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完家村宰杀过年猪
腊八过后,完家村就热闹起来了,不论大人娃娃都十分高兴,大家都开始忙着编排社火,练习走高跷,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人们无不兴高采烈。
今年要杀猪宰羊的人家很多,几乎全村的人家都要杀猪,宰羊的人也有那么几户,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过年有这么多的人家杀猪宰羊,完九爷说他还没有见过,完九爷记得民国二十一年那是一个特大的丰收年,完家村里家家都收了两窑的洋芋,人吃不完就喂猪,那一年完家村杀了十一头猪,那是完九爷记得完家村杀猪最多的一年。今年是完家村破天荒的一年,全村几乎家家杀猪,杀猪超过了二十头,整个完家村的男女老少激动了,完家村沸腾了。
按照完家村的习惯,都是腊月二十三这一天开始杀猪宰羊,这一天人们也叫小年。可是今年不行了,完家村要杀二十多头猪,可是会杀猪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完瞎子,只有玩瞎子会杀猪,别人都不会杀猪。
所以今年大家都要早做打算,提前开始杀猪宰羊。要杀猪宰羊的人家都要给完瞎子提前打招呼,也就是在说,要在完瞎子那里排队,然后由完瞎子决定今天给谁家杀猪,明天给谁家杀猪,后天给谁家杀猪,这都是由完瞎子说了算。
再说,完瞎子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一天只杀一头猪,绝不杀第二头猪。据完瞎子说,杀生的人死了以后,被杀的畜牲就会找你索命,到时候阎王都安排好了,按照畜牲被杀的时间顺序来索命。索一次命就要在石磨里磨一次,或者在油锅里炸一回。一天杀几头畜牲就会有几头畜牲来索命,那这一天就要在这石磨里磨几次或者在油锅里炸几次。
一天在石磨里磨一次或者在油锅里炸一次还可以忍受得住,多了就受不住了,所以他一天只能杀一次生,多了绝对不干。所以大家为了能轮上杀猪宰羊,只好提前排队。
其实大家都知道,什么杀生索命,那都是完瞎子在胡说八道。主要是每次杀猪都要请完瞎子大吃大喝一顿,完瞎子每天只能大吃大喝一顿,多了他就吃不下去了,所以每天只能杀一次猪。或者杀猪,或者杀羊。
杀一口猪完瞎子就要收一根肋巴条子,所以完瞎子从来不用养猪,也不用养羊,还有吃不完的猪肉、羊肉。
由于今年杀猪的人家多,所以要提前动手杀猪,就算过了腊八的第二天就开始杀猪,完瞎子已经算过了,今年要杀的猪是二十一口猪,还有三只羊,总共要用二十四天的时间,从腊月初九开始杀猪宰羊,每天一个,就是杀到腊月三十,才能杀二十一个,还剩下三个。也就是说,最后的三天,每一天杀两个才能杀完。
这下子这下子完瞎子高兴了。后面这三天,每一天就必须杀两只猪、羊。完瞎子已经想好了说辞,就说大家都是完家人,大过年不能看着大家没有肉吃。自己就忍着被磨两次的痛苦,一天就杀一头猪,一只羊。但是猪要两根肋巴条子,羊要后腿,而且显得是那样的无可奈何。
腊月初九这一天是完家村开杀的第一天,大家都在议论着应该从谁家开杀,如果按照官职的大小自然要从梅月香家开始,因为梅月香是完家村上最大的官,她的女儿梅婉婷又是区上的干部,那自然应该从她们家开杀。如果按照辈分自然应该从完九爷家开始,他是村上辈分最长的人家。
解放前自然是按照辈分开杀的,九爷从来是当仁不让,解放后有几年是从梅月香家开始的,因为那几年九爷家没有猪可杀,今年九爷家也有猪杀了,这下子可把完瞎子难住了,先从九爷家开杀,他怕梅月香生气,从梅月香家开杀又怕完家村的人说他完瞎子的闲话,只知道巴结当官的,不知道尊重长辈,这真的让完瞎子两头为难。
