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血光
御风重新回到这个山村已经是几天之后，陆颜辞穿了一件玄青色的道袍法衣，它是陆家老祖自制防御法衣，号称不落尘埃，不染风雪，可抵六道天雷。
“你穿这衣服，不会挨打吗？”陆家的这位老祖崔清婉有所耳闻，桀骜不驯，性情燥急，她是真怕这位老祖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给陆颜辞暴揍一通。
陆颜辞理了理衣领，满不在乎的说：“估计都不知道死了多久了，怕什么？大不了你救救我？”
崔清婉听出她言语中的调侃，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不！我会看着你挨打！”
山村的夜晚格外寂静，时不时传来两声虫鸣，崔清婉催动鬼力，周遭的鬼魂闻到怨气朝她们而来。陆颜辞手握一支笔尖赤红的毛笔在半空中画出一道符咒。
被吸引来的鬼魂定在原地，陆颜辞将笔一收，朝崔清婉使了一个眼色。崔清婉会意，大步朝着诸鬼走去，她伸出手指在一张鬼脸上一挑。
脸皮被轻而易举挑下，挂在下巴上，跟随着阴风晃动，脸皮下是空洞的一条条竹篾，伴随着脸皮的掉落，身躯里发出一阵又一阵痛苦的哀嚎。
陆颜辞手中的赤笔点向四周，划出一条红线，诸鬼的脸皮被眉心的朱砂化解，哀嚎声不绝，陆颜辞背后发凉，堪堪躲过一道背后偷袭的阴风。
“身手不错，陆小姐。”稚嫩的童声响起，她的手里拿着一把菜刀，周遭的鬼魂齐刷刷看向她。鬼力大盛，怨气冲天，竟然连这个普通人都看见了鬼魂。
她手里的菜刀还在往下淌着血，嘴里啧啧称奇：“想不到，那个死八婆说的是真的，真的有人皮纸人啊。”
“陆小姐，你真厉害，我以为还要我自己去做人皮纸人呢！你这样厉害，你帮帮我吧。”女孩从衣服里掏出一张带血的人皮，上面有被刀划伤的数道伤口。
顺着陆颜辞的目光看去，女孩略带歉意的表情在幽暗的鬼火下有些狰狞：“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太恨她了，就忍不住多划了几刀，还可以做吗？”
女孩的表情在陆颜辞冰冷戒备的表情下骤然大变，她拿着脸皮狠狠地往地上一丢，烦躁的踩了踩，复又看向陆颜辞，忽然哭了，她捂住脸。
“我该怎么办呢！”
“我要怎么办！”
“都是她！都是这个该死的老太婆！我不想的！凭什么她随随便便要我嫁给她儿子我就要嫁！”
“她毁了我啊！她还要逼我去卖！”
“是她！”
“我不想杀人的！是她！她逼我的！”
哭着哭着，她又抓起地上的脸皮冲向就近的一具躯体，她用手随意的抹去脸皮上的沙土，往躯体上安去。
躯体上的鬼魂一惊，四散逃窜，女孩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她的脖颈上出现一个黑色的手印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纵使没有意识，鬼魂依旧布满了煞气，陆颜辞微微皱眉，这才多久？已经变成厉鬼了吗？她就这么看着，直到女孩被活活掐断了气，崔清婉多次想要上前，却都受困于阳卷上的命数已定。
女孩死时，嘴角带着一缕笑容，她的头扭曲成诡异的弧度和背后的厉鬼四目相对，在女孩死后，陆颜辞快速的制止住女孩的鬼魂，抬手抓向老妇。
她的脸皮已然消失了，不断向下渗着血，花白的骨头裸露在外，还有一片模糊的血肉。
陆颜辞不给她多说的机会，直接摄魂进了老妇的灵识。
其实，早在数十年前，她不是个刻薄的人。
她穿着单薄的破布衣服，在冬天将双手洗的通红，满脸羡慕背着新布包的兄弟。布包的颜色和她穿着的衣服一模一样，她笑了，这是她的新衣服，兄弟的新布包啊！
她不是家里唯一的女娃，家里超生了两个孩子，只有她是赔钱货。她本就是不该来的，父亲给她取名招弟，她也确实招来了弟弟。
招来了两个弟弟，她要做的活更多了。
她偶尔也会羡慕弟弟，她也想要上学，或者离学堂近一点也好，为此，她不惜多走几公里山路到离学堂近一些的溪水里洗衣服。
哪怕这里的水更冰冷，也是没关系的。
至少可以偷偷看一眼。
她终究还是被父亲发现了，父亲拿着荆棘条狠狠的抽打她，将她抽的体无完肤，咒骂她不要脸。可是读书怎么是不要脸的事情呢？招弟不明白，但她不敢了。
父亲在家里是绝对的权威，她是免费奴仆，生来就是伺候他们的。
14岁，她的下身第一次淌出了血，父亲是那么的高兴，他笑呵呵地喝了酒，第一次在酒后那么和颜悦色。
她以为，父亲终于是父亲了。
可她错了，父亲收了一袋米，将她卖掉了，她躲在肮脏的小榻上，无法拒绝这个平日里她称呼叔叔的男人。
她的男人啊，和她的父亲一样，一样的酗酒，一样的好吃懒做，他们躺在藤椅上，敞着肚皮晒太阳，她躲不过冬日里洗出的冻疮，夏日里汗流浃背的耕作，也躲不过酒醉后的疼痛。
人呢，人这一辈子为什么要活着呢？
是来受苦的吗？
她在家里买了一座小小的菩萨，她吃斋念佛，不沾荤腥，日日祈祷，可是生活在继续，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佛祖告诉她，人这一辈子的苦难，是你上一辈子的罪孽，要在这一辈子还清，下辈子才能幸福！
什么是幸福呢？
这个问题一问就是几十年。
在罪恶的世界里，只有绝对的坏人。
几十年后，她的身材渐渐胖起来，脸上满是刻薄，她在14岁的女孩子中精挑细选，选中了这个和自己同名的女孩子，她念过书，上过学，脸上是自己年轻时没有的朝气。
招弟说不清是嫉妒还是怀念，她用2000块买了女孩子，2000啊，这可比她值钱的多，女孩被关进儿子房中的那一晚，她坐在院子里看了一夜的星星。
这算报应吧，一定是。
招弟有她不敢有的梦想，她是那么的怨恨，怨恨着这个女孩子，怨恨她的梦想，她老了，可以理所当然的要求年轻的自己承受苦难。
后来，她捂着噗噗流血的伤口，招弟的背影是那么瘦小，就是这样瘦小的孩子，结束了她苦难的一生，她好恨！恨这个地方，恨这个女孩子的勇气！
明明一切都要结束了啊！
天要黑了，她也要变成同我一样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