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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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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希从不会说谎,他也没必要说谎,因为姥姥所给他小时候生活的环境没有地方需要他说谎的地方,姥爷每天会给他很多零花钱,在同龄人都在花几分钱时,他已经过上了一天一块钱的生活。

    他既然不知道张宪在哪,就算邻居向他偷偷的打听,他也确实说了不知道,张宪连最后一线联系都没透露给他们,他也只知道张宪躲起来。

    偶尔李娴会说,要债的那些人堵在家门口好几天不走,威胁着张宪再不给钱会把家里的东西都给砸了,警察也来过,但李娴还是会说张宪没跟家里人联系过。

    听李娴说,张宪是怕进去,撞死是也只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人家家里想图点钱,所以张宪跟那家人私下里说的是私了,那家人也没意见。

    张宪已经赔了三十多万,他们的家底几乎都给搭了进去,结果还差那几万块钱,张宪实在没钱所以跑了,乡里面的警察来过几次找不到人也没办法,之后又来问问走走形式就没再来过。

    时间久了,没人再把那一条人命和张宪的事当回事,只有李娴有时会让他们不要一个人单独走路,怕那些人报复,那时张希会点头应着,也会在走路的时候注意周遭。

    他几乎已忘了那时候的事,大概记得,也就几个月的时间,那老人的儿子还特意在他们家门口睡过几晚想守着张宪,可人没看到,也没拿到最后一笔钱,没有办法只能自认倒霉的离开。

    张宪再次回来时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没人问过他去哪,他是突然回来的,临近午饭的时间,张天和张希看到他回来没有什么反应,李娴也不过问。

    中午饭一家人又如往常坐在一起吃,李娴没说话,张宪也没说话,他们坐在一起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又是表面上亲和友爱的一家人,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又回到了从前。

    高中时期张希与李娴之间发生的矛盾,不再如初中那么频繁,大多是围绕着张天,他大概率还是李娴口中懂事的孩子,对比李娴口中张天的某些瞬间来说。

    高中时间的张天过上了混迹在学生会中的生活,不上课不好好学习,打击斗殴,喝酒谈恋爱,偷钱,偷东西,逃学,不交作业,上课睡觉,被班主任告状,装病,出去玩,泡网吧……

    种种有关坏学生的事情张天都做尽,比初中还要不受管束,那些之前只有张希知道,不被李娴所知的东西都被她察觉到了,所以李娴知晓时感觉整个人都快要被压垮。

    她还在认为张天只是离开家才会这样,她信张天解释的话,信他只是高中才开始改变,变得这么叛逆,她想改掉他的这些坏习惯,想急切的控制张天,让他活在她的操纵下。

    李娴说一定是她最近的信心不好,违背了上帝的旨意,因此张宪才会撞死人,张天才会在学校这么不学好。

    她总有一套自己的想法,想植入她所有孩子大脑,让他们完全受她的影响办事,一旦家里有谁她的不听话,不按照她的意愿办事,她就会说是最近她信奉上帝的信心软弱,有魔鬼作祟,她的孩子们都被魔鬼给操控,都不愿意听她的话,现在连张天也跟她对着干,这都是有邪灵扰乱。

    她说只有完全将自己交由给上帝,上帝才会拯救她,她说上帝已经拯救了她的心,她跪在地上祈祷,双手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膜拜……

    隔着一个封闭的学校,李娴一周有五天看不到有关张天在学校的作为,她就会狂躁,认为张天一定不会在学校学好,她让张希去时时监视着张天,让他每周把看到张天在做的事情都记下来,哪怕只是在学校喝个水说个话她都要知道是谁,或者编辑信息发送给她。

    她说这都是为了张天好,为了不让他学坏,为了让他学好,为了让他以后不后悔,为了他的前程着想……以后的张天迟早得感激她。

    她说着感觉已经得到了张希的同意,他没有一点反驳的资格,也对,她认为他是她的孩子,附属品,怎么会允许他有自己单独的想法,他必须听她的才对,那才是孝顺懂事的孩子。

    她自行其是,说中华的传统美德就是这样,孩子都必须听从母亲的话,不然就是不孝,要被左邻右舍骂死,她说她还没让张天和张希背母去上学,方面她监视观看着呢,她已经算很好很理智了。

