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抵命
转学事宜谈妥之后，关木彬彬有礼地向丁副校长告辞，匆匆赶往诊所。
已是下午，诊所此时大门虚掩，极为安静。
刘一刀惬意地躺在摇椅上，身旁放了壶黄山毛尖，及几碟糕点，想着先垫垫肚子，再美美打个盹儿。
刚咬一口玫瑰饼，花香尚未绽开，大门被人轻轻推开。
定睛一看，原来是关大善人，他收起怨气，笑着说道：“状元就是牛x，连课都不用上。来，喝口热茶，解解暑气。”
欠人钱，气自弱。
关木不便戏谑应对，客气问道：“麻烦刘大夫了，不知小武恢复如何？”
刘一刀倒是不急，懒散得靠在椅子上，将嘴上的食物细嚼慢咽，然后喝了口茶，这才缓缓答道：“还凑合吧。昨天已苏醒，只是问啥都不说，我带你过去瞧瞧。”
“不急不急，等您吃完。”
刘一刀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边走边说道:“没事，等会儿回来再吃，不差这几分钟。”
小武身上膏药已全部揭下，打着吊瓶，双目紧闭，一脸愁容。
“小子，睁眼看看，你的救命恩人来了。”见他眼皮微动，刘一刀便知是在装睡，毫不客气的说道。
被人识破，小武只好微张眼皮，独狼般目光直射过来，让人很不舒服。
“刘大夫才是你的贵人，我只是把你送来，不足挂齿。”
“二位救命之恩永世难忘。”小武断断续续的艰难说道。
刘一刀救人无数，早已淡泊名声，漠然说道：“我是收钱救人，何来恩情，你要永记的是这位小哥，他从矿井把你背回，又担负下所有医药费，要不你现在应该在喝孟婆汤了。”
见小武颇为不安，关木便想着早些离开，让他自在一些，“没事，不值一提，那我先走了，好好休养，争取早日康复回家。”
小武忽然不胜落寞，拼命憋住泪水，神色暗淡说道：“我早已没家。”
因职业所致，刘一刀看过太多世间悲凉，不愿陷于其中，赶忙说道：“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其它病人。”
而后，转身离开，没有半点迟疑。
见此状况，关木哪好意思离开，拉了张椅子，坐到床旁，耐着性子说道：“如有难处，但说无妨。”
犹豫许久，小武才将心事徐徐道出。
他出生塞外深山，从小家传习武。
五年前，村庄遭遇一场泥石流，失去双亲。
他在外学艺，侥幸躲过此劫，但只能去投靠远嫁的姐姐。
没过多久，姐姐因不能生育，被夫家老人逼离，姐弟俩只好进城谋生。
因郁怅成疾，姐姐病痛缠身，可家中拮据，根本无力治疗，病情不断恶化。
偶然得知本市打黑拳有丰厚奖金，想着来此一搏。
没料江湖道行尚浅，落得如此下场。
他本不想跟任何人诉说，可实在担心姐姐的安危，只能全盘托出。
“恳请救救我姐，她现在重病卧床，无人照顾，真怕会出点儿啥事。”
小武欲起身下跪，“我无以回报，只能把命给你。”
关木赶忙上前制止，“安心养病吧，我帮你照看。我敬你是一条好汉，千万别说命予于谁的话。”
“习武者德为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如今这般模样，如何偿还？如不答应，在下只能告辞，自行处理。”
真让人不省心，好不容易捡回条命，现在离去，肯定死在半道。
这人的狠劲，关木深有体会，实在害怕他做傻事，只好违心点头。
“行，我答应你。从此你我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受人之托，必当忠人之事。
小武姐居于邻市，距此近200公里。
考虑到她重病缠在身，自己一个人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关木只能找刘一刀商议此事。
听完他的请求，刘一刀感觉这人是不是脑壳有问题，咋啥事都往身上揽，真以为自己是天使，有一双舞动人间的美丽翅膀啊。
在这物欲横流的牢笼里生活，人心早已麻木不仁，谁有闲心管这闲事。
凡事事不关己，才是聪明的活法。
“你是不是盐吃多了，闲得难受？要是实在无聊，帮我擦擦地，洗洗碗，挣点零花钱。”
“我……”关木欲言又止，局促不安。
小武的药费还没着落，现在又加上他姐，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唉，没钱就别逞能，否则颜面尽失 。
可这事遇着了，又不能不管，关木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好歹是条人命，麻烦刘大夫去瞧一眼，费用我会尽快筹集。”
见他一再坚持，刘一刀有些哭笑不得，“你啊你，真不知该如何说你，前些年不好好上学，成天管一些破事。现在好不容易成绩上去了，不去想如何考个好大学，扯这糟心事干嘛？”
“‘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若世间皆为冰霜，独享浮华亦何乐？”
不愧是学霸，平常之事也能上升到人生哲学的高度。
刘一刀对这种迂腐酸词，一向厌恶。
可对方眼神宛如一泓清水，澄澈纯真，一尘不染。
这是个充斥恶浊的世界，如此稀有的质朴，值得支持一下。
行吧，就把我仅存的良知，悉数拿出，陪你善良一回。
唉——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奈说道：“真拿你这小子没办法，那我去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出发。”
见峰回路转，关木喜出望外，兴奋说道：“多谢鼎力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别跟我扯这没用的。你父亲是护国卫士，我是看在他的面子，才帮你的，千万别自作多情。还有，以后不要再多管闲事了，自己几斤几两心中没个数吗？”
这话很是伤人，关木顿时满脸通红。
内心却全盘接受。
善良要有能力。
没有能力的善良，是一种意愿，仅供欣赏。
佛曰：“菩萨心肠，霹雳手段。”
想要善良，必先强大，否则只能折磨自己良心，别无它用。
“此番教诲，一定铭记于心。”
说完，他拱手告辞，仓皇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