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薛林林(二)
你问我余乔?早在酒馆遇到她之前,我就见过她了。我在我姨开的饭店里打工帮忙,她就在对面的早餐店打工。凛冬的晚上,外面大雪纷飞,我诗意大发,约上老板去酒馆小酌一杯,打算坐在店里靠窗的最佳位置赏雪。正好老板在阿蛟家里,我特地提醒让他带上阿蛟的火锅,我们仨顺便一起涮火锅吃。
“哪有在酒馆里涮火锅的呢?真是的,我这可是抒发忧愁的地方啊……我拿锅,你就去整点涮的东西,多拿点肉,我和阿蛟不忌口,别扣扣搜搜全是白菜。啊!火锅底别忘了,阿蛟这只有锅。你要是忘了,我们今晚就吃白水煮肉,而且下次我俩去饭店,你就得给我俩免单。听到没,千万别忘了啊!”老板在电话那头嘟囔,接着电话里又远远地传来“阿蛟啊,你锅放哪了——”。然后就是乒呤乓啷的翻找声。
我从店里问姨妈拿了火锅食材,开开心心地出门。路过早餐店,看到她和一个姑娘正把桌子拼起来,放上铺盖,就这样在店里睡觉。那晚我们仨吃好喝好,还给高中的老班打了视频,可我心里总放不下那个大冷天睡在桌子上的人。回来的路上,雪还在下。我在早餐店门口的昏黄路灯下站了很久,看风卷着雪,就像在听女高音在唱《野蜂飞舞》。等到手脚冻得没有知觉,我才慢吞吞地回到饭店。
第二天醒来,我就把这事彻底忘了。直到酒馆遇到她以后,才突然想起来,和姨说了这事。
“她在早餐店干活干的勤快,怎么又可怜又傻乎乎的呢,另外那个姑娘老把事情丢给她干。”看来,我姨也知道她。
“要不就让她来我们饭店里吧。”我问姨。
我姨看了我一眼,说行。
她来我们饭店后,对面早餐店就因为招不到人倒闭了。早餐店老板来找我姨,又被我姨给骂了出去。有人以为她和那个老板有私情,很多人都不待见她,还有人故意在她旁边阴阳怪气地说,她在哪干哪就倒闭。
好在她没我想象的那么蠢,反而挺机灵的。他们给她使绊子,她就“回敬”给他们。他们来我这讨说法,我就睁只眼闭只眼假装没看见。久而久之,也没人找她麻烦了,因为会被她整的更惨。在这方面,我还是很欣赏她的。只是后来又传起了我护短的谣言,我就假装没听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傻妞听了倒是挺开心的,还悄悄问我:“她们说你护短,你是不是真的很护短啊?”
“废话。”我面无表情地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儿。
这段时间,是我少有的轻松快乐时光,将我从对明哥的纠结和自我感动的深情中解放出来。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呢,就这样一起生活。可这样愉快的好日子没有过多久,就到头了。
“哟,明哥,怎么来我们这吃饭”我把菜单“啪”地甩在桌子上。裙子有点短,我故意侧身坐在他桌边,勾起眼睛,笑着看他。当他面甩菜单实在不算什么,他对我的纵容让我实在找不到让他生气的事。
他根本不看我,也不看我性感的短裙和修长的腿,完全对我的小伎俩熟视无睹。他站起来走到外面,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烟,一边对我说:“阿林,带上新来的妹妹今晚就走,别再回来。”
“让我走我就走?不走。”我很干脆地拒绝了他。
“你留在这不行。”他用嘴叼着烟,吐字有些含糊。接着,他用双手挡住企图吹灭打火机的风。但打火机火苗不断抖动,他迟迟没能点燃烟。
“你不走我不走。”我也点根烟,狠狠吸了一口,靠近他。我靠得很近,鼻尖轻轻碰到他的面颊。我甚至能用脸感受到他的温度。我把烟轻轻吐在他脸上,凑过头咬了他的耳垂。
“我不走,随便你。”他轻轻推开我,又抽出我嘴里的烟,扔到了地上。
“少吸烟。”他说,语气里带着关心。
“你不是也抽了?”
他摇了摇自己那根点不燃的烟和打不出火的打火机,对我挑眉。
这一切让我很不爽。
“我没抽,坏的打火机,戒了。”他说完又把那包烟打开给我看,只有刚才的那一根。
“切,我不傻,不像某人放着机会不理,偏偏等人来揍!”我有种莫名的挫败感,极力地内涵他,随后又使劲地用高跟鞋踩灭火星。我转身走进店里,又立马像壁虎一样贴墙走到窗边,偷偷地从窗口偷看他。
他望着地上被我踩灭的烟头,出了会儿神。接着,他走进霓虹色的夜里。
我在满目的霓虹灯里,隐约看到他头发上升起的烟雾,啐了一口:“呸,骗子。”
第二天,我拉过余乔,去和姨结了工资。工资月结,还好这个月才刚刚开始。
“怎么了,为什么要走。”余乔很矮,一路快走加小跑才能跟上我,行李箱被拖得“哗哗”响。
“不想死就跟我走,回你的大学去,到站就下车。”我回头凶她。她被我吓得一颤,停了下来——我听到行李箱的“哗哗”声突然消失。
“那你去哪,我以后去哪找你,你又不给我联系方式……”她跟在我后面不停地问,行李箱的“哗哗”声又开始了。
我走得更快了。我没法回答她的问题,我不知道没了明哥我会在哪里。我的呼吸开始急促,心跳加速。我只能尽力地呼吸,大口地呼吸,不停地默念:平静,平静,不能慌乱,总有解决的办法。我先要有个工作和住的地方。等这场风波过去,我再联系阿明,生活就一定能回到从前的样子。
我就像一个快要溺死的人。可是突然四周好像被谁按下了静音键,我听不到余乔炮弹似的追问,也听不到行李箱的声音。我的耳朵像洗头时不小心灌进了水,灌满了水的耳朵什么也听不到。
我想起了琼,我那个可怜的被淹死的妹妹。我惶恐地回头,没看见琼。我只看见余乔站在那里,睁着大眼睛期待地看着我,动着嘴唇说着什么。我什么也听不见,耳朵里都是水的声音。几秒后四周才恢复正常。
我听到余乔说:“怎么样怎么样?”她已经说完了。
我内心烦躁了起来,不想理她,故意加快了步伐,她跑着跟了上来。
“你去哪你去哪我就去哪!”她固执地说。
“好。”我懒得应付她,买了不同目的地的票。同一车次,我中途下车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