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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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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毅在电话中再次劝说:“你只是他哥哥,他都那么大了,再跟你住在一起不合适。”

    余醒自张希昨晚的反应后,他也有认真想过,可他怎么忍心在希希满心盼望跟他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出去,终归他还是他弟,刚来这边什么都不熟悉,但昨晚那事他又无法忽视……

    第二天张希又没再见到余醒,他知道这次他为什么选择远离,也许是忙但更多的逃避。

    是他的生理反应恶心到他了,他这次不是躲在屋里乱想,而是一个事实摆在眼前,他无法自控的厌恶自己,只要他一个人呆在这个房间里,那种强烈的自我厌弃会将他完全掩埋。

    他总会在事情完全超出认知和控制时难受的哭泣,伴随着呼吸不过来,莫名的情绪会支配他的全身,哪怕上一刻逼着自己不要去回想,下一刻也会不自觉的转回到这个画面上,重复跟自己强调。

    你哥在恶心你,躲避你,你是这么的可笑,令人厌恶。

    他会被这种思绪贯穿全身,头疼快要炸开,长期崩溃的情绪像海啸一般猛烈,脑中的筋不停抽痛,他疼的意识模糊,眼里已经热痛的感受不到泪流,被子上却越来越湿。

    他想哪怕他现在哭死在这里,也许都没人知道,他在世上无依无靠,到哪都会是无人在意的一个人。

    夜晚的余醒依旧看不到身影,白天他看见床上多出来一床的被子,才知道余醒躲着这么明显,他是觉得隔着被子才能更安全更方便吗。

    张希在心里更加厌弃自己,他讨厌这种生理反应,没人告诉他这是正常还是不正常,他凭着他们对他表现的反应判断,从而确定自己是异类。

    对于余醒好几天的不见人影,他从最开始面对无限黑暗的夜晚,被孤单席卷,伤心难过到后来的习以为常。

    他不该总是围着他打转,该找工作,不该成为他辛苦还债生活中的拖油瓶。

    余醒留了纸条说他接下来的几天还会更忙不怎么回来,张希决定一个人出去找工作,他要努力工作,去理性想想他的生活,依赖应是最无用的表现。

    他顺着通惠路往前,沿街的店铺会张贴一些招聘,一边记下来时的路,一边拿着手机拍下招聘信息,一个上午转悠下来,不是饭店后厨帮工,就是烧烤店或者普通饭店跑脚的服务员,工资基本两千多一点,不到三千块钱。

    他不知道确切要找什么工作,走累的时候他会坐在路边的凳子上发呆,茫然的看着走来走去人群,在思考他们也像他这样迷茫不知所措吗。

    他找了三天,能转的街巷和店铺,他都顶着压力和胆怯一个一个进去问,不断给自己加油打气,有的店会很抱歉的说不招了,有些店因为价格和环境他又不是很想去,总归不合适。

    他的观念里尚且存在自己上了那么多年的学,真要去做这个的落差感,他还是不甘心,到底是对命运还是对不争气的自己他也不清楚。

    他会在看到装修比较好的店铺贴有招聘信息时,站在外面张望好一会,也不敢进去问一句你们这里招人吗,哪怕内心忐忑的看着里面打着一遍又一遍的腹语,想进去却又不敢的在外徘徊,直到路人奇怪的看他一眼,他才赶紧绕开走远。