    张希跟她吵久,只觉得累,很累很累,他面对李娴尖酸刻薄骂人的嘴脸,努力把自己怒火和心态摆正了说,她这样不对,小孩子长大了都有隐私,她不该过多的干涉,该给孩子一点空间。

    李娴从不认同,她还是偏执的说,“我是他妈妈,有什么隐私,有什么事我不能知道!我看你们就是吃饱饭了,闲的没事折腾,把你们都丢进大山里面饿他个十天半个月你看你还隐私,你连裤子都穿不起,只能裸奔到大路上,你那时候还隐私?”

    张希无数次忍着燃起的怒火,他没精力去跟她生气,他多次告诉自己,这是他妈妈,他长大了,不该再那么刺激她,要努力用自己学到的知识改变她的想法。

    李娴还是不听,他说的道理李娴觉得他在放屁,只要他不听从她的话,她就会在家寻事生非,大吵大闹,还是因为他不监视张天,导致她管不住张天而学坏。

    她折腾不到别人,只能折腾到还把他当做妈妈的张希。

    也许是利用她的可怜,也许是利用他的心软。

    其实从李娴初中把张天转学回来开始,她都会让他时不时在学校监视汇报情况,不放心张天转回来新学校,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会不会不好好学习。

    张希知道这是什么行为,是打小报告,没人喜欢,他不喜欢这种行为,自己也不会做这种人。

    他长期以来对李娴是可恨又可怜的态度,在李娴对他大吼大叫时恼怒,恨不得把对方当做仇人,可李娴那么可怜的求着他哭时,他不免心软,他见过李娴被打的模样,听她说过她都是为了他们才继续忍耐留下这里。

    他觉得这与自己有关,他没办法放下这么可怜的一个女人,他被反复折磨,来回内耗,走不出这个漩涡。

    她逼迫骂着他,一次次说连他都包庇张天,现在不帮忙管着他,以后张天变坏都是因为他现在不肯汇报他的情况导致。

    在李娴多次因为张天的事情牵连骂着他时,他甚至多次算耐心的表示过这个行为有多不对。

    李娴仍旧没觉得有什么错,她理直气壮的说:“我是你妈,我让你监视怎么了,他也是我儿子,有什么我不能知道,有什么用瞒着亲娘的事!我告诉你,你现在不去看着他,不让我知道,以后他变得越来越不成器,那都是因为你先帮着瞒着!”

    她说都是张希的责任,这让他心里不适但又说不上来什么地方不对。

    张希长时间遭受道德的谴责,那些来自于亲妈的指责让他心中备受煎熬。

    他依旧不会做,顶多在李娴一次次的质问逼问中,他偶尔会说那么几次,也还是轻着说,可那件事还会被李娴扩大化,张天被骂后会来找他,他会冷嘲热讽,看不起的目光盯着他。

    没几人受得了亲人这样,张希常常矛盾,一边觉得不能这么做,可李娴说他是张天的亲哥,怎么能这样,他又觉得有血缘关系牵扯,万一张天哪天真跟李娴所说那样,是不是责任也在他身上,所以他会尽量轻描淡写的带过去那些话。

    李娴总有办法总有理由,她不信张天在学校里会很听话,反而会加倍骂他,不知好歹,害他弟弟,还以为瞒着是为了他好之类的话。

    可说了又怎么样呢,李娴从没想过,他该怎么和张天的日常相处,背着李娴的张天又对他怎么冷嘲热讽。

    他在无法忍受中跟李娴诉说,李娴还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自信又自以为是的说:“他敢说什么,你就说是我说的,我看他敢怎么着,你就跟他说,这都是为了他好,你就说我说的。”

    她不说有事找她,可她说的又怎么样,她说了一次又一次,每次在张希不想回答的时候,她老是这么说。

    张天会在那之后更加看不起他,“你是李娴的狗吗,这么听话,你不就是个告状精,贱的要死。”

