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喜欢她
许温粥在感情上的感知是十分迟钝的,这和她小时候的环境有关。她对于厌恶、嫌弃、憎恨这类情绪倒是很敏感,因为她几乎就是浸泡在这种情绪里长大的,但是对于喜欢,而且是区别于男女之间的喜欢,她第一次接触到。
这份喜欢来自乔礼。
小学六年级下学期她和弟弟就从老家转学到爸妈工作的城市了,她时隔多年终于回到了父母身边,她那时很高兴。
爸爸妈妈是爱她的。
但是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让许温粥十分不安,她经常夜不能眠,在那张宽大而柔软的床上辗转反侧,她甚至有点想念乡下那张又窄又硬的小木床了。
在这座风景秀丽,山川青空,绿水长流,繁华发达的城市,乔礼是她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初次见面是在小学快毕业前那个春天,学校组织他们去春游,她在一个山洞里见到了浑身泥土,狼狈不堪的小男孩。
他的头流了好多血。
许温粥从背上的书包里拿出爸妈给她准备的毛巾和创可贴,她把水倒在毛巾上和创可贴一起递给他。
他没要,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营养不良的许温粥个子瘦小,很轻,她被猝不及防地一推,就摔在了旁边的石头上,尖利的石头在她小腿上划了很长很深的一道口子,她也流了很多血。
很疼,但她没哭。
乔礼自己也惊呆了,明明自己没怎么用力……
但是他看着跌坐在地不哭不闹的许温粥,见她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只好过去拿过她刚刚想给他的那些东西,开始帮她清理伤口。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周后在班上,乔礼走到她面前僵硬的道着歉,不管许温粥有没有接受,他一说完就走了。
之后他们又在初中相逢,他们两个莫名其妙的就成为了朋友。
乔礼的爸爸是个酒鬼赌徒,一回家就会对着他一顿毒打,在学校他也是被孤立的那个,总之很多人都喜欢打他,几乎没有人会喜欢他。
许温粥觉得他很像小时候的自己,所以她即使不擅长和别人相处、交朋友,但是她对乔礼会比较亲近,因为那熟悉的处境。
她和乔礼成为朋友之后会经常和他一起玩,给他零食、文具,教他学习做作业,自己以前想要却没有的东西,她像弥补之前自己的孤寂一样,一股脑全给了这个男孩,有时候周末还会带他回自己家玩。
那些校园暴力、讨厌乔礼的人会因为许温粥而开始慢慢减少找他的麻烦,甚至有一些人开始和他做朋友。
因为许温粥,他黑暗的生活里开始燃起了火光。
许温粥一直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一起玩耍一起学习,所以当那天晚上乔礼对她表白的时候,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
“我只想和你做朋友,最好的朋友。”
“喜欢”这种东西对她来说太陌生了,条件反射地她拒绝的话脱口而出,没有留下分毫余地。
那之后差不多一个月乔礼都在躲着许温粥,然后又在一个月后开始和好,一如既往,没什么异常。
所以当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几乎是不敢相信的。
乔礼的妈妈住院了,据说是因为乔礼和高年级的人打架,他要被学校退学,她妈妈找过几次学校的领导但是都没有用,她知道许温粥的妈妈是教育局局长,所以在那天下午她就前去找温岁娴求情,希望由她出面让学校网开一面别开除他。
温岁娴一开始不肯答应,乔礼妈妈以为是因为她没有“诚意”,但是她家里的米缸都揭不开锅了,哪里来的钱呢。
于是她就去卖血。
血不是说想卖多少就卖多少的,乔礼妈妈拼命不停地到处去卖,连着几天不间断的,最后在她拿着钱去找温岁娴的时候,就在温岁娴的办公室里倒下了。
乔礼的妈妈住了一段时间院,之后就再也没醒过来。
所以外界就开始传,许温粥妈妈是个贪官污吏,这些年收了不少贿赂。
温岁娴因此被革职,许青山风评被影响,最后自己递了辞呈,许温粥从高冷小才女一下子就被踩成了“因为作弊才能进的一中”、“假清高”、“爱装b”……
诋毁的话层出不穷,她连呼吸好像都是错的。许温粥的校园暴力就是从那时候开始。
老天好像真的见不得她好,在她爬出这个泥坑的时候又让她摔在另一个沼泽里。
有一次她为了躲那些欺负她的人跑进了一片小树林,一不小心就听到了真相。
乔礼妈妈去卖血是乔礼怂恿的,去找她妈妈诬陷是乔礼的主意,想讹温岁娴一笔但因为他妈妈的贪心而出了意外,最后却要温岁娴来为一切负责。
而他妈妈卖血的那笔钱不知怎么的落在乔礼的手上。
有人打趣着问他,“你不是喜欢许温粥吗?你居然做得出来这些事。”
“她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是教育局局长的女儿,是中央大学知名教授的女儿,我的喜欢怎么配得上她?”乔礼也笑了,继续说着,“我把她拉下来,变成和我一样的过街老鼠,这样,我才配得上她。”
“我喜欢她。”
许温粥耳边回荡着乔礼那如同毒蛇一般粘腻而冰冷的声音。
“我一定会得到她的。不管用什么手段。”
另一个人跺跺脚,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乔礼,你真是个疯子。”
“她被你喜欢上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乔礼听了却丝毫没有生气,他反而开心极了,语调上扬着,“但对我来说,能遇到她,会喜欢上她,却是我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得来的。”
“绝对不能放过!”
