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翰林院
“请恕学生冒昧启奏！”孟云祥的脸又是一片绯红，文武百官认出他是今科探花郎，若不是陛下戏言妄点万江澄，他原本该是状元才对，倒是与今日争议之事，息息相关。皆住了嘴，齐齐等着他启奏何事。
“学生孟云祥，家父是滕文学院的山长孟庆端，一年前，曾有人想入滕文学院，因而递上文章十篇，家父看后，赞之句句珠玑，状元之才，并把这十篇文章，书信递于翰林院大学士甘大人，甘大人亦是赞誉之词。只是那位秀才递过文章，得到滕文学院的入学书，却再未去过，家父一直引为憾事……”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连严帝脸上也生出了不耐。阿橙却突然明白过来，转头端详孟云祥，暗恼自己竟然完全没有认出。
只是那时自己拜托的，分明是穷困到在街上给人写春联的穷书生，怎地他竟然是滕文学院的山长公子吗？
“确有此事！”
官员行列里，有人走出，正是翰林院大学士甘大人，阿橙印象里之前就见过。
“莫非孟山长找到了此人？要举荐他做状元？”
孟云祥转身看了眼阿橙，回身向严帝一辑，道：“那人正是万江澄万状元！”
“此事本怪学生，因为万江澄当日是让我录写了他的文章，递送到学院的，之前在润笔会上，我就认出了他，但是尚未确认，就不见了踪影。琼林宴，万江澄写……写那百家姓，字迹与当日他无意写过的一行字一模一样，我就更加确认。”
“陛下慧眼识人，只怪我，一直未曾说出这一节。”
孟云祥倒很是有些羞愧，阿橙却有些无可奈何。
这京城真的是如龙潭虎穴吗？才进京多久，这半青道人的身份也给破了，一时突发奇想入滕文学院的事也给揭了……接下来，你们还待如何？
阿橙用胳膊感受了下腰间裹着加粗的棉絮，很是有些担忧。
“若万江澄便是那十篇文章的作者……下官觉得他确有状元之才。”甘大学士立时转了风向。
“可是按照规矩，状元毕竟需要通过层层科举，才能做状元，进翰林院！”
反对派丝毫不退缩。
“科举也只是为了选才而已，若是甘大学士和孟山长都认可的人，自然堪入翰林院！”
“难道翰林院是你们这些人开的，天下也是你们的？你们认可谁，就连科举也不用考，直接可以……”
高高的龙座上突然“啪”一声，殿上官员瞬时闭了嘴。
“你说的对，这天下是朕的，所以朕要他做状元，他就是状元！朕想让他入翰林院，他就可入翰林院。”
阿橙在心里暗暗感慨：昏君！真是任性妄为的昏君！
余光扫过殿中，待见周围的文武官员，脸色铁青，必定也是同感。
“不过诸位卿家说的也对，翰林院乃国之机要之处，万江澄未经考验，不可轻易进入，”殿中很多人脸色转好，偷偷舒气，“暂时就还是让他在御书房中打杂，今科榜眼陈韬光和探花孟云祥，入翰林院，封编修。退朝。”
严帝说完，站起身来，对着阿橙说：“你跟来吧。”
说罢转身就走。
阿橙看着高台上的严帝，寻思怎么上高台跟上他，这前面也没台阶啊。幸亏平公公很快在大殿侧后方叫了声“万状元”，才在一个小公公的指引下，绕了进去。等出了大殿，就看到前面明黄色的伟岸身影，步履稳健，竟有些威武。
这样的身形，若是个将军，必然是英武非凡。只可惜，未曾见他在战场上的飒爽英姿，倒是亲历了他如何做个“昏君”，还是个狡猾的昏君。
严帝竟未坐任何步辇，一路步行到了养心殿。阿橙为了不落下太多，头上都冒了汗。
待严帝坐在了御书房，上下打量她一番，有些挑剔地问：“半青道人既游览九州，怎会体力如此之差？”
阿橙暗暗抱怨，哪里是她体力差？她往日行步，很多七尺男人还及不上她，如何能说差？
低头偷偷觑了眼严帝的腿，掩在龙袍之下，果然是战神天子，竟有些羡慕。
不过阿橙没忘了有很多疑问要向严帝打探。
