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8
温其羽看见凌书君伸出手，指尖夹着一条细链。
“不好意思，”她接过后道：“谢谢你了。”
这手链应该是她刚刚从包里翻卸妆油，一并带出来的，她没注意到。
这个手链对她还挺重要的，那小镇夫妻两说过见到她时，她整个人发着烧，迷迷糊糊手里还要紧紧捏着这条手链……
凌书君送完东西没走，反而走到秦时与跟前。
“秦教授，今天真是有缘让我在这碰上您。我发给您邮箱的邮件，您看了吗？”
这两人认识？
而且，秦时与他是教授？
温其羽颇有几分讶异，打量秦时与。
他少言冷淡的样子的确不是很像这个职业的。
秦时与淡声回：“我已经拒绝过，不要再发邮件给我。”
秦时与余光见温其羽收回手链，她微微侧身时，他注意到她左侧胳膊上的红肿。
他本打算离开的脚步一滞，但又瞧了眼她旁边站着的男人。
这两人既然认识……
“欸、欸，秦教授，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别一直拒绝啊！要不，您给我留个私人手机号码？我好好跟您梳理明白。”
秦时与右手微抬止住他要追上来：“不必，我不随便留私人联系方式。”
凌书君叹气：“我跟那么多人打过交道，就没见过这个款的。”
温其羽看见这一幕饶有兴致，望着已经远去的秦时与，对着他的背影多瞧了几眼。
又难得好奇道：“听你语气，是请他有事？”
凌书君面对很多人基本都是游刃有余，这副模样应该很少见。
“他在业界很有名的，我们所想请他合作。”凌书君挑眉接着道：“还有其他很多律所也想，但他这人高冷得一批，是尊请不动的大佛。”
温其羽知道凌书君在的律所是国内顶尖的红圈所，这都难以请动秦时与，他本人的确是厉害。
不过，何止高冷。
……
温其羽来到病房前。
见病房里面干干净净，私人物品全不见了。
找到护士，她惊讶道：“不好意思啊温小姐，你不是不继续住院了吗？你家里人打了电话过来，说以后请医生上门去给你检查。”
温家这动作是真快，而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半。
“物品都在这，”护士提出一大袋东西，“见你们没人来收拾我们还打算送到你家去。”
“给我吧。”
温其羽接过东西，又对她道：“麻烦你帮我租个轮椅可以吗？我脚还是不太方便。”
“可以的，要不要开间病房啊？还是温小姐你等会就回去。”
温其羽笑了笑：“不用，我等会就走。”
这私人医院，一晚上可不便宜。
物品袋里面有几套衣服和鞋子，还有几颗特意装起来的奶糖，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温其羽坐上轮椅，抱着物品带去找医生，幸好她那位主治医生今天还在值班。
“你这小姑娘带着两只伤腿还到处折腾啊，真是不拿身体当回事。”
一通检查下来，医生皱眉道：“你这腿情况又严重些了，不能再继续走路了，知道吗？”
“好的，”温其羽又问：“我这情况不住院没问题吧？”
如果非得要住院，她就得换个医院。
医生回道：“倒也不一定要住院，你这骨折是局部轻微骨折，没有明显错位。打了石膏不要走动，定期回来复检就可以。”
到这私人医院来检查的都是有钱人，不在乎钱，医院住院环境也好，大部分人还是不愿麻烦就待在这儿住院的。
“医生，那我就不住院了，定期过来。”
她现在身上只有存折里的一万块左右，也不能动，她此前因为温家会定期检查，她名下也没有办过信用卡。
温其羽默默打开微信，嗯，余额还剩下最后9045块。
“医生，我想做个伤情鉴定。”
温其羽指了指胳膊上的红肿。
一开始没有处理这烫伤，她刚刚在车上有卸妆油擦了擦，的确现在变得更严重起来了。
等事情完毕后，手机上显示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
温其羽怀中抱着物品袋还有医生新开的药，坐着从医院租的轮椅，从医院离开。
夜晚还是有些冷的，她搓了搓胳膊，碰到刚刚医生给她包扎起来的绷带。
明明这场景颇有些凄凉，温其羽内心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隐秘的快乐。
好像，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自由。
她一边推着轮椅，一边忍不住轻轻地哼着：“天空好想下雨……”