天上翻滚的乌云里,霹雳的轰雷声一下子随着那道声音击进心里,黑暗中那张被雷光照亮的半张脸让她心悸,许温粥被劈在原地,浑身血液都冻结了。
这么多年过去,她妈妈这个案子一直没放弃起诉,就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可以翻案了。
可那个女人到死也没再醒来过,而一切的证据和线索,似乎就差那么一点点。
天上雷声沉闷,如瀑布的雨淅淅下着,它敲打在陆地上,玻璃窗也“哒哒”的响,风鬼哭狼嚎地刮,树木也张牙舞爪,这片天地都是狂乱的,像群荒诞的鬼怪。
江拂晚听着许温粥声音轻缓地说着,心中的怒火要冲破天际,紧接着那些心疼怜惜的情绪又蔓延过来,让他头脑稍微冷静了下来,把理智拉回笼子里。
“如果那份喜欢带来的只有伤害,那它就变了质,成为另一个人的一己私欲了。”江拂晚仍然拉着她的手。
喜欢不一定代表了拥有,也不一定代表了失去,它只是一份非常单纯的心意。
“真正的喜欢不是这样的,它多少应该带着点守护的意味。”
就像你喜欢的那盘花,你会给它浇水晒太阳,为它遮风挡雨,爱惜呵护。
“许温粥,不要因为一个错误的出现,就去否绝那些值得肯定的东西。”江拂晚的声音同下课的铃声和同学们欢快的喧闹声一起响起。
但他的声音很清晰的落在了许温粥耳里,没有泯灭于众人中。
不管许温粥有没有听进去劝,江拂晚虽然暂时不打算采取告白行动,但是也不会什么都不做。
之前的攻略计划依然持续进行。
下课了,他们没能如愿提前去吃饭。
他们没带伞,得回教室拿。
结果回到教室四处找了半天也不见半把伞的影子,两人看了看外面的倾盆大雨,沉默了。
“可能是李楷灿和张潍城两个脑缺拿了我们的伞,他们今天早上来的时候还没下雨。”江拂晚头疼的扶额,他肚子也饿了。
许温粥忍不住在群上发了两条信息骂骂咧咧,“那我们是要等他们给我们打包回来吗?”
可是他们估计没个一小时多回不来啊!
江拂晚突然想起来,他们这栋教学楼旁边那里有个教职工饭堂,也许可以去看看。
他把这事和许温粥说了,许温粥根本没犹豫,她肚子都饿瘪了,当即一拍桌子,“去!”
他们教室在这栋楼的西边,而靠近饭堂的那边在东边,两人饶了大半圈才终于找到,不过问题来了,这里离那个教职工饭堂其实还是有一点点距离的,大概十来米这样子。
如果在平时,这十来米就可以相当于无,可是看着跟水帘洞一样下的雨,这近十米的距离瞬间就被拉远了。
许温粥抬头看着江拂晚,江拂晚咳了咳,顶着这道饥饿如狼的炽热目光,难得有点不自在。
他把最外面的棒球服外套脱下来,后背上很大一块是皮质的,多少可以防点水吧。
江拂晚把外套撑起顶头上,低头下巴点了点,示意她过来。
许温粥慢慢挪着脚步过去,有点怀疑,“你确定这能过去?”