    他的心里觉得他配不上那些看上去美好华丽的东西,也知道不该去跟那些看着与他格格不入的店铺相处。

    他在找累了时拿出姥姥偷偷塞的五十块钱,这是身上全部的家产,他内心极为不舍,也许这张钱是由姥姥亲手交给他,让他在异乡有个挂念。

    可他就算难过还得趋于现实,他在饿肚子,没有钱,他该拿这张怀有爱意的钱去换取食物。

    杂粮煎饼不加火腿肠和里脊肉还要七块钱,张希买了以后在路边的石凳子上坐着,看着路人牵着孩子玩闹,发呆一样的扒开塑料袋嘴里吃着杂粮煎饼,想着下午还能去哪找工作。

    三天下来找不到合适工作的情绪压着他,他看着越花越少的五十块钱,愈发焦急。

    以前觉得自己要有趣,要干一番大事业,觉得自己跟别人不同,后来自己平庸,自己庸俗,自己格格不入,自己沦为最无趣的那一个人,还要为着明天的早饭发愁,谁都不如。

    他也会自嘲的笑着,把塑料袋扔进垃圾桶继续寻找工作,晚上回家前有家面包店需要收银员,店员说明天可以去面试,他怀着激动一遍又一遍的鞠躬道谢。

    可他揣着一口塑料普通话,带着浓重的乡音,有时紧张说快了,嘴里不自觉由普通话转化为家乡话。

    张希看到面试的老板脸上犹豫的表情,他有些紧张害怕,害怕他们当年拒绝很丢人,他们最后什么也没说什么,只让他回去等他们的电话通知,他依旧在抱着希望鞠躬说感谢。

    他心底知道那么好看的面包店不会招一个普通话都不标准的人,张希继续在大街上转悠,坐在公交站等着末班车回家,那么大的城市哪里才是安身之所。

    他彷徨,一个人手插在口袋里盯着建筑大楼感慨,也许他从来都没有过家。

    张希掏着口袋,愣站在门前,他因为走时面试太着急忘记带了钥匙,他的心中除了最初的慌神外,什么都不剩了,认命的坐在紧闭的门前。

    他没钥匙,怎么会进去家门。

    夜晚的外面零下几度,很冷,他穿着余醒买的棉袄还是感觉冷,脚冻的发冰,狭窄的走廊坐不下一个人,他只能坐在楼道的楼梯上,期待余醒的回来。

    他难受,唯一还能睡觉的地方也进不去了,他不敢给余醒打电话,知道他很忙,怕因为他这点小事他专门跑回来会很累。

    他一直在干等,余醒一直没回来,他实在冷的难受,一会站起来走动跺脚,一会去楼下转转活动一下身体,不让自己那么冷,他怕自己连心都会被冬天冻住。

    张希在楼下走了一圈,不知道夜里的大门会被锁,他看见被锁的严实大门心里充满委屈和凉意,他上去拍了好几下没人应,更深的情绪掩盖着他。

    他拍了拍的脸安慰着自己,在外面等也是一样,没关系,小事小事,不能难过,没什么大不了。

    凌晨一两点他困的难受,便缩着身子坐在大门口的水泥地上,一个人靠着墙边睡觉,他知道,余醒又不会回来了。

    他就那么在外面呆呆的冻了一整夜,第二天摸着兜里不到的十块钱不知道怎么办,余醒在的时候还会记得留点钱给他吃饭,现在他不回家,他只能靠着自己这点钱勉强度日。

    张希依旧乐观的安慰着自己,没事,今天还能度过去,他进不去房间只能借着房东阿姨的水洗洗脸,花了两块钱买了包子,继续到外面去找工作。

    余醒在傍晚时回来,这是他回来最早的一次,张希回去刚好在门口遇见他。

    他转角抬头看到余醒的脸上时,带着下意识的惊喜和笑意,那是身体最真诚的反应,像是冻住的心被热水轻易融化。

    他来不及去问余醒,却看着房东阿婆似乎在骂着他。

    张希赶紧走上去,以为出了什么事,他挡在余醒的身前,阿婆的神情更加激动,皱皮带老茧的手拉着他过来,拍着他的棉服苦口婆心的对着余醒说。

    “你弟跟你遭罪啊!屋外面冻了一夜,门还给锁了你也不回来,什么哥你是!我看你多少天才回来一次,这是你弟,你留他一个人啥也不管也是心大。”

    “他昨晚就坐在外面整整一晚上都给冻着,我开门才知道,他是在外面蹲了一夜,人都还不敢叫,怕吵着别人,你工作再忙哪能这么狠心,你弟刚过来的吧,人生地不熟,就仰仗着你,你也不管管。”

    张希其实也没有那么委屈,被阿婆推着控诉,眼圈当即红了,他忍泪,忍住许多的事情不说,从没想到这些事会借着他人之口让余醒知道。

    他被阿婆推到了余醒的眼前,正眼看着余醒深邃低垂的眼,余醒正那么盯着他,自那一晚后,他没再直视过他哥,还在视线这么充足的时候。

    张希不敢深看,他怕自己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滑下,还在外面,他知道那样有多丢人,他偏移视线错开脸看着脚尖,一时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该说什么话,他们中间似乎有层玻璃隔着。

    他多么怕尴尬,但又想着这是我哥,张希明眼见余醒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他不言而喻的态度让张希难过,他也要让自己忘却,不再去想那晚的事,那是丑态,疤痕不用拨一碰即露。

    余醒没说话,他在耐心听着阿婆的教训。

    阿婆见他听训,也不再好意思过多插手兄弟间的事,她多少次看见这孩子一个人手足无措的跑去问路,问东问西,她的孙子要在外面过这日子她能气个半死。

    阿婆把她看不惯的话基本都说了,虽然气但声音没那么大了。

    “底下那个租房子的小伙子昨天顺手把大门锁了,我刚说了他,这要再冷点,搁在我们那个年代,人都要冻死在外面,这么小,你还真舍得,我都不知道你忙个什么东西。”

