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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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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线回来的时候,洛时确实是记起来一些以前的事,只是那人的样子终究是模糊的,所以即便零碎的片段很多,也像大梦一场,虚念而已。

    那时候住在山下,附近的同龄人其实也有,但洛时不爱说话,很少主动和别的孩子搭话。

    小孩子多是没有耐心的,这么来往几次,也就没有谁再主动找他玩了。

    耐着性子和他说话,且从来不厌烦的,只有闲故。

    洛时晚饭总吃得很少,闲故开始以为小孩饭量小就没管,后来有次发现洛时半夜起来坐在外面,问了半天他才勉强从嘴里挤出来一个字。

    “饿……”

    洛时低着头没敢看闲故,耳朵都羞红了。

    闲故蹲下来问他:“饿了怎么不说,我当你不喜那些吃食,还每日换着样给你做,你倒好,这般没良心,什么都不与我说。”

    “不是,我……”

    洛时想解释,但又“我”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反倒是憋出一句“对不起”来。

    闲故笑了两声,揉了揉他的脑袋,牵着他去找吃的。

    后来每次的晚饭时间就被压后了,也成了一直有的习惯,闲故总站在没有台阶的院门口叫他,喊他出来吃东西。

    有次陆岑带着陆云乐来,闲故留了他们吃饭,陆云乐好奇,问了句“为什么吃这么晚”。

    洛时当即低了头。

    陆岑大概是知道其中缘由,笑着说了句“入乡随俗”。

    闲暇时,闲故会教洛时一些引师的东西,洛时学的也快,新学会一样时就会转头看闲故,但也不说话。

    闲故知道,他是在高兴。

    到了该接触阵法的时候,闲故问他:“想学什么阵法?”

    他那时候个子不高,每次都要仰着头才看得到闲故,后来闲故和他说话时就总是弯着腰基本和他平视,不过也还要高上一些。

    这会儿闲故就正弯腰看他,他翻开书,两手举到闲故眼前:“这个。”

    那是他好几天前就看到的阵法,想让闲故教他,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就一直拖到了等闲故来问。

    闲故隔着书本很浅的笑了一声:“招灵啊……”

    听语气似乎有些为难,洛时收了书,有些担忧:“这个很难吗?”

    “不难,就是容易丢命。”闲故说。

    洛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闲故是在故意逗他,脸瞬间气得鼓了起来,耳根都跟着发红了。

    他背过身去,蹲到树下翻开讲招灵阵法的那一页,就那么死盯着。

    不远处闲故还在笑,手指弯抵着唇就那么站在风雪里,活脱脱的是个不沾凡尘的仙客。

    仙客在洛时旁边蹲下来:“不逗你了,真要学招灵?”

    洛时不说话,仙客又道:“怎么又闷着了,翻了这书这么多天,现在却一句话都不说了?”

    心思被揭穿,洛时耳根刚退的红立马又窜了上来,抿着唇一言不发的低着头。

    闲故手指把他的书挑关上:“再不出声我可就不教了。”

    洛时马上抬了头,怕他真的不教,顶着发红的耳朵道:“我……我想学。”

    “下次想学什么就说,你还指望书里能变出个人来教你不成,我要不问,你就打算这么一直憋着?”

    洛时又重新低了头:“……嗯。”

    “嗯什么,听见没有?”

    “听见了。”洛时小声说。

    下一秒,身上突然落了点重量,原本在闲故身上的衣袍到了他肩上。

    闲故笑着温声道:“落雪了,再不进屋要冻坏了,冻坏了要生病,可就学不了招灵了。”

    这招很管用,洛时果然听话的站起来要进屋,又意识到温辞的袍子太大,干脆把后摆拢到前面来抱着走。

    后面闲故的声音带着笑:“小心看路,当心摔着了。”

    学会招灵阵法那天,闲故带他去了一个村子。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虚间里的执念人,吓得嘴唇都白了,揪着闲故的袖摆僵站着,眼里全是恐惧。

    良久后脑袋上落下来一只手,他才发现闲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蹲下来看着他了。

    “那是他们受过的苦,没有谁想变成这幅样子,你仔细看看,他是不是很难过。”

    洛时抬头去看,眼前的人虽然面目全非,但那双眼睛清明,盛满了洛时无法理解的情绪,很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似的。

    “他为什么会难过?”洛时问。

    “因为有想见的人,有遗憾的事。”闲故说。

    “那我们能帮他吗?”

    “嗯,只要你想。”

    那之后,洛时见过千奇百怪的执念人,但从来没有再害怕过。

    他知道那些样子都是别人受过的苦,是漫长时间里无法述诸于口的前尘事。

    闲故后来就经常带他去抽思,有一回,洛时看到了一个被万人唾骂的人。

    是个能征善战的将军,打了很多胜仗,换了百姓好几载平安,人人景仰,声名在外。

    他家里有妻儿,本来是个温粥饱饭的一家几口,妻子贤良,小儿子也聪慧,唯独大儿子不怎么争气,脑子有些笨,胆子也小,学不好武。

    不过将军是个知足的,一家子也都只图平安顺遂,没怎么在乎那些外在的利禄功名。

    勤勤恳恳的家族,偏偏很多事会偏离轨迹。

    有一年,将军打了败仗,战马没回来,人也没回来。

    战马和人,一起没了家。

    城里的人被迫逃亡,好多人议论责备他,说是他害得他们无家可归,颠沛流离。

    洛时看着那些场景,听着那些伤人的话,鼻子一酸,一言不发的低了头。

    有时候,不管你做了多少事,别人也会记住那一丁点不好的,而忽略那些好的、重要的。

    更值得记住的被遗忘,而本该遗忘的却口口相传。

    洛时那时小,没有完全明白其中的冷暖,只是觉得难过,觉得那个姓程的将军可怜。

    那些难言的酸楚让他突然胸口闷闷的,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闲故像往常一样把手搭在他脑袋上,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

    “世人凉薄,向来如此,不必介怀。”

    洛时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闲故又说:“不过……虽然凉薄,但时常可见其善处。”

    洛时抬头,刚好看见有对夫妇在给那个姓程的将军祈福。

    愿,来生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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