“放心吧,有你晚哥在,不会让你被雨淋到的。”
不过现在也没有办法了,她只好过去江拂晚身边,想接过一半衣服,被江拂晚拒绝了,“这衣服不算大,你想跟我一起撑撑不住的,再说你这身高……”
许温粥一提到身高就会炸毛,就跟她那只胖猫一提到胖一样,她抬眼瞪了瞪江拂晚,不情不愿地走到他面前,两人离得极近。
“冲——”江拂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许温粥一只手紧紧拉住他的衣摆,心脏砰砰直跳。
江拂晚腰弯着,把许温粥护在怀里,还真如同他说的,没让她淋到半滴雨。
不过两人吃完热喷喷的饭菜后,在返程时出了一点意外,两人跑到半路上刮起一阵大妖风,那风把江拂晚的外套直接吹掀起来,这外套就没有什么用了。
江拂晚下意识地就夹起外套抱起许温粥,一路狂奔。
许温粥的脸贴着他的脖子,她双手牢牢抓住江拂晚胸前的衣襟,双腿缠着他的腰,紧紧拷在他身上,她居然可以毫无防备甚至是心安理得的接受来自江拂晚的庇护。
江拂晚像抱小孩一样一手托着她一手扶住她的背,他此时没想那么多,只想赶紧跑回教学楼里,别让人淋感冒了。
回到教学楼他正想放许温粥下来,许温粥这时一抬头想去看他,结果猝不及防地就亲上了江拂晚的喉结。
两人俱呆住了。
江拂晚咽了一下口水,他的喉结也随着上下滑动,许温粥的瞳孔瞪得更大了,她触电般从江拂晚怀里跳下来。
“你你你……”许温粥捂着嘴巴语无伦次起来,她“你”你半天也再说不出个别的字眼。
这事能怪江拂晚吗?
不能。
是江拂晚让她亲的吗?
不是。
……
江拂晚禁不住抬手去摸了摸自己的喉结,那个刚刚被许温粥柔软的嘴唇触碰过的地方,又偷偷咽了一大口口水。
“你居然非礼我。”江拂晚嘴跑得比脑子快,他知道许温粥想说什么,赶紧先发制人。
“我我我,”许温粥整张脸都埋进了手掌,和江拂晚一样红透了耳朵,她声音如蚊,说得更小声了,“对不起。”
江拂晚见好就收,他趁许温粥没看着他,江拂晚赶紧拍了拍不停叫嚣的心脏。
其实此刻他的胸腔里灌满了蜜糖。
“额……”江拂晚头一次词穷得厉害,最后他抓住许温粥的手腕拉着人走,口是心非,“没、没有下次。”
下次记得做得更过分一点,多亲几口。
这雨下得像瀑布,大的很,虽然江拂晚当时抱着许温粥跑得快,但就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两人身上的衣服该湿的还是湿了。
怎么办?
还好她鞋子免于灾难。
许温粥两指捻起湿答答的一角,眉头蹙起困住了一团郁闷在眉间,她微不可及的叹了口气。
湿衣服黏在身上的感觉真是令人不舒服。
江拂晚不敢直视她,那身衣服紧贴着她的身躯,平时身上不怎么显的曲线这时候就非常清楚的显露了出来。
他握紧拳头,压下心中的火热。
“我还有一套校服,你要不将就一下……”他平时会打球,特别夏天,一打完球他浑身就是汗,他受不了身上那股粘腻,就会去体育馆里的更衣室冲操,所以他的小柜子里会备有多一套衣服。
上次多带了一套,现在正好可以用上了。
春季的天气说变脸就变脸,他们刚淋完雨回到教学楼,等了十几分钟,天上的乌云尽散,太阳拨开云雾,阳光瞬间普照在大地上,植物草叶上的雨珠也闪着粼粼微光,空气中喷了清新剂般沁人心肺,呼吸间感到一阵心旷神怡。
他们两人抄小路往体育馆赶去,一心想要把身上这套湿衣服换下来。
江拂晚把衣服拿出来,他十分自觉得让她先去隔壁女更衣室换衣服,自己在门外的长木登上坐着等。
许温粥换衣服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她就出来了。
江拂晚听见声音立马看过去,只见许温粥一头长发半湿不干的凌乱贴在脸颊和脖子上,他的衣服太长太大,她穿着活像家里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长长的裤脚堆叠在她的鞋上,两手扒拉着,高高提起,两袖长长垂下,如同戏台上花旦挥洒自如的水袖。
很可爱。
但是江拂晚非常不厚道的笑了。
“哈哈哈……”
许温粥气结地刮了他一眼,艰难的把袖子挽起来,这衣摆差不多盖到了她膝盖,感觉都能当短裙穿,她又把裤子提了提,提起来的话裤脚就不至于长得那么厉害了。
好家伙,这裤子提上去能到她胸膛上,关键是这裤头对她来说还很松,她一放手,再走两步,感觉能直接滑到她脚裸上……
许温粥手上提着裤子,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眼也不眨地看着江拂晚。
很明显,这是在示意他想办法。
江拂晚想了想,从柜子里把他那套运动服的中裤拿出来给她,“要不你还是穿我这条短裤吧,它有抽绳,可以系紧。”
许温粥不得不妥协了。
这样一来校服只能江拂晚穿了。
两人换好衣服,江拂晚十分自然的接过许温粥的湿衣服和他的一起装在袋子里,等晚上一起拿回去洗。
许温粥头发也湿了,这里的吹风筒是坏的,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