“陛下怎知我就是半青道人？”
“坐下吧。”严帝未答话，看了眼自己身旁的墩凳。
阿橙站了整个朝会，又追着严帝跑了半天，早已累了，忙顺杆子走过去坐。待小心翼翼挨到了凳子，才意识到，自己用了闺秀小姐的坐法。
因着从小上台扮小生，所以阿橙女扮男装很是得心应手，不料在严帝面前，却总是无意识回归了自我。幸好，严帝刚好低头，并未看到。阿橙赶紧换了个姿势，只是不知为何，往常大刀阔斧的坐姿，总觉得有些别扭，还是收敛了一些。
“因为朕亦是半青道人的拥趸。”
近些看，严帝的眼睛其实很漂亮，这般说话的时候，眨了下眼睛，和一张吓人的胡子脸很是违和，竟有些有趣。这让阿橙的胆子又大了一些。
“陛下何时知道小人即是半青道人？”
“朕亦曾想过，游览大凌山水，领略九州风情。所以一直在让人找半青道人的下落，去年得知半青道人随着永庆班游走，就寻了去，几经周折，才得知半青道人即是随着永庆班游走的万江澄。”
“陛下是先知道小人就是半青道人的？”
“那是自然，不然难道凭你一番说辞，就封你做状元？”
阿橙心中大舒口气，面上却明显有些不以为然。严帝突然哈哈大笑。
“那陛下为何当日不对诸位考官说清楚？”阿橙被笑得有些莫名其妙，也生了些恼。严帝既有其他原因封她做状元，却未曾说明，反让她被众人嫉恨。
严帝停笑，道：“朕想封你，那便封你！”
这岂不是昏君？
但是阿橙当然不敢这么说，想了一下，劝谏道：“天下是陛下的，陛下也是天下的。陛下言行，自然该在意天下人如何想，才能……才能更受万民爱戴。”
严帝又笑，“莫不是朕今日没有封你进翰林院做修撰，你就想直接向朕讨个御史当了？”
果然昏君还是昏君，才正经不过两句话，就又……阿橙暗暗咬牙。
还有一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问题。阿橙在心里盘算了下，先试探道：“陛下说是半青道人的拥趸，可是当时他是老是少，是善是恶，是男是女，陛下都不知，万一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或者，是一个浪迹江湖的侠女……”
“那有什么？他若是凶恶之人，朕就着人看住他，不准他行凶即可。他若……她若是个女人，朕就封她为后！”
最后一句话说得阿橙脸上滚烫，慌忙低头掩饰。
这可怎么好？本打算今日就向严帝坦白，自己原是女儿身。谁料严帝竟是这般打算呢！
“爱卿觉得如何？”
“什么如何？”
“若是半青道人，朕封她为后的打算啊。”
“那怎么成！”阿橙一口否决，又怕露出异样，忙想办法转圜，“即便她是女儿身，也难堪为后。帝后，乃是一国之母，必然是要悉心教养过的世家小姐才堪做得。”
严帝却摇摇头，“朕的皇后，朕喜欢即可，即便大字不识的乡野民女，朕想封便封！”
“那也不行！”
“又为何也不行？”
“半青道人既然志在游览天下，怎会愿意困守宫中？”
“这有何难？朕坐稳了江山，与她微服私访，同游九州，同游同伴，双宿双飞，岂不更好？”
阿橙听得几乎要跳起来。
“那也不行！”
“还有什么不行？你且说说……”
阿橙脑子轰地清醒，忙低头假装理理衣服，拿稳了语气，并刻意使声音更浑厚些，道：“半青道人即是小人我，自然不可能是小姐，陛下莫要再说这些玩笑话。”
严帝今日似是心情极为愉悦，也不再追究此事，喝了一口茶，才换了一本正经的语气说：“我因知爱卿是半青道人，所以特意让爱卿整理那些书籍，倒不忙于分类，其中有些地理风土的，爱卿可以详细阅览，重新整理编写，以后也好作为进翰林院的资本。”
阿橙不在意翰林院，却是很想把《凌云志》完善的。听了喜不自禁，立时站起，向严帝领旨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