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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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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阿橙,探花郎和陈榜眼离严帝也比较靠近,不过孟探花不仅内向,且看似有些书生清高之气,并不时时觑着严帝脸色。

    而那陈榜眼,当是没错过严帝脸上的不置可否,觑了个空档,大声道:“大家安静些,听听陛下如何看待万状元之诗句呢?”

    众人听到“陛下”二字,都闭了嘴,齐齐往前面看过来。

    阿橙看到严帝开口前轻轻嗤了一声,自觉不会有什么好话,抢着开口说:“微臣之诗,纯属咬文嚼字,卖弄典故,虚言幌语,实属无病呻吟!”

    “咬文嚼字,卖弄典故,虚言幌语,无病呻吟。”

    没想到,严帝的话已出了口。更没想到,阿橙和严帝,几乎说的一模一样,阿橙多了几个字,但是说得又急又快;倒是和言简意赅的严帝刚好同时说完。

    众人皆是一愣,不知该如何应对。是该赞严帝评得犀利准确,还是夸万状元很有自知之明?或者,叹一声君臣二人真是心有灵犀?

    阿橙面色多少有些尴尬,但看严帝,除了仍挂在脸上的嘲讽,却是一副云淡风轻之色,并无惊讶,也无别的任何情绪。只好讪讪地继续说:“就是,就是,陛下说的对!此诗词无关才学,不过是小聪明罢了,我大凌朝的历代君王,可歌可颂之事,何止这些……陛下亦是!陛下少年君王,平定西迆,更是千万绝句也难描难画……”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阿橙索性厚着脸皮,把拍马屁的话说了个天花乱坠。众人听得面色各异,严帝却仍是毫无表情。不过阿橙也没想真的讨他一个笑脸,不过是把其他进士们的嘴堵上而已,至少,转移视线,让他们忘了陛下在批判阿橙的诗文。

    果然,很多见风使舵的进士又变幻了脸色,甚至有人继续赞起了阿橙的诗文。

    “万状元的诗文,虽无华丽辞藻,却堪流传千古……”

    “对,快请万状元写下来,好好装裱收藏起来!”

    有人这么提,就有伺候的黄衣小公公摆开笔墨纸砚,来请阿橙书写。

    阿橙看着纸笔,眼神闪了闪,“那些典故,想必众人皆知,不知可有同窗,愿书写出来,与小可一起完成这幅诗文?”

    有那写字写的好,但并不善诗文的,就迫不及待地主动请缨,上前书写。因那些典故,作为大凌朝子民,几乎是无人不知的,所以,都不用阿橙再诵读一遍,一位姓何的年轻进士,就一字不差地把全诗默写了出来。

    “何兄之字,大气磅礴,刚健质朴!果然字如人,人如字!能与何兄一起完成此作品,真乃万某之幸!有幸!有幸!”

    这时候出面,大抵都是想要谋个露脸的机会,阿橙等他写完,就上赶着夸赞了一番,听得何进士喜气洋洋,脸上也不知是酒气,还是热气,泛了红。

    宫人呈上给严帝看了,严帝抬了抬眼眸,道:“好字,倒是这词句稚幼粗鄙,配不上这好字。”

    何进士的喜气更加抑制不住,之前想请缨书写,却犹豫了的,这下子可后悔了。

    而陈榜眼,听了这话,觑了眼严帝,又望向阿橙,眉头微皱,似有所思。

    之后,又有一些进士抽了拟定的题目,也有人,有感而发,自拟了题目泼墨挥就。所谓文人相轻,在座的三十三名,除了阿橙,皆属于万里挑一的才学之士,最不少的就是持才旷物之辈,心底里是觉得唯有自己才华横溢,其他人都差了些。

    因此。每有诗文写就,总有人要挑出些刺来品评,只有阿橙,只要看了,开口就是夸赞之言如山中溪流,汩汩甜美,入耳动听。

    这般下来,倒让很多原本对阿橙满心反感的人,徒生了好感出来,觉得他应当确实才华卓绝,所以才能做慧眼识珠之人,意会到自己的诗词绝妙之处。

    等诗词环节结束,阿橙已经结交了几位进士,且有老有少,而那位一手好字的何进士,已与阿橙称兄道弟起来。

    诗词之后,便是画艺。因着画画需要时间,这次就由严帝命个题,然后想要画的,就到画案前开始作画,其他人,仍可在席中饮宴闲聊。

    严帝的命题是“石”,因为时下文人墨客,盛行玩石,皆以品石写石画石为雅,渐成风气。所谓最简单的,就是最难的,画石就是如此。

    席中早有几人蠢蠢欲动,听了命题,就占了画案开始作画,连孟云祥都去了。阿橙不想画画,干脆跟去孟云祥跟前,想要看着他画,也免了坐在严帝的厉目对面,陈探花的恨意之旁。

    她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却有人不肯放过她。

    “孟探花身旁的画案,还空着,万状元既然对画画那般感兴趣,不如也给大家见识见识!”

