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夏知风洗完澡,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下唇的伤痕已经愈合,留下深红色的印记,这深红色让他想起一种颜色类似的玫瑰,名叫黑魔术。
他用食指的指肚触摸着下唇,想着给自己留下伤痕的那个人。
陈灼很少这样直接地伤害某个人,他的伤害总是间接而含蓄的,自己竟把他逼到这种地步。
夏知风哑然失笑。
他欠陈灼早已还不清。
说起来,他还欠陈灼一条命。
20岁生日,陆星泽在自家别墅的生日派对上割腕自杀。
那是他的成人礼,陆家小少爷的生日,自然是众星捧月,他的父亲、母亲、堂表兄弟姐妹…以及和他家有渊源、关系亲近的家族,他的狐朋狗友们,都来庆贺并送上昂贵的礼物。
陆星泽应接得体,从外部看上去无懈可击。
然而过了晚上十二点,就没有人能找到他,也没有人会觉得,陆星泽消失在众人视野里是什么大事。
那样优秀的孩子,会有什么事呢?应该是又去哪里玩儿了。
是陈灼坚持要找他。
陈灼在顶楼的浴室里找到了他,管家打开反锁的浴室门后,陈灼跑了进去,然后,看到了已经失血到接近休克的爱人。
经过紧急抢救,陆星泽活了下来,所有人都很担心地问他,是不是被袭击了,需不需要报警?
陆星泽笑着说不记得发生了什么,说自己不小心失手受伤的,让这件事成了一个永远的谜。
陆星泽和陈灼独处的时候,陈灼向他道歉。
“对不起,我看到你倒在浴缸里…下意识想要救你,但是,如果死亡是你的意愿,那我不该那么做。”陈灼显然是哭过一场,眼角带着薄红,神情仍在克制自己。
“我的意愿……?”陆星泽躺在病床上,重复着陈灼的话。
“星泽,我不相信这是意外。我能感觉到…你一直不快乐。”陈灼谨慎地措辞。
陈灼继续道:“你不想让别人知道原因,我也一直没有问你,我的态度依然没有改变,如果你不想说,我就不问。有人说……活着总有无限可能,死了就完全没有改变的可能性,但我觉得,这件事只有你自己有决定的权利,别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和你感同身受,所以我会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陆星泽半晌没有说话,他只是突然觉得,活着也没有那么难熬。
他抬手拭去陈灼脸上的泪痕,然后给了陈灼一个沉默的拥抱。
“吓坏了?”陆星泽说。
陈灼在他肩头摇了摇头。
陆星泽发自内心地笑道:“救了自杀的人,还来道歉,是我应该向你道谢吧。”
陈灼又摇头。
……
几年过去,夏知风依然能够清晰地回忆起那时候的心情。
像是站在悬崖边,快要被风吹下去的时候,旁边伸来一只温暖的手。
哪怕是他再低落的时候,想起陈灼,也总会觉得好过一些。
早晨,陈灼醒得有些太早,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发呆。
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车笛声,还有邻居们打招呼的声音,和照进窗帘的阳光一样朦胧恍惚。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想起夏知风的那个吻,不知为什么,竟然有种熟悉的感觉。
这种想法平时一定会被陈灼的理性驱逐出脑海,他不允许自己回味那个不该存在的吻,只有不清醒的清晨时刻,这种想法才会在陈灼的脑海里盘旋一会儿。
一条消息提醒打断了陈灼的发呆。
他拿过手机,是前几天打来电话又不说话的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
大家似乎对彼此是谁心照不宣。
133482375:耳钉找不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忘在家里。
夏知风发来消息的时机很巧妙,陈灼正好气消了大半,情绪稳定。
陈灼回复:买个新的吧。
133482375:你买给我的,再买一个也不是那个了。
133482375:给我留个念想吧。
陈灼放下手机,决定帮夏知风找找那枚耳钉。
他人在床上,就从床上找起,结果真在枕头下面摸到一枚小东西,是他之前买给夏知风的黑曜岩耳钉,透亮的黑曜岩被打磨成一座小山的形状。
应该是上床的时候弄掉了。
陈灼发消息过去:找到了。
133482375:我可以过去拿吗?
陈灼回复:我给你寄过去。
对方沉默了一会,才发来一句:谢谢。
陈灼:想想还有什么落下的,我一起寄过去。
对方似乎看出了陈灼的好脾气,大着胆子来了一句:你。
陈灼关机了。
农历年快到了,过年的气息很浓郁,虽说不让放烟花鞭炮,孩子们还是不知道从哪个小店买来偷偷放,过瘾。
陈灼在自己车胎旁边捡到放过了的小蜜蜂烟花盒,纸盒上的蜜蜂屁股被烧焦了。
剧组也发了新年礼包,里面有一套打印的对联、福字和红色纸艺灯笼,陈灼回家之后也贴在门上。
祝贺过年的电话和短信还是很多,陈灼一一回复,然后点进了陆星泽的微信,发了一句:快过年了。
陆星泽的微信头像还是陈灼的照片,照片里的陈灼穿着黑色呢子大衣回首一笑,笑得灿烂,是之前过年的时候在陆家拍的。
每个人在过年的时候都有一个要回去的地方,或是心里要回去的地方,陈灼也有。
陈灼回了采城过年,那是陆星泽的旧居,陆星泽的衣冠冢也埋在那里。
过年的时候,当然不能让陆星泽一个人。
陆星泽的父母是不会回来陪他过年的,他们已经离婚,都有自己的家庭了。
陈灼已经想好了,这次就还跟他们以往过年的时候一样,包点饺子,点着蜡烛守岁,把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和他说一说。
陈灼一向没有什么隐瞒陆星泽的,但这次他打算隐瞒夏知风的事情,免得陆星泽听了不高兴。
况且,和夏知风的关系,本来只是一个意外…现在已经分开了。
陈灼坐在飞机上的时候,空乘人员照例送来花束,是红白相间的山茶花。
陆星泽手写的卡片上:
我越是逃离
就越是靠近你
我越是背过脸
却越是看见你
——《一千零一面镜子》埃姆朗·萨罗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