的头,似乖哄道,“别怕,不过是做几顿饭而已,我会守护在你身旁,盯死这个家伙的一言一行!”
沈慎言很少参加所谓的慈善酒宴,除非是老主顾强烈邀请之下,不得不赏个薄面。
参与酒宴的无非就是一些愿意在高潮部分捐款的企业家或者拿父母钱找面子的富二代。
沈慎言在一种觥筹交错中含笑,因他衣冠楚楚而且谈吐非凡,很快能吸引到许多人的关注,尤其他还是未婚,更博得了某些名媛少爷的青睐。
沈顾隐藏在所有人都不会发现的二楼玻璃隔层,今晚他根本不会显身,沈氏企业捐助的一亿元善款会由特助代表来完成。
二楼玻璃采用了特殊的化学材质,从外面看进来一片朦胧,而从上往下俯瞰却是清晰可辨。
沈顾今天来并非应酬,他是来打听沈慎言的关系链的。
如今在天城,除了厉家还在负隅顽抗,其他的商圈财阀哪个不给沈顾几分面子,尤其打着慈善为名号的宴会更是卧虎藏龙,最容易套出些实话。
对于沈慎言这个人,天城里头号的神秘人物,放着偌大的家产不去继承,反而自己创业,虽说做艺术品鉴定顾问的行当,却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最诡异的是,沈慎言在天城的地位并不低,许多名义上的客户,私底下对他分外恭敬。
沈顾不由得想起厉学。
厉家嫡子竟能被一个区区大叔脚踩在淤泥脏土底下,很难不让人警惕。
沈顾摇动着酒杯里的酒液,他身旁同时坐着几个天城商界极有分量的大佬。
这些人有的六七十岁了依旧鹤发童颜,有的而立之年精神龙虎,唯独沈顾在中间端正坐着,是唯一一个年龄最轻的。
寥寥几句,大佬们的话题终于聊到了沈慎言的头上。
有人笑说沈慎言才是真人不露相的高手,挥袖能见腥风血雨,跺脚能使地动山摇。
沈顾立刻接话,“我小叔平常总在外玩儿似的,真不知道他还有这种本事?”
老一点的长辈轻笑道,“所以说你毕竟是个娃娃,并不是所有坐在公司里朝五晚九的老总们才叫做事业,你小叔他背后稍微指点一下,效果是相同的。”
沈顾始终装作听不懂,“我小叔不过是一个俗人,整天跟古人字画打交道,平常在家混日子的时候居多。”
要不然也不可能盯上我的老婆。
“非也非也”在座中年龄最长的一位笑道,“说句叫小顾你要生气的真话,你可愿意听吗?”
在座的都是人精,加之年龄都很大,在天城摸爬滚打的时间又长,说话留三分讲三分,余下的四分和成黏黏糊糊的稀泥混淆视听。
沈顾举杯笑道,“那我饮尽此杯中酒,若是齐老您看出我脸上有一丝不信,我再自罚三杯赔罪。”
几个大佬早被沈顾近一年的好处喂得心满意足,对沈顾的提携与照应也是个别对待。
被称作齐老的人笑意不减,朝沈顾缓缓讲道,“话说,你的爷爷沈庭骏当初创立沈氏集团,他是打算交给沈慎言来全权打理的,你的父亲沈冲只是辅助你小叔叔,更别提你现在能做到目前这个规模了。”
哦?
沈顾顿时来了兴致。
齐老继续解说,“可是你小叔叔偏也是个怪人,净身出户也绝对不肯接手家族企业,当时你爷没少跟我们这群人发牢骚,说公司交给沈慎言的话,起码能将事业版图扩大三倍不止。”
“那为什么?”沈顾寻思,沈慎言如果重情重义,不想叫长兄心寒,那他更不会处处算计自己的亲侄子。
究竟该说他有多么虚伪呢?
齐老也不打算深谈,只略过一笔,“我听说找你小叔买卖艺术品的人,一少部分确实是在收藏,更多的是求他稍作指点,所以你小叔在天城的地位不可撼动,主要是这伙人都受过他的指教,生意上利益均沾,甘愿做他的靠山。”
沈顾笑,“您这么一讲令人恍然大悟,怪我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我小叔竟然藏山不露水,改日真要讨教一二。”
话到此,点到为止。
心里却陡然一震,寻思着沈慎言居然能给别人指点迷津。
那么多种企业规划,那么多种营运模式,都能指点得了?
听起来像个无所不知的神算子似的。
沈慎言通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