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分界线
楚七七一手拽着颜罗身后的背包。手上用力，将颜罗整个人从泥地里拽了出来。
被她拽起的颜罗有点懵逼，他茫然地看了看楚七七，似乎完全不能理解她要干什么。原本站在颜罗身边的其他“人”，也是莫名奇妙地看向楚七七。
这些人都长着幽蓝色的眼睛，因为在水里浸泡的时间太长，原本的长相变得难以辨认，但又互相有几分相似，让人有种它们正在慢慢地变化成某种特殊的其他生物的感觉。
楚七七也不管那么多了，拉着颜罗飞快地往水面游去。
随着她的动作，那站在水底的“人群”纷纷抬起头来，数不清的目光汇聚在楚七七的身后。那一双双幽蓝色的眼睛，好像深渊中的一道道幽灵一般，在静默的湖水里，冰冷地注视着外来的不速之客。
对身后发生的事并无察觉的楚七七，一心只想尽快把颜罗捞到岸上去。水里的世界，时间的概念被弱化了许多，她不知道自己拉着颜罗在水里到底挣扎了多久，只是心中隐约升起了一丝丝的不安。
那种不安的来源非常隐晦，在肩头探照灯有限的视野里，她几乎是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借身体的感觉，本能地向着水面前进。可是在偶然的转头时，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了上来。
但每当回头去看的时候，却又什么都看不见。
身边时不时能听见咕噜噜的水声。
不远处的黑暗之中，也仿佛有什么阴影在游弋。
她只能不断地加快划水的动作，期望在事情变得更加糟糕以前，先把颜罗叔叔带上去。
本来一切都似乎还算顺利，从身体感受到的压力越来越轻，她知道自己和水面的距离正在不断缩短。可是也就在她心生庆幸的时候，异变陡生。
在水里待的时间长了，楚七七几乎已经忘记，她还有呼吸这么个功能。
然而在越来越靠近水面的过程中，久违的窒息感却终于出现了。
楚七七压根不知道自己在水中闭气了多久。但可以想见的是，在她记忆出现断档的那段时间，还有在水下寻找许川，最后发现颜罗叔叔的过程……这些时间加起来，早已经超过了任何正常人闭气时间的极限。
因此在那股窒息刚刚出现的瞬间，就已经几乎是无法抵挡的。
楚七七的不由自主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而紧接着出现的，便是不受她自己控制的吸气动作。
一大口森冷的湖水一下子从她的鼻腔涌入，再顺着气管冲进肺部。
她凭着最后的意志，试图停止呼吸，可惜已经太晚了。任何有浅水经验的人都应该知道，这时候呛水是致命的。
她的嗓子因为呛水而咳嗽，她的肺却堆满了需要排出的废气，因为窒息，浑身的肌肉都开始了抽搐，变得更加难以控制。
唯一还保持了正常一点的功能的，或许就剩下她的大脑。
“怎么回事？我在水下的时候，仿佛并不需要呼吸一般。可是随着靠近水面，却忽然呛水窒息。”
“这种变化是因为我自己，还是因为这片湖泊的特殊？”
“既然我的身体现在能够感受到水带来的窒息。那我在水底的时候为什么又感受不到？”
“虽然想不明白，但好像只能赌一把了。”
她保持着最后的一丝丝体力，抓住颜罗的身体，再次向着水底潜入。如果必须靠近水面，才会被窒息，那么水底或许还是安全的？
依靠着最后的的些许理智，楚七七游向水底。但还没等她真正来到湖底，仿佛是越过了一道无形的界限一般，溺水的感觉就已经骤然消失了。
那是一种非常突兀的感觉。
在越过这道界限之前，楚七七的咽喉和肺痛得仿佛随时都要爆炸，脑袋也因为缺氧而昏昏沉沉。
但在某一个瞬间以后，这些一切的感觉忽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疼痛，眩晕，全都好像根本没有存在过一般，在她身体上没留下任何一点点的痕迹。
“还能这样？”
楚七七拽着颜罗，在那道交界处停了下来。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非常可怕的后果。
如果必须呆在深水之中，才能保持正常的“呼吸”。而一旦离开深水，她在水中闭气了那么长时间的反应就会自然出现。
这岂不等于是，她已经被这道无形的分界线，困在了水里？
离开深水，她会窒息淹死。留在深水，她会怎么样？
楚七七忽然想起了水底那一个个的“人”。
它们绝不是纯粹的死物，但也并非是活物。它们能对身边的楚七七做出反应，却又对身边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
“难道，它们早已知道，我根本不可能逃出这片深水，所以才无所谓我做什么？”
“无论我做什么？最后的命运都是和他们一样，永远地留在这片水域之中？”
如果这里有旁人，一定会发现，楚七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了起来。
被永远地困在一片有着众多“人”的水里。
这样的结果，简直比死了还要难受。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如果我放弃颜叔叔，自己一个人先往上游走，有没有可能撑到离开水面？”
“可是就这样离开，下次来还能不能找到颜叔叔？”
楚七七不想放弃颜罗，也更加不想永远困在这片水里，陷入了两难之中。
“颜叔叔，难道你之前也是因为这样，才一直留在了这里？”
她看着颜罗的脸，神情复杂。但颜罗似乎已经认不出她了，只是对于这个忽然把自己从水底带走的女人有些不满，微微皱着眉头，同样看着楚七七。
“罢了……”
楚七七终于还是下了决定。
“既然已经知道您在这里，下一次或许也还能再找到。”
她伸手解下颜罗身后背着的包。她相信，作为考古院的专业人员，背包中一定有考古日记。那是绝不可能放弃的线索。
“我还会再回来的。”
松开手，颜罗的身体直直地落下脚下深渊一般的黑暗之中。
楚七七把包套在自己身上，肩上的探灯闪闪烁烁，似乎随时有可能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