    听话不对,不听话不对,他只想简单的活着,还是很难很难。

    他们都是如此,很喜欢骂他,看不住张天骂他,看住了张天也会被背着李娴偷偷骂他,永远都是这样,他有时会想,他做的对还是不对,他到底是什么,他什么都不是。

    张希也懒得再应付李娴,他开始觉得她有病,要不就是他有病。

    他想,他确实是贱,放不下时好时坏的家人,做不到绝对的狠心,他想也许是小时候得到了姥姥姥爷充分的爱意,他才总是认为亲人重要,无法割舍。

    李娴从来眼里只有她的小儿子,哪怕他在张天眼中已经成了李娴的走狗。

    张天在学校那一堆混混一般的学生会中人气渐高涨,几乎没人知道他还有个哥,就算有人知道也会很惊讶的看一下并不放在心上,没人在意他,空气都比他被人需要。

    张天每回都在周六上完早自习回家时,向李娴炫耀他在学校里收到女孩子的礼物,显摆着那些女生有多喜欢。

    “妈,你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干,我都不知道他们喜欢我什么,一群人还说我在学生会牛逼,说我长的帅,我就那么一把手插口袋,一群女生看着我,说我又冷又帅,还有些女生可不要脸了,长那么丑,还想着我能看上她?懒□□想吃天鹅肉还差不多,还送我什么音乐盒,我接都不想接,前几天那个,我直接当她面给扔垃圾桶了!”

    他说的嗤之以鼻,脸上都是得意,他会表面冷酷去收一些长的还不错的女孩子的礼物,背地里把那些女孩子辛苦给织的围巾当做擦脚布。

    他还会在和李娴聊的高兴,母子其其乐融融时,故意问着张希,你在学校有没有人喜欢,哪个女生看上你了,那时候张希会在李娴和张天的注视下不咸不淡的说没有。

    然后他会听见张天早已知晓的笑声,张天依旧不依不饶,开玩笑说,你长的那么丑,没我一点帅,没人喜欢才正常。

    他这样说,张希理所当然会生气,但他没那么多力气和精力再像以前那样猛烈的争吵,他已经很累了。

    李娴对于他们之间的话,充满不在乎的目光,她在默认张天这种行为的发生,并且付之一笑。

    好像他的存在只是烘托张天有多厉害,有多受人喜欢的参照物。

    张希已经学会了不伤心,但也会心底不舒服的转头继续找些事情做。

    李娴在他整个高中期间只要一找不到张天,就会去折磨张希,只要张天联系不上,她就会疯了一样发信息让他找,说这是他的责任,张天生下来就是他弟弟,他就得为了他做任何事情,那是理所应当。

    她说话带刺,一次次伤人,人心都是肉长,作为她儿子的张希能忍受多久,李娴似乎不知道他每次都能被她刀子一般的嘴伤的遍体鳞伤,再怎么样说服自己不要生气,她就是这种人,他没什么好伤心。

    然而下一次还是忍不住的难过伤心,他知道母子连心,血缘关系无法割断,他还是会因为她是妈妈而说这些话而难过。

    张希总有一个概念,甚至不断向李娴倾诉,不要再那么说他,任何人都可以骂他很难听评判他诋毁他,可那个人不该是他妈妈,他可以不在乎任何的想法,可至亲的人,他真的无法忍受。

    李娴从没听过,哪怕当时说知道了,下一次她发火时依旧如此,她的心似乎生来就长偏了,从没偏向过他这一边。

    有时候就是如此,哪怕知道很多大道理,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也都已经习惯了,告诫自己下一次一定不要伤心,可下一次跟上一次没什么区别,人性做不到那些。

    凭什么他们兄弟间的事情一定就是他的错,他什么都没做,那错还是会找到他身上,李娴有理由,张天有理由,张苏有理由,就他没理由。

    他反正什么都没了,他自暴自弃,不再奢望什么。

    张希已不是刚回家那么逆来顺受,那么傻,那么被他们牵着走,受到他们的影响没有自己的思想,那么把父母兄弟看的比谁都重要。

    后来他不告诉李娴有关张天在学校的事情,在她会激烈的说他有病时,他逐渐学会了什么规律,他会特意顺着她的点说,他就是有病之类的话,来刺激她的神经,那时她会更加生气或者没了后话。