无论是在她懵懂时不知是被抛弃、还是走丢，然后被小镇夫妻两捡回去。之后几年有好几次被收养，又被弃养。再之后，就是遇到温奚桡，在那个夏天进入温家。还是她因为意外去到了大宴朝的那三年……
都从未有过这般的心境。
快捷酒店。
酒店装修有点老旧了，空气中泛着淡淡的霉味。
温其羽简单洗漱一下，翻出手机看信息。
她那位编辑也是个夜猫子，刚刚给她回了信息。
编辑：我已经沟通好了，约定在xx咖啡馆见面，明天下午两点。我也会去的，放心。
温其羽回：谢谢编编，我会准时赴约。
编辑：你怎么突然就急着要卖掉版权啊？而且以这个价格卖很亏诶。先前我们刚拒绝了他们，回过头又主动联系上想签，他们的价格就彻底给我们压死了。
温其羽打字：没办法，突然急着用钱。
两人商议的是她手头最新一部完结漫画的版权售卖问题，作品不错，刚完结时就有不少人找上编辑说想买。但因为她在这一块还算是没那么出名的作者，价格被压得有些低，是以她和编辑商议后，决定再等等。
她一直都热爱画画，高三一满十八岁，趁着寒假那几天，偷偷出门兼职了礼仪模特赚了一些钱。然后高三一毕业就偷偷拿着这笔钱去学了画画，大了大学束缚少些上画画课便更勤快。
因为热爱加上遇到好老师，上手挺快。然后因为机缘巧合开始接触漫画，之后又顺利完成投稿，这些年算是赚了一些钱。
她本打算攒着这笔钱，但听说小镇那夫妻两过得极为糟糕后，开始时每月给他们打几千一万，现在已经固定每月打五万过去。
温其羽躺在床上，思考了一下未来该怎么走，发现虽然脱离温家要尽快还上500多万，但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了。
这时外面好像下起了雨。
她听着雨声渐渐有了睡意，伴随着房间并不好闻的气味，她沉入梦乡。
第二天起来，外面还在下雨。
温其羽揉揉太阳穴坐起来。
说来也怪，这些天明明晚上都没记得有做梦，但一觉醒来她还是觉得不舒服。
酒店外。
大雨连成一片密密的雨幕，温其羽坐在轮椅上等约车过来，手里撑着酒店借的共享雨伞。
他们约定的咖啡馆在a大附近。
到达目的地附近，司机瞧一眼路况，对着温其羽略歉疚道：“小姐，这儿车流密集等转弯时间有些久，你要不下车过个红绿灯吧？目的地就在马路对面几百米的地方，你慢慢走一走就到。”
温其羽回他：“师傅，还是麻烦你一下，我这坐着轮椅不方便的。”
但话音刚落下，那师傅已经关了车门走到她车门边，还拉开车门将轮椅给她取了出来。
师傅站在门外没撑伞：“小姐你这上下轮椅都要我帮你，也耽误了一些时间的。”
温其羽看着他被雨打湿的头发，内心无奈，但也立马移到车门旁下车。
坐在轮椅上后，她看着车子远去。
她想了想点开投诉页面。
她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温和好说话，她因为坐轮椅专门多花了钱点了专享服务的车，也提前了时间在酒店外的路口等待。
红绿灯还在红灯的数字上漫长的跳跃，温其羽转头时注意到旁边站着一个撑雨伞的校服男孩子，校服印着a大附中初中部。
长得挺高，背部挺直目视前方，仪态很好。
这孩子一手撑伞，另一手捧着一本颇厚的读物。
仔细一瞧还是法律的。
后生可畏啊，才这么小的年纪……
绿灯亮起时他拿着书和腿侧边贴在一起，迈步往前走，动作行云流水，姿态竟透着股优雅。
温其羽动作就有些慢了，而前面的绿灯还剩下十几秒钟。
忽然，她看见原本走在前面的校服男生转回头，他将书夹在胳膊底下。
双手扶上她轮椅扶手，用清朗的少年音说道：“我推你吧。”
“谢谢。”
温其羽刚刚近看了他的脸，极为干净阳光、长相虽有些稚嫩但看得出日后的出众，但这眉眼……怎么依稀让她觉得有几分眼熟。
过了红绿灯，上了人行道后。
男生松开扶手站定在路边，“好了。”
然后一手捧书，用撑伞的手翻开书看了起来。
这是要等人。
“谢谢了，再见。”
温其羽准备继续往前。
由于一晚上到早上都在下雨，路边有些低洼处积了好大一滩水。
温其羽刚推上轮椅，注意到前方一辆来车正没有减速往这边驶过来。
她迅速伸出伞挡在自己身前，又提醒旁边还在认真看书的男生：“车过来了快挡一下！”
但来不及了……
她将伞移动，挡在他身前。
车驶过时水溅了她一身。
额前湿哒哒流下水，温其羽抹了一把，好在化的是淡妆。
但不幸的是她今天穿的是浅色裙装，裙摆被污水染得湿哒哒，胸口处也沾了很多个黑点。
而等会还要去见人。
男生反应过来后，先迅速记了那辆车的车牌号。
