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大梦
洛时不爱说话,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从来不会轻易说出来。
闲故知道他的性子,为此想了个法子。
他们住的庭院里种了棵树,每月会有一块木牌挂上去。
木牌上写的都是洛时的愿望,闲故哄他说这棵树很神奇,只要诚心许愿,愿望就会实现。
洛时第一次挂上去的木牌上写:想要一只雪兔子。
第二天醒时,枕边真的有只巴掌大的雪兔,会跑会跳的,眨眼的功夫就窜进了洛时怀里,软软的一团雪,却一点儿也不冷。
洛时乐了半天,巴巴的跑去给闲故看,眼里是藏不住的喜悦。
“你看!”
说着双手便拖着雪兔举高,雪兔躺在他手心里,又小又软。
恰巧闲故也弯了腰,垂眸看着他和雪兔子,唇边带着笑:“喜欢?”
“嗯!”洛时乖乖的点头,“我可以养它吗?”
那是洛时第一次满心欢喜的向他提要求,小心翼翼,却又满怀期待。
风过时,闲故温声道:“既然喜欢,那便养吧。”
树上每月新添一块木牌,上面挂着的其实也不过是很小的愿望,他个子不够,每次都是闲故帮他挂上去,过了没几天愿望就成了真。
有时是要纸人,有时是要养花,有时又是要学好阵法,大大小小,左右都是些容易实现的,但每次洛时总会高兴很久,眼睛亮亮的看着闲故。
闲故偶尔会托了长音问他:“这么容易满足啊……”
其实洛时是怕许了太大的愿望会实现不了,但他没告诉闲故。
有次趁闲故没在,洛时写了愿望想自己挂上去,偷偷的爬了树。
木牌是挂上去了,但他却下不来了,在上面呆了半天也没敢往下跳。
闲故回来得早,一眼就瞧见他抱着树丫不肯撒手。
“爬上去做什么?”闲故问他。
“木牌。”洛时腾出一只手来指了指已经挂上去的木牌。
闲故道:“挂好了怎么不下来?”
洛时低了头没回答,闲故马上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却慢条斯理的理着衣袖说:“是什么愿望,非要挂在高处?”
“挂得高……更灵验。”洛时小声道。
闲故笑问:“从哪儿听来的?”
洛时:“陆云乐说的。”
闲故失笑:“你怎么什么都信啊。”
“她说的不是真的吗?”
洛时有些失望的垂了眼,却听站在下面的仙客道:“是真的。”
洛时惊喜地抬了头:“真的?”
“嗯,不骗你,真的。”闲故半张开双臂,“下来吧,我接着你。”
见洛时没动,他又道:“不怕,保证摔不着。”
洛时这才小心翼翼的挪着位置,松了手跳下去,果真稳稳的落在了仙客怀里。
脚落了地,闲故叮嘱他:“下次挂这么高,要找我帮忙,听见了吗?”
“听见了。”洛时规规矩矩的应,想起来什么,又问:“你的伤……好了吗?”
“嗯?”闲故大概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复又笑:“好了,没好怎么接得住你?”
洛时不是很信,要去拉他藏在身后的手:“我……给我看看。”
闲故撩了袖摆,露出半截手臂来:“看吧,是不是好了?”
洛时仔仔细细看了一圈,没发现伤口,才认真的点了下头。
前几日闲故带他去抽思,为了护他伤了手,虽然一直不说,但他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个伤口,愧疚得要命。
闲故当时跟他说不疼,但洛时看他流了好多血,笃定他一定很疼。
“你骗人,会疼的。”这还是洛时第一次顶嘴,气势不足,反倒有几分可爱。
闲故见他这样,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小徒弟帮师父吹一下就不疼了。”
本是玩笑话,但洛时那会儿真是别人说什么都信,或许还有点儿急了死马当活马医的意味,还真就像模像样的蹲下来给闲故吹伤口。
末了还问:“好……好点没有?”
闲故一下子笑了:“你怎么什么都信啊……”
后来过了好久,闲故调侃他:“什么都信,以后被谁给骗走了怎么办?”
洛时想了半天,自己也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当即做了一个决定:“我不跟别人走,只跟着你。”
“那我要是忙,顾不上你呢?”
“那我就远远的跟着,不给你添麻烦。”洛时说。
闲故看他认真的模样,有些无奈的揉了揉他的头:“不用远远的,跟近点,不容易丢。”
“嗯,有道理。”洛时点头道。
闲故破防,指弯抵唇笑了好半天。
洛时问他:“你笑什么?”
闲故回他:“我高兴,收了个这么好的小徒弟,三生有幸。”
洛时不知道为什么闲故要突然夸他,但也一本正经的道:“你也是个很好的师父。”
师徒俩走哪儿都一起,闲故拜访友人会带上洛时,去抽思也还是会带上洛时,少有不带的时候。
但不管走到哪儿,闲故总把他护在身后,没让他受半点气。
有回不知怎么的,洛时突然闹了别扭,好几天没和闲故说话,除了吃饭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闷就是一整天。
闲故站在门外问他:“这几日不学阵法了?”
过了很久里面才传出来很小声的一句:“不想学,学不会。”
“那便过几天再学吧,我出去一趟,你大概也是不愿意跟着了,待在屋里好好休息。”闲故说完,门外就真的没了动静。
洛时缩坐在榻上,过了好一会儿才下了榻,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外面果真空荡荡的,见不到那个银灰的身影。
他失落的推开门,抱着已经长大了一圈的雪兔子坐在门槛上,低头薅兔子毛。
一道阴影覆上来,温和的声音响在头顶:“我的小兔子怎么了,这么不高兴?”
洛时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了头,有些赌气的意味:“没有不高兴。”
闲故蹲下来:“既然没有,那怎么不同我说话?”
“不想说,也不可以吗?”洛时找不到别的理由,只能这么说。
“可以是可以……”闲故若有所思的偏了下头,“但师父想和小兔子说话,怎么办呢?”
那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幼稚,小时候的洛时是这么说的:“那就明天和你说话吧,今天不说。”
小孩子的脾气总是这么怪的,说到底,闹别扭的原因也幼稚得很。
跟着闲故去某个家族拜访时,本来是受邀去的,谁都敬着,但小孩子总是口无遮拦的,说他是弃子,没爹没娘的,没有资格做闲故的门徒。
说的是实话,但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
他没告诉闲故自己听到了什么,只是一声不吭的跟在闲故后面,回去了也不说话,跟自己闹别扭。
闲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变着法子哄他,也再没应过那家人的邀请。
这些零零碎碎的记忆拼凑起来,成不了一个完整的故事,但洛时心烦意乱,他始终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
未曾想过,那个他以为只在传闻里听过的人,竟陪了他这么一段经年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