    他冷漠的看着她哭的像个失智的人,那又怎么样呢,他虽然可怜她,但他不再那么愿意委屈自己,他总在一次次的希望失望,失望希望中徘徊。

    他认识到这一家人只是表面上的需要关系,她的哭泣让他的报复心得到满足,或许他终于明白了该怎么击败她,他要以同样的方式报复回去,她发狠他也发狠,最多斗个你死我亡。

    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他铁了心的让两方都不容易,可这又怨得了谁,他这样也不怨他,他想他该发泄情绪而非一直忍耐。

    他要在受到威胁时再次激烈的反抗,大不了大家都疯魔,大不了像李娴说的,一家人都去死好了,死了不就好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经常在睡不着的深夜,问自己凭什么,他们凭什么,也许只不过凭着生了他,凭着他还吃着他们家的饭,还要他们供养着,大概是这些,别的他也不知道具体的答案。

    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的答案,也许混沌活一辈子也是一辈子。

    人到底都是欺软怕硬,自李娴一跟他争吵发泄情绪,见过几次他失控的大喊大叫骂人,砸东西,恨不得拿刀跟她同归于尽的时候,她觉得他是真的有点疯了,她不再敢说什么触及他的霉头,生怕他真的做出什么偏激的举动。

    张希的情绪波动一直来来回回,初中的他只知道惧怕和些微的争吵反抗,刚上高中的他好歹没了惧怕,敢于抵抗,可抵抗久了终究归于麻木,疲惫,他累极了。

    他想如果没人惹他时他会一个人很安静的待着,但有人欺负他时,他会如现在这样,出现应激反应,并且长久以此。

    张天不知道他的火气在哪,他仍旧像往常一样打压着他的神经,贬低着他的行为。

    在他一个人走路慢悠悠的回家时,张天看见回去的他,又在故意嘚瑟着说:“也不知道天天回来这么晚干什么,有人跟你玩吗,上次还嘴硬说你有朋友,妈我告诉你,张希这种人是什么人……”

    张天搬个凳子坐在择菜的李娴身边,要在她面前说他在学校丢脸尴尬的事,他说了不止一次,陈年旧事他能乐此不疲的挖苦他很久很久。

    张希厌烦他已久,“滚你妈的,给我闭嘴!”

    他在听见张天开口那刻起,怒气已到了喉头,烧得他头脑阵痛没了理智,他的脑子里全是那些被张天嘲笑的脸,他再多说一句,他做好了跟他同归于尽的准备。

    李娴经过他这几次骂声,已经吓得在旁边不敢说话。

    张天整个人都傻了半天,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他脸都尴尬的通红,强顶着说:“张希,你这么说我!你他妈跟谁说话呢!我是你弟,你还敢在我妈面前说脏话,你敢这么骂我!”

    张希手指攥紧,指甲都陷入肉中,强忍着失去理智的怒气,太阳穴疼的像跟线几欲被拉扯断。

    他质问着,“到底谁是你哥,你把谁当哥了!你摸摸你的良心,哪有弟这么说哥,你是把我当哥?你根本没把我当一家人,张天,你说有意思吗!”

    张天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却红了眼眶,跟李娴自认委屈的说:“好,本来我是真心把你当成哥,你既然白眼狼这么对我,好,张希,从今天起我跟你断绝关系!”

    那很好,他求之不得。

    李娴在两个孩子吵完后,继续择菜旁观,这对她来说只是小孩子间的小打小闹,一个星期两个星期就能和好,张天也是这么想。

    在度过半个月他们都着急时,张希依然谁都没理,没了他们任何的干扰,他活得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松。

    高一的最后一个月,他还在尝试拨通电话,可余醒始终没接,自那次之后,余醒的手机他再也没打通过,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了什么麻烦事,还是单纯的不再想要理会他。

    他已经尽量在逼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他知道他不重要,没有在余醒的心里占有多少的位置,他只是一个不那么重要的弟弟,大概他需要变得优秀,变得更好,才能够得到他,他给自己立下了奋斗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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