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欲望像条河(之九)
十 七
吕海燕站在她家门前的石榴树下,昨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家的石榴树上结满了《西游记》里面说的那种人参果,她和王长河爬在树上吃了一个又一个,那滋味是说不出的好,吃着吃着,两人的身体就变得轻盈起来,他们仰脸看天,天上挂着一轮巨大的明月,比以往不知要大了多少倍,王长河说,海燕,你看我们离月亮多近,我们到月亮上去玩玩吧?看看月亮上面的嫦娥美还是我的吕海燕美?吕海燕说,你先上,你上去了我跟着你,王长河说,我才不先上去呢,嫦娥一上去就下不来了,我要是上去了也下不来,你在下面又不上去,那我怎么办?吕海燕说,那有什么关系?那上面不是有嫦娥吗?你跟她一起玩不好吗?王长河说,不好,我才不跟她玩呢,说不定她早跟吴刚结婚了,就算没有跟吴刚结婚,她心里面还想着后羿呢;吕海燕说,那你心里想着谁呢?王长河不说话,从一根枝条上跳过来拉吕海燕的手,两人的手刚拉在一起,他们就像两只蝴蝶一样飞了起来,可是飞到半空,王长河突然就掉下去了,吕海燕想跟着往下掉,但身体不听大脑的,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她一直向上飞去,星空和月亮离她越来越近,王长河离她越来越远……
刚醒来的时候,吕海燕惊出一身冷汗,王长河那么高掉下去不摔坏了吗?可是当她明白过来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的时候,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想幸好只是一场梦啊,要是真的该如何是好?
现在吕海燕站在石榴树下心情就彻底的好了,石榴已经开始红了,就像她的脸蛋一样,叶儿却还是翠绿色的,秋天的风格外凉爽,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间撒在她光洁而又红润的脸上,让她那张青春勃发的脸更加俏丽动人,远处的稻田一片金黄。吕海燕仰头仔细在石榴树上搜寻,梦中的情景让她期盼着在眼前再现,但她几乎看完了每一片树叶每一个石榴,最终也没有一个人参果。
“海燕,你的信,是录取通知书吧?打开让叔叔看看?”
邮递员王明刚站在吕海燕的身后喊,他一脸的兴奋。
吕海燕接过信封,当着王明刚的面撕开,取出一张纸来,展开先看了一下,然后兴奋地往王明刚眼前一举,王明刚刚看清“中央民族学院”几个字,吕海燕就转身像燕子一样飞走了,她跑回家给爸爸妈妈报喜去了。
包工头陈学良坐在老鹰岩边上,他的脚下悬崖绝壁,万丈深渊,一条小河在谷底细若游丝,一条从凤凰镇通往龙盘镇的马路必须从这里经过,陈学良就承包了这段路的修建项目,但这段路已经死了三个人了,十天前,两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在吊着绳子在悬崖上打炮眼,一个稳着钢钎,一个抡起十多斤重的大铁锤往上砸,绳子在坚硬的岩石上一晃一晃的,没有人注意到,那绳子在被一丝一丝的磨细,最后突然断裂,两个小伙子双双坠下谷底小河的乱石堆里当场毙命。停工半个月后,陈学良重新组织人马上阵,许诺谁敢到悬崖上打炮眼给高工资,结果十天后又死了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这次不是绳子断裂,这个教训陈学良已经有了,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这次是稳钢钎的被抡锤子的一锤抡在了脑门上,当时就脑浆迸裂了。因为在悬崖上绳子晃,谁也不敢保证锤子不会砸错地方,这一锤吓坏了太多的人,再也没有几个人敢到悬崖上打炮眼了。
有一天,一个面容憔悴的年轻人找到了陈学良和他的施工队租住的房子里,这个年轻人长着一脸大胡子,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他的腿有一点瘸,表情除了憔悴就是十分的严肃,那样的表情完全不像一个年轻人的表情,像一个古代的哲学家。年轻人找到陈学良说,陈老板,让我给你干活吧,陈学良几乎不假思索地问:你愿意到半岩去打炮眼吗?你知道吗?这时已经死了两个人了。年轻人也是不假思索的回答:我愿意,干什么我都愿意。陈学良问:你叫什么名字?年轻人说:我叫王长河。