然后对她道谢后又歉疚道：“不好意思，我会举报他这种行为的，你需不需要我送你去洗手间？”
“没事，我自己去就好。”
她打算去前面找个地方买件衣服，把身上的换了。
正打算离开时——
“温其羽。”
不远处有人叫她，温其羽转头，见路边将将停下一辆黑色宾利，副座车门被打开。
“秦时与？你怎么在这啊？”
男人这时从驾驶座上侧身。
车内的暗与窗外的亮形成光影交接，他那张精致的脸更具诱惑力，而搭上副驾驶的窗框的手也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浑身上下都好看到不行。
温其羽每一次看见他，都感觉自己会再次被拔高一次审美高度。
这时站她旁边的那个男生，低低唤了句：“小叔。”
小叔？
这么巧的吗？
秦时与上下不动声色打量了一圈车外的温其羽，见她的裙摆正坠着往下滴水。
刚刚从马路那边掉头时，他就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倒是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一幕，她自己都坐在轮椅上……
“你准备回医院还是？”他犹豫一会又道：“我送你。”
温其羽摇头，笑着道：“不用了谢谢，我还有些事。”
秦时与沉默一瞬，继续道：“那我送你去换件衣服？”
温其羽生出几分讶异，视线再次落在他眸色依旧平静的脸上。
站在旁边的秦和君狐疑地看着这两人。
小叔突然好奇怪啊……
‘滴！’
这时后边传来一阵喇叭声。
“前头的帅哥美女，愣着干啥呢？堵道了啊。”
“开着豪车也不能堵道啊。”
“不好意思啊大哥。”温其羽微囧，回过头时秦时与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
不知怎么，她下意识避了一些。
又对着他道：“那麻烦你了，送我去前面，我买件衣服。”
秦时与颔首，对顶着奇怪视线的秦和君说：“帮下她。”
“好的，小叔。”
上了车后，坐在后座。
温其羽尽量把湿掉的裙摆往前拎坐，但还是避免不了沾湿座位。
这时她听见秦时与在前面说了句“没事”。
然后他又说了句：“秦和君，递个纸巾。”
“哦，”旁边的男生马上递过来纸巾，又特意介绍道：“阿姨，你怎么叫我都行，不知道我该怎么称呼您？”
咳咳。
这孩子，怎么好好的突然来个尊称？
怪让人不适应的。
温其羽嗓音放得格外柔和：“我叫温其羽，你其实……还是叫我名字就好。”
“其实，”秦和君先看了眼前面开车的小叔，又低头思量一瞬，神色认真郑重地对着温其羽道：“本来我应该叫你姐姐，但是我觉得我应该叫你小婶婶。最后，我决定我还是叫你阿姨。”
“秦同学——”大可不必！
“咳！”
这下子温其羽真的是被呛到了，还是被自己的口水。
绝了，眼前这个秦和君同学是怎么认真又正经地说出这句话的？
他的话配合他的表情，简直杀伤力爆表。
她耳朵没坏啊，小婶婶？！
等她咳嗽声渐弱，前面传来格外冷淡的一声：“秦和君。”
秦同学端正坐好：“小叔，对不起。”
温其羽拿着纸巾，一边借着擦脸遮掩神色，一边问：“你是星星的哥哥吗？”
“是的。”
“那你跟星星一样叫我姐姐好了。”
“好吧。”
怎么回事？
温其羽狐疑地瞥了旁边的秦和君一眼，怎么觉得这个‘好吧’有些勉强。
此时他又问了句：“姐姐，你也认识我弟弟啊，你是不是认识我小叔很久了？”
“不久的。”
都没超过一个月。
“那总熟的吧？”
“这……”
脸还挺熟的，但人嘛，也就比陌生人好些。
温其羽视线停在前面正在认真开车的男人。
背部挺直，侧脸优越，指节分明的手握着方向盘，不时转动一下。
她鬼迷心窍，忽然问他：“秦时与，你说呢？”
他自己侄子问的，那就他回答吧。
秦时与透过后视镜，跟她对上视线，她忽然微微勾起笑意。
他淡声道：“一般。”
意料之中。
温其羽收回看向他的视线。
但是下一刻，他侄子质疑道：“小叔，你之前回答问题不这样的。”
秦时与没回他侄子的话，温其羽倒有了几分好奇。
“他一般怎么回？不熟？”
秦和君点点头，“我小叔向来都是准确回答，可以、不可以，对还是错，那自然关系也只有——熟、不熟。”
温其羽听得忍不住弯了嘴角，侄子果然了解叔叔。
倒还真的是秦时与的风格。
原本沉默的秦时与，忽然接过了他们的话题。
“那我改一下，以后会熟。”
这下子愣住的就是温其羽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