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父亲的厨艺

    小时候，我们那个家庭和许许多多的家庭一样，都是母亲给一家老小做饭吃，父亲一天到晚都在忙地里的事情，农闲的时候父亲就把全部的时间用来打草鞋和编织各种绳子（竹麻绳子和桐麻绳子，还有竹篾绳子），母亲在家的时候，父亲是从来不下厨的。

    但是母亲一年当中总要有几天要到嘎公嘎婆家和舅舅家去耍几天，过几天清闲的日子，等将嘎公嘎婆家和几个舅舅家最好吃的东西都吃遍了母亲才肯回家。在母亲到嘎公嘎婆家和舅舅家去的那些日子，父亲就下厨为他的四个儿子一个女儿烧饭吃（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每当遇到这样的日子，都是我们五姊妹最难受的时候，父亲总是煮最简单的饭菜给我们吃，菜里好像连油都没有放，有的时候还让我们吃红籽面（一种野果子，颜色鲜红，晒干后可以磨成粉）做的饭，有时候就吃的全是洋芋，有一次父亲最过分了，居然让我们几姊妹吃包谷面掺了细米糠的饭，我们五姊妹都难以下咽，但是我看见父亲却吃得狼吞虎咽，显得无比的香甜。父亲训斥我们几弟兄吃饭的斯文相说：“男人吃饭要像虎，女人吃饭要像数”父亲没有训斥妹妹，因为妹妹本来就是在一粒一粒地数着吃碗里的饭。

    在这样的日子，我们几姊妹就天天盼，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母亲早一点从她的娘家回来，可是母亲不知道我们的心情，母亲要在娘家呆个心满意足才回家，我们只好一天又一天的忍着。

    时间过去了一年又一年，我们几姊妹慢慢长大成人，日子也慢慢开始好转，我们家早已结束了吃野果子和细米糠的时代，大哥十八岁那一年，有人给大哥介绍了一个对象，那家人就住在我家的河对面，姓金，给我大哥做女朋友的那个女孩叫金钱钱，金钱钱的哥哥还和大哥是小学同学。

    金钱钱的父母要带金钱钱到我家看人户，大哥和金钱钱已经在街上见过面了，双方没有什么意见，但是金钱钱的父母不放心，一定要到我家来看看，媒人事先就给我家下了通知，说金钱钱的父母某天某天要来，来的时候当然媒人要陪同一道，媒人下通知就是要做好接待工作，千万不可怠慢了父母的亲家，大哥未来的岳父岳母，那情形，就像基层干部要接待中央领导一样隆重。

    那天吃过早饭，从来不收拾屋子的父亲将我们那唯一的一间有百多年历史的木瓦房收拾得干干净净，等到中午，媒人果然带着金钱钱的父母到我家来了，媒人穿着新衣服，金钱钱的父母也穿着新衣服，我的父母没有穿新衣服，但是我发现，他们穿的衣服都比平常要干净得多。

    一贯冷着脸的父亲，在那一天显得分外热情，那一天虽然母亲也在家，但是我看见父亲给自己围上了围裙，母亲只是在灶门前给父亲燃火，我想糟了，今天父亲煮饭，不知道还会不会煮掺了细米糠的饭给我们吃，我知道父亲一向是舍不得吃的，母亲每次要煮什么好吃的，父亲总是喊留着以后再吃，我是不高兴的，因为我不知道这个以后要等多久。而且我总是很馋，家里有好吃的留着不吃，我是无法忍受的。

    但是当饭菜端上桌的时候，我大大的吃了一惊，父亲就像一个深藏不露的魔术师，在顷刻之间变出了一桌子的美味，父亲将家里的腊肉分成了三种做法，四季豆也分成三种做法，豆腐分成了三种做法，洋芋分成了三种做法、、、、、、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夏天，开饭的时候，蝉在我家附近的树林里拼命地歌唱。看着一桌子的美味，我感觉这是我出生在这间屋子以来最丰盛的晚餐，我将所有的菜挨个先品尝了一遍，天啊，我吃母亲烧的饭菜吃了十多年，怎么就没有一顿有这么好吃呢？

    那一顿饭，我看见，金钱钱的父母吃得津津有味，媒人也吃得津津有味，吃得心满意足、吃得满面红光，看他们那副喜笑颜开的样子，我知道父亲成功了。

    果然，不久媒人就给父母回话说，你们准备发人情（彩礼）吧！金家同意这门亲事了，说你们家虽然穷，但是看得出将来会有希望，不会长久地穷下去的。

    可是人情发过两次以后，大哥的婚事最后还是泡汤了，怎么泡汤的谁也说不清楚，这件事情让父亲很难过，父亲后来再也没有下过厨，直到他离开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