    阿婆说完,也想起他是医生,确实是很忙的职业,又自圆其话,“孩子都饿着了,你要有时候真忙顾不上回家,还不会给你弟留点钱!你不得让他切饭,多心疼你弟弟好不啦,以前问你你不还每次都笑着说有个弟弟挂念着,现在来了又不管了,现在的人……”

    余醒还在双眼凝视着他,最终那只大手放在张希的头顶揉了揉,他总在无话的时候或者心疼的时候进行这个动作。

    余醒向阿婆说了谢谢,又跟张希说对不起,他声音沉着,态度端正,让张希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再去跟他生气,余醒拉着他的手腕,带他回家。

    张希又轻易红了脸,他并不擅长面对煽情和认真的场面,他连忙在被拉走时转头对着阿婆点点头,小声说:“谢谢阿婆。”

    阿婆摆摆手,她又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回了小小的房间里。

    余醒今晚听了阿婆的话才知道,在他不回家,在他进行一些前思后想行动的时候,他弟都受了什么委屈,委屈的制造人还是他自己,他心里想想充满后悔,不心疼是假。

    余醒看着张希默不作声的模样,比来到一个家许多天的流浪狗都要委曲求全,他的心中也不好受,可他到底还能做些什么。

    他开门进屋烧壶热水,狭小的房间除了烧水声再没其他。

    张希还是忐忑,不知道该怎么跟余醒说话,该像以前一样亲近扒着他喊他哥哥,可他怕他厌恶他,那天的事是那么不容忽视,他低着头摆弄着手指。

    “冷吗。”

    张希一愣,立马抬头看已不知不觉站在他面前,整个阴影笼罩他的余醒,他知道他问的是昨晚,摇摇头,“不冷。”

    “是我不对。”余醒去给他倒水,动作很单,弯下腰时仰目把水杯递给张希。

    他坐下的视线轻易看见余醒的脸,不用仰起头就近在眼前,他确实对这种认真道歉的氛围不习惯。

    余醒说:“我原来是想给你很好的环境,再让你过来。”余醒知道他跟着自己还是吃苦,他蹲下身,跟他讲,“我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我确实给不了以前说好要给你的生活。”

    张希立即想摇头。

    余醒的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专注,是有疼惜,希希的脸瘦了眼睛凸显比以前还要圆,他觉得,“你跟着我吃苦,我照顾不好你。”

    张希有些无法应对的捂着杯子,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跟他说,这让他觉得余醒随时就要离他而去,或者下一刻就要委婉让他离开。

    张希觉得自己要在这种环境下说些什么,他尽力让自己说出那些避免羞涩,像很多大人们一样成熟的话,虽然仍磕巴,“没关系哥,我愿意跟着你,我吃的也不多……吃馒头喝热水我也能过下去,如果没有热水也行,我身体好,我凉水也可以喝……”

    余醒轻笑出声,他对这种氛围的局促被打破,抬起因说这些话而烫的脸,看见余醒笑的那么好看,一如多年前那般,他随之眯眼笑。

    余醒抚过他的发丝,叹道:“傻乎乎。”

    张希把杯子递给他,他想跟他说,“我很好养,我比杂草都容易生长,只要是在他身边当颗微小的帽蕊草也好。”

    可他没说,他说:“哥,我想待在你身边,我在这里没有其他人了。”

    余醒接过喝完水的杯子,听罢不免心酸,他在自省这几天确实不该这样,躲着能有什么办法,可他也很纠结……

    他在此之前从没遇到过这种事,他的慌乱人之常情,他一边在想一个小孩子到底还是他多想,只不过是小男生都该有的生理反应,一边又在回想那晚荒诞的发生。

    他的焦灼不比张希好到哪去,他还是哥哥,他能掩盖情绪沉稳应对,但内心有多煎熬只有自己知道。

    他到底还是心疼弟弟,他们之间有千丝万缕的亲情挂念。

    余醒说:“好,你忍忍,实在忍不了跟我说,你找个工作住在宿舍也行。”

    张希没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想走,他不会应允他任何送他离开的想法。

    他们睡觉一人一个个被筒,中间隔着东西相对安全,张希每夜都在胡思乱想,余醒在他身边也不能避免,他的不安从未被消灭。

    张希知道余醒没睡着,两个人那么寂静的躺在,心似乎隔着,他还是想问清楚,“哥,你,你能不能不要忽然不理我。”

    “什么时候?”余醒回答很快,带着疑问。

    他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明明他也没说什么,但还是会徒生隔阂感,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的直觉不会错,他们现在变的不只是回不去的从前。

    去日不可追,他想再提从前,可他哥明显不想再回溯以往,张希说:“未来的时候。”

    余醒沉笑着,对他极度缺少安全感的行为给予宽容,“不会不理你。”

    张希信他的承诺,他总是喜欢把事情往好的地方想,设想明天一醒来像那天一样惊喜看到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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