完瞎子思前想后,实在没有办法,完瞎子就去找梅月香,看她怎么说。梅月香二话不说,只有按照辈分从九爷家开始,尊重长辈是完家村的传统,这是一个好的传统,应当发扬光大,而不能在她梅月香的手上废了,如果是那样她梅月香就成了罪人了,所以说必须先从完九爷家开始杀猪。
按照梅月香的意思,腊月初九这一天完瞎子带着一群帮忙的人来到了完九爷的家,准备在完九爷家开宰,可是,完九爷没有一点准备。完九爷对完瞎子说,现在解放了,是新国家,就要有一种新思想,梅月香是政府封的村长,我们就必须尊重村长,今年杀猪还应该先从梅月香家开始。
完九爷的一番话说的完瞎子没有了注意,只得去找梅月香,让梅月香拿个主意。
梅月香自然不愿意了,她和完瞎子一起来到了完九爷家,说了许多的要尊重长辈的道理,而且从现在七,定下规矩来,每年杀猪都要从完九爷家开始。
完九爷看实在拗不过梅月香,就把大家带到猪圈跟前,说他的猪还太小,再养上二十天,抓紧追肥,到了年底还会长不少的肉,最后一个杀他的猪他的猪,他的猪就会养的大一些,大家觉的完九爷说的有道理,只有从梅月香家开杀了。
腊月初九这一天,也就是完家村杀猪的这一天,完家村真是热闹极了,大人小孩个个兴高采烈。因为还几年都没有这么热闹了。大家都盼着自己也能早一天杀猪宰羊,因为大家半年都没有吃肉,肉是什么味道都忘记了,所以,完家村开杀了自然高兴了。
梅月香家里杀猪自然来帮忙的人多了,有男的也有女的,男人自然是在完瞎子动刀杀猪的时候抓腿拔毛,女的自然是洗杂碎做饭,大家都很忙。
完家村里的人杀猪的程序还很复杂,先要搭起一个简易的大炉子,因为杀猪先要烧一大锅开水用来烫猪毛,完家村有一口大锅,是专门用来杀猪的。
完家村只有这一口大锅,是村里人公用的,谁家杀猪都可以用,这口锅是谁买的,是什么来历,当今的完家村没有一个人知道,就连见多识广的完九爷也不知道,完九爷说他小的时候就用这口锅。
人们七手八脚把这口大铁锅支了起来,并且烧开了一大锅开水,这时完瞎子大喊一声:“把猪请上案台上来。”
人们把猪从猪圈里牵了出来,然后按倒在一个大木台子上,猪不停的叫着,反抗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用尽全力把猪摁在台子上,这时完瞎子才慢条斯理的洗手,换衣服,接着点燃三柱香,对着猪深深的鞠上三个躬,然后紧闭双眼,嘴里念念有词,大家自然没有听见。
完瞎子嘴里叽里咕噜念叨完以后,完解放笑着说道:“完瞎子,这猪又不是你爷,你还要给烧香磕头呀?”
完瞎子生气地说道:“完癞皮狗,你少胡说八道,你要吃它的肉,给它烧柱香还不行呀?你再胡说八道,下辈子让你做个猪,让大家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看见完瞎子生气了,完解放倒是高兴了起来,哈哈大笑后说道:“你这辈子是杀猪的,下辈子一定会变成一个猪,让我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才对。”
完家村的人都知道完解放是一个无赖,谁也不愿意理他,再加上他现在又是完家村的治保主任,对村里的人非打即骂,谁也不愿意得罪他。
其实,完家村里的人,也真的不敢得罪他,全村就只有梅月香不怕他,再就是完狗狗可以说他两句。今天玩解放顶撞完瞎子,完狗狗很是生气,大声说道:“大胆,你个狗日的,你少胡说八道,完瞎子是你的长辈,你要叫大的。没有家教的东西,怎么能这样对长辈说话?”
完解放一阵狂笑之后说道:“你们看,他骂自己是狗。”
完狗狗生气地说道:“你少胡说,我什么时候骂我是狗了?”