王长河当天就和另一个年轻人组成一个小组下悬崖打炮眼去了,当王长河腰上拴着一根麻绳,手上拉着一根麻绳往悬崖下移动的时候,吕海燕乘坐的开往北京的列车也在徐徐前进,但吕海燕脸上没有一点即将进入大学校园的喜悦之情,她的脸上还有刚刚抹去的泪痕。
王长河开始没有经验,不能抡大锤,只好稳钢钎。王长河被一根粗大的麻绳悬在半空,他的身子轻微地晃动着,凶猛的老鹰在他的不远处盘旋,似乎伺机像叼小鸡一样的将他叼走,王长河没有一点恐惧感,要在平常时候,他站在悬崖边也双腿发麻,现在,他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他只想干活,不停地干活。
王长河握紧钢钎,抡锤的人瞅准了一锤砸上去,钢钎接触到岩石的部分石花飞溅,锤子和钢钎相撞火星飞溅,王长河一只手握住钢钎,一只把住一块凸起的岩石稳如泰山,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抡锤的小伙子毛万龙说:好样的,你这样的稳钢钎我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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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长河一直奔跑到天黑,裤裆里那个玩意还像一根木棍一样坚硬地杵在那里,王长河去洗了一个冷水澡,深秋时节的上海,晚上的自来水已经算是冰凉,但那玩意还是像杠杆一样从王长河的身体里横生出来。
自从吕海燕送了他一双黄皮鞋以后,他的心就变得像雨后晴天的天空一样明净,他的内心就不敢再有邪念,他一直控制着自己的欲望,他觉得只有保持一颗圣洁的心他才对得起吕海燕,哪怕他一辈子不结婚,不谈恋爱,他不能让自己变得那么污秽不堪,吕海燕在他心中是仙女、圣女、他不能对她有丝毫的亵渎行为。可是现在,他居然对这样低级的原始欲望无法控制,他想吕海燕我多么对不起你,我怎么会对别的女人有如此龌龊肮脏的想法和欲望,我多么可耻呀,可是我又怎么能够忍受呢?
欲望再一次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燃烧起来,像潮水一样排山倒海压过来,王长河感觉自己即将在欲望中化为灰烬。他感觉自己就要毁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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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墙上那具看起来那么“真实”而美丽的躯体正在妖娆地扭动着摧毁他几十年构筑起来的精神防线,不,他的精神防线已经土崩瓦解,他现在只是急迫地要找一个女人,那怕这个女人远不如吕海燕,远不如墙上的那个半裸的外国女人。他感觉自己再不去做那事他的身体就要爆炸了,他的身体即将像火山一样爆发,他已经无法忍受了。
王长河住在上海浦东的城乡结合部,到了晚上,这样的地方依然是灯红酒绿,到处都是充满着诱惑的地方。王长河再次洗了个冷水澡,然后穿戴整齐走出了他租住的那间小屋,王长河希望让外面的冷风一吹,吹散自己那不光彩的欲望,但是他走了一阵,风确实有些凉,但是那风刮过他滚烫的脸,就像女人的手在他的脸上抚摸一样,他的欲望更加强烈了,欲望还是像一条河流在他的体内奔腾咆哮、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歇。
马路边有不少的发廊,发廊的门边上挂着一个色彩斑斓的转灯,那转动的灯柱上同样有一个半裸的妖娆的女人,以前王长河对这样的地方都是视而不见,从不靠近。他总是觉得这样的地方会玷污了他圣洁的灵魂,但是今天那转灯上半裸的女人的画面吸引了他。玻璃门上贴着“洗头”两个大字,王长河知道,他早就听人说过,洗头其实是个幌子,也就是挂羊头卖狗肉,大部分的客人来这里并不是来洗头的,他们都是直奔主题。直接找这里的女人上床的。好呀,现在玻璃门里面已经有一个搽脂抹粉的女人在敲玻璃向他招手了,王长河已经身不由己地走过去了,王长河心里一边骂着自己不要脸,一边却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啊,他已经靠近那扇充满诱惑的玻璃门了,王长河的脚步迟疑了一下,他想停止不前,但是那扇玻璃门已经被那个搽脂抹粉的女人拉开了,女人妖气地笑着已经做出了请进的姿势,王长河感觉自己已经走进的罪恶的深渊无法自拔了。
