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危化处没有了处长和副处长，工作基本上处于瘫痪状态。临时负责全局工作的康恩普副局长有些慌了手脚，他必须得想个办法。
童一诺停职五天后，康局长把她叫到办公室。
“坐吧，一诺，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童一诺微笑着坐下：“还好。”
“一诺啊，同情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没什么意思，现在危化处的处长、副处长都没有，工作没法干了。昨天，我请示了汪市长，他已经同意，你作为一般工作人员，继续在危化处工作。周欣力作为危化处的临时负责人，跟办公室的工作两头兼着。”
童一诺的脸色顿时变了，康局长这样安排，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她呆坐着，不知道怎么回应。
康局长看着她说：“让你受委屈了，以后你要多协助周处长的工作。”
童一诺慢慢回过神来，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是没有资格说“不”的。就算在平时，组织上已经决定的事情，她也得无条件的服从，更何况现在。停顿了几秒钟，她说：“我服从组织安排。”
康局长：“还是一诺顾全大局，有什么问题随时跟我汇报，你放心，我会妥善处理的。”
其实，周欣力看好危化处长的位置已经很久了。危化处主要负责危险化学品和烟花爆竹生产经营企业的行政审批与日常监督管理，在外人眼里很有实权。康恩普副局长非常赏识周欣力，当他让周欣力对危化处目前的状况提出建议时，她毫不犹豫地毛遂自荐。不了解她的人，还以为她是临危受命，勇挑重担，为领导分忧。
周欣力让小赵把童一诺叫到自己的办公室。
看着根本无视她的童一诺，周欣力脸上满是关切与同情：“一诺啊，阴差阳错的，把咱们俩弄到一块儿了。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放了谁都不可能痛快。实话说，我也不痛快，可是组织上的决定，我得无条件服从。以后工作上我们多商量，我还不太熟悉，具体的事情多听你的。”
童一诺根本没接她的话，说：“加油站的二级标准化评审还没有验收，要抓紧，特别是振兴加油站的隐患整改，时间太久会有危险。”
周欣力略停了一下：“我们去看看现场，你把这几个加油站的材料找来，我了解一下。”
童一诺咽了口气，出了周欣力的办公室。
尽管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她还是有些撑不住了。周欣力说话的腔调令她难以忍受。回到办公室，她感觉喉咙发干，喝了一口水，试图浇灭心头的怒火。
童一诺与周欣力一起来到振兴加油站。
站长对童一诺格外热情：“美女处长来啦，欢迎指教。”
周欣力站在旁边，童一诺也不介绍，对站长冷着脸：“上次的隐患整改了吗？”
站长：“最近资金有点周转不开，再过几天一定改。”
童一诺边走边仔细观察着加油站各种设施：
“你下面这个空间必须用细干沙填实，这个营业室没有安装应急照明灯，加油机加油枪防静电跨接线也断裂了，上次已经发现的隐患，你全都没改，限你明天整改完毕，否则停业。”
站长吃惊地：“停业？别啊！”
这时候，周欣力上前说话：“企业要安全，也得要发展，一时没有整改资金，可以暂缓一段时间。”
童一诺冷笑了一下：“出了事你负得起责任吗？”
周欣力：“不能因为怕负责任，就不维护企业利益了。”
站长看着周欣力：“太谢谢啦，这么体谅我们企业，这位领导是——”
周欣力见童一诺不说话，就说：“我是危化处的负责人周欣力。”
站长看看童一诺，又看看周欣力：“你们都是领导啊。”
周欣力对童一诺说：“刚才康局长又催我了，你先回去起草专项整治会议的市长讲话，这里的事情有我在就可以了。”
童一诺不说什么，走到街对面，给康局长打电话。
回来时，站长与周欣力正在低声说着什么。
童一诺做焦急状：“周处长，康局长正生气呢，让你也马上回去，说你给他惹了大麻烦。”
周欣力疑惑地：“他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呢。”
童一诺：“那我哪敢问。”
周欣力给康局长打电话，电话关机。