    这阴阳怪气的声音,今日里已经不断打扰着阿橙的耳朵,回头,果然看到陈榜眼那张马脸和八字眉。

    为老不尊!阿橙心里胡骂。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陈韬光一直针对阿橙,目里是肉眼可见的厌恶和反感,甚至还有些恨意。

    “方才诗文投机取巧,这画艺如何糊弄过去,朕倒是也想看看。”

    还未推脱,严帝也开了口。

    严帝的声音,威严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调笑。若让阿橙置身事外来听,肯定会赞一声磁性低沉,入心入肺,令人过耳难忘。可是如今听来,却只觉得比那马脸的榜眼还阴阳怪气几分。

    “陛下都开口了,状元郎难道连陛下的吩咐都不听?”

    当然,还是马脸榜眼的沙哑粗噶之声更难忍受。阿橙回瞪了一眼,阔步走到那个尚无人认领的画案前。

    画画需要时间,没画的人,吃喝闲聊之余,还要去周围一圈画案旁看看,论长论短,阿橙单是听着,就觉得这些人烦乱的很。不过,竟无人走来她案旁,都是在孟探花那里停驻一番,就转身又去他处了。

    这是为何?

    难不成还想孤立自己?

    回头一看,却发现严帝斜着身子,单臂倚在桌几上,虎目微眯,一直盯着阿橙后背看呢。且这个画案本就靠近严帝的坐席,因此才没人选择,如今严帝的长腿伸展,横亘其后,几乎把阿橙绊成一个孤岛。

    谁敢跨过陛下的腿去看热闹呢。即便满眼恼怒的陈榜眼,也只能站在孟探花身边,冲着阿橙咬牙切齿。

    阿橙冲着严帝的大长腿微不可见地抽了抽嘴角,然后转头对陈榜眼挑了挑眉,眼看他的马脸又加长了半寸,心中暗笑,抿唇继续自己的画作。

    过了会,陆陆续续有人画好了,就有宫人小心翼翼贴到一旁备好的看板上,供大家品评观摩。孟探花把自己的画交给宫人之后,并没和旁人一起涌去画板之处,他净了净手,低头看了看严帝的腿,也没敢逾越而过,就站在原处,微微伸颈,朝阿橙的画张望。

    阿橙余光瞥到了这些,手里仍在细细描画,略微抬高了点声音,说:“贤弟莫急,为兄也快画好了!”

    “万兄莫急……”孟探花才开口,严帝却冷哼一声,他顿时住了口,有些担忧地对着阿橙微蹙眉头。

    阿橙画好时,画板那里已经品评出一二三四五,单等着状元郎的画作了。

    “明堂兄的奇石图,尽得瘦、透、漏、皱之美,绝妙之极!而探花郎的画,似山似石,似石似山,层峦叠嶂,气势磅礴,竟隐隐有雾气游动之感,令人叹服!真不愧为探花郎啊!”

    “如今就等状元郎的大作了!”

    “来了来了!万状元终于画好了……快给大家看看……咦?”

    “啊!这……”

    “这是石?状元郎莫非听错了题目?”

    画板上,其他都是要么怪石嶙峋,要么兰竹伴石,不能再雅致。唯有万状元这一幅,竟是……

    但见画中,原是一副仕女群像,几位小姐正坐在花亭中喝茶,亭子一侧,是在偷懒摇骰子玩的小丫鬟,前面则有花草石木,一个少女,手执团扇,娇俏扑蝶;另有一位,娇憨卧于奇石之上。

    这画,活灵活现,情态毕现,竟令众人一时忘了画技高下,齐齐魂飞画中,似是偷窥到谁家园子里的女眷……

    连严帝走至近前,众人也未注意到。

    “陛下!”一旁伺候的黄衣小公公叫了一声,众人才回过神来。让出画板,让严帝走近了看。

    严帝扫了一遍,对着孟探花的画说:“探花郎画得倒是豁达,只是须知这世间,就有人,恰恰爱欺负老实人……”

    “探花郎可要识人识骨,谨慎结交,切莫亲近了小人,给自己徒增祸患。”

    这话什么意思?阿橙和孟探花皆暗暗盘算。

    孟探花不知所以,只低头应下。阿橙却直觉严帝这是在影射自己。可不是么,孟探花生性内敛,在这琼林宴中,要论说话最多,离得最近的,可不就是阿橙。

    “陛下英明!”陈榜眼沙哑的声音里带了点兴奋,“陛下英明啊!”

    赞完严帝,又昂首,用鼻孔对着阿橙的画作,说:“万状元还未说,陛下命题为画石,你为何画不对题?岂不是违抗陛下之命!完全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孟探花还在愣神,听到这话,又见严帝面露不豫之色,忙开口道:“万状元的画里也有石,这画中少女正是酣睡于一大石之上……”

    有上场展示诗文,受了阿橙的吹捧,因而心生好感的,也忙附和。

    “对啊对啊!那山中兰草,不也是有石头,有兰草吗?万状元的画,乃是有仕女,有石头,也没有跑题!”

    更多却是认可陈榜眼的,因着万江澄本就是空降的状元,不仅不服,且满心嫉恨。何况,如今这画板上,显而易见,万江澄的画和其他全然不同。

    “岂能如此颠倒黑白!这画,和石之命题,分明丝毫不相干!”

    “莫不是画不出石头,就乱画?”

    “古有指鹿为马,今有万某画石,可叹!可悲!可恼!”

    “万兄自当有道理的……”孟探花的声音有些生怯。

    “有人倒是很信任你……”严帝声音虽也低沉,却令躁动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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