完解放指着完狗狗哈哈大笑,说道:“你们看,他明明说了,他还不承认。”
大家茫然的看着完解放。
完解放不来烦的说道:“你们这些人他妈的真笨呀,他说我是狗日的,你们都知道我是他的儿子,当然是他日的了,那他不就是狗了吗。”哈哈一阵大笑。
大家都是完家人,也不好开玩笑,只是面面相见,什么也说不出来,毕竟完狗狗是长辈。
完狗狗虽然敢说完解放两句,但是完解放从没有把他这个爹放在眼里,今天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这样说完狗狗,完狗狗脸上也挂不住了,只好转身回家去了。
完狗狗向家走去了。完解放还是不依不饶,大声喊道:“完狗狗,你别走,我和你没有完,你等着,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梅月香从灶房里出来,对完解放说道:“我家今天杀猪,你是来搅事来了吗?”
完解放看梅月香不高兴了,就嘿嘿一笑说道:“不是的,我是闹的耍里。瞎子,接着来,你给猪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完瞎子接着对着猪嘴里念念有词,说完以后把香插进了在已准备好的香炉里。
完解放又笑着问道:“瞎子,你刚才给猪说什么呢?”
完瞎子笑着说道:“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我是说:老黑猪、老黑猪、不怨天、不愿地,只愿大胆那个坏怂要吃你,他吃你,你别怕,下世做人你再吃他。天灵灵、地灵灵,但愿老猪积德行,下世投胎有准性。不投猪,不投羊,投个好人变善良。天惶惶,地惶惶,不是老完要杀你,只是你的功德已圆满,早死早去早投胎,快去投个好人家。”大家听了哈哈大笑。
完解放说道:“你这个瞎子尽胡说,你今天杀的猪是梅月香家的,自然是梅月香想吃它,你怎么说是我想吃它。”
人们笑的更欢了。
这一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进入了腊月以后,每天都在下雪,而且是一阵大一阵小,在下大雪的时候,那真是漫天的飞雪就像是撕棉花一样铺天盖地。
腊月初九这一天,早上的时候雪虽然也在下,但是,那只是星星点点,并不大,到了中午的时候,就开始下起了大雪,大雪还伴随这大雾,把整个完家村罩的严严实实的,三丈以外什么都看不见。
这天早上,梅婉婷天不亮就出了门,怀着满心的喜悦向着完家村走来。在她出门的时候,只是下着小雪,虽然天气也是雾蒙蒙的,但是也没有影响她回家的那美好的心情,沿着那盘山的道路大步向前走去。
说起来梅婉婷也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回完家村了,她也十分想念完家村,那里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哪里有她太多的记忆,哪里更有她十分想念的人,她特别想念她的妈妈梅月香。
她的妈妈梅月香在完家村应该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女强人,完家村的人们要靠她领导,要靠她解决很多很多的事情,她是完家村人的主心骨。
说起来,她的妈妈还是一个弱者,因为妈妈毕竟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单身女人,梅婉婷在的时候,有什么难处,妈妈还可以向自己的女儿倾诉倾诉,在梅婉婷不在的时候,她连一个倾诉的人都没有,梅婉婷觉得妈妈真的很可怜。
梅婉婷不知不觉的翻上了山梁,站在山梁上放眼望去,连绵起伏的山峦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再往远处看,就被冬日的寒气罩的严严实实,看到的只是雾蒙蒙一片。这景色虽然壮观,梅婉婷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心情就像那蒙蒙的寒气罩在心里,这大山太沉重,这大山也太遥远,这大山也太长久了,完家村的人什么时间才能走出这大山。
离家越来越近了,梅婉婷放慢了脚步。进到了村子里面,梅婉婷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向着小学校走去。
穿过村子的时候,完九爷家的大黑狗向着她汪汪直叫,梅婉婷不由得向着大黑狗望去,那大黑狗虽然被主人用很粗的麻绳拴着,却不住的挣扎着,喊叫着。
梅婉婷在这大雪天看着这只大黑狗,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一首打油诗,这首打油诗不知是什么人做的:“无边大雪纷纷下,下得黑狗白了,白狗肿了。”她想在这大雪天,完九爷家的大黑狗一点也没有白,而且还黑得发亮,想到这里梅婉婷不由得笑了起来。
到了学校的门口,她仔细的看着这所自己在这里念了四年书的小学校,小学校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李先生从前住的那孔斜窑洞塌了,成了一堆土。那两孔教室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一点变化。那个当鈡敲的犁铧还挂在院子里的那个老槐树上,因为敲的时间太长了,比以前明亮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