女人说:“要按摩吧?”王长河只好点了点头,他知道“按摩”是什么意思。女人带他到了楼上的一个只能容下一张单人床的单间,那张床还算干净,有一床薄薄的被子。
王长河一躺下,那女人就开始衣服,也示意王长河衣服,王长河看那女人也没有一点害羞的意思,但是王长河害羞,他真不好意思脱,那女人见王长河的裤裆已经顶起来老高了,女人就骂王长河:“假正经什么?明明想成这样,还不好意思裤子。”
王长河的头脑一下子冷静下来。他看着女人的光身子和自己的光身子,他感觉眼前的女人那么丑陋,自己也是那么丑陋,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进了十八层地狱。他懊悔极了,他怎么对得起他心中那朵圣洁的花儿吕海燕。
王长河急匆匆穿好衣服,看也不看眼前的女人一眼就往外走,可是女人叫住了他,女人说:“你还没有买单呢。”王长河停下脚步,他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百元的钞票扔在床上,就急忙逃走了。
现在外面的风真的就很凉了,王长河的脸不再发烫了,他甚至感觉到自己浑身都是冰凉的,夜已经很深了,月亮已经隐退,天上的星星明亮起来,他到上海这么多年,还重来没有这样在深夜里看过星星,
但是,看吧,那些星星每一颗都在眨着眼睛讥笑他呢,在讽刺他呢,王长河啊王长河,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你怎么这么卑鄙无耻啊,你对得起谁啊,你对得起吕海燕送你的那双黄皮鞋吗?你对得起吕海燕的妈妈给你免费治疗你的腿吗?你怎么能干这样肮脏的事啊!
马路上的人已经很少了,车辆也少了,车辆在大街上也是飞驰而过,王长河走过一家ktv时,从那家娱乐场所走出来一个姑娘,王长河看着怎么那么面熟呢,但是王长河知道,他是肯定不认识这位姑娘的,这位姑娘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衣服,那颜色多么像吕海燕当年穿的那件衣服,还有那两条细长的腿不是也跟吕海燕一模一样吗?再看看她走路的姿势,怎么就跟吕海燕像同一个人。
王长河默默地跟在这个姑娘后面,他不管这个姑娘要到哪里,他只是想和这个那么酷似吕海燕的姑娘走一会路,能多走一会儿就多走一会儿,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
那个姑娘过人行横道了,他也跟着走过去,一辆集装箱大货车突然风驰电掣般开过来,可是姑娘埋头走着,一点反应都没有,王长河就跛着腿冲过去了,他用力将那个长得像吕海燕的姑娘推出去一米多,但是大货车撞倒了他,在他倒下去的时候,车前轮又从他的肚子上压了过去,一瞬间,他的嘴巴、鼻子、耳朵都涌出了鲜血,他的手伸出来,伸向他将那个姑娘推出去的方向,他轻轻地叫了一声:“吕海燕”,他的身子就不动了。
吕海燕突然大喊一声“王长河!”,叫声凄厉,吕海燕的叫声惊醒了身边已经当上了副市长的丈夫胡定乾,胡定乾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也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是他被妻子的叫声吓了一跳,浑身也起了鸡皮疙瘩,夫妻二人几乎同时从床上坐了起来,胡定乾打开床头灯,他惊奇地发现妻子吕海燕的脸上挂了两行泪,表情那么悲戚。
胡定乾温柔地搂着吕海燕,又腾出一只手抚摸着吕海燕的头,吕海燕正在回味着刚才梦中的情景,她梦见王长河躺在地上一个挖好的坑里看着她笑呢,可是那样的笑让她心里难受得喘不过气来,这时从他们卧室的窗外飘来了歌声:
“双扇扇的门哟单扇扇的开,叫一声哥哥哟你快回来,你快回来、、、、、、”
吕海燕跟丈夫说,她明天天一亮就要回一趟老家,丈夫胡定乾理解地点了点头。
那时候是公元2000年的春天,新的世纪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