周欣力走出加油站，站长跟在后面：“周处长，这么体谅我们的领导，真是太少啦，欢迎常来指导啊。”
童一诺瞪了站长一眼。
周欣力尽管怀疑童一诺的话，但她不想初到企业检查，就让人家看两人的笑话，只得与童一诺上了车。
车子起动了。周欣力看到童一诺在冷笑，怀疑地问道：“你该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童一诺：“凭什么你能跟我开玩笑，我就不能开你玩笑？”
周欣力气得直喘粗气：“你这玩笑开得也太大了吧？”
童一诺：“大吗？我还嫌小呢。”
周欣力：“我什么时候跟你开玩笑啦？”
童一诺：“你不让企业整改安全隐患，还说我怕负责任，这不是开玩笑吗？”
周欣力郑重地：“童一诺，你现在是停职检查，一时不适应现在的处境，我能理解，我给你时间，相信你总会适应的！”说完，对着司机，“把我送回企业。”
童一诺冲司机大声地：“停车。”
司机为难地看着她们俩，童一诺大叫：“快停车！”
车子停下，童一诺用力拉开车门，跳下车。
郊区的路上没有几个行人。
童一诺看着路边的地摊儿，有各种水果和蔬菜。她买了一袋子沙果，用手擦了擦，咬一口，酸甜爽口。想起小时候去乡下姥姥家经常自己上树去摘沙果，到现在额头还有个小伤疤。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伤疤还在，只是不疼了。
所有的伤疤都会愈合的。她轻笑了一声。
童一诺快到单位门口了，电话响起来，是妈妈打来的。
“你还拿我当你母亲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要被判刑了，就我一个人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妈，我没有被判刑，只是被处分。”
“我要到你家去看你。”
“你不要来，我没在家。”
“我想见你，我要见你，我要见我的女儿！”
“我好着呢，过两天我去看你。”
童一诺放下电话，看了看表，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往车站走。
不远处，一个青年男子迎面走过来。
越来越近了，是他！
上次程子墨在收发室打电话，要见童一诺，被她拒绝后，就没有了动静。此时，在这里见到他，童一诺有点吃惊。
“童处长，终于见到你啦！”程子墨欣喜地说。
“你好。”童一诺不冷不热地说。
“在这儿等了你好几天。”
“有事吗？”
他局促不安地：“上次对不起呀。”
她被他的话有所触动，不仅多看他两眼：他个子很高，五官看起来也满舒服，脸上带着诚恳又温和的笑容。
“没什么，我也不够冷静。”她的语气也有点温和。
他有点激动：“我们老板替我交了一万元的罚款，谢谢你。”
“你谢他好了。”她说。
“他让我谢你。”
“没什么事的话，我走了。”童一诺说着，往车站走去。
“童处长——”他叫道。
童一诺回过头。
程子墨小跑几步过来，迟疑地：“你，你真的会被判刑吗？”
童一诺愣住了，接着她无奈地笑笑，转身大步向车站走去。
下了车，走到小区门口，一个身影抢在她前面进了小区门。
又是他！
“你在跟踪我？”
“我没有，对不起，我是——”他在童一诺的前面，面对着她倒退着前行。
童一诺停下脚步：“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也停下来，从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礼品盒：“我的一点心意，又不能在单位给你。”
童一诺急促地摇头：“我不会要的，你走吧。”
他窘极了，缓慢地把礼品盒放回包里，放到一半儿，又掏出来，塞到童一诺手里，撒腿就跑。
童一诺没有抓住他，礼品盒掉到了地上。
他跑出了小区，站在大门外边，隔着栏杆向她招手：“你会有好运的，祝你平安！”
之后，一溜烟地跑远了。
童一诺俯身拾起礼品盒，看了看，包装确实很精美。
上次在办公室跟程子墨谈话之后，童一诺很生气，待平静下来，又理解了他。毕竟童一诺跟他谈话时也有所失礼。他的困境也是安全生产工作者共同的困境，她感同身受，而且正置身其中，当然能原谅和包容他的冲动。
第二天，小赵告诉她，程子墨表示不再举报，她反而想帮他做点什么。她通过大明区安监局联系到企业的老板，老板也承认程子墨尽职尽责，不应该被罚款。童一诺说程子墨要是辞职，老板很难再找到这么负责任的安全经理了，那样他的损失更大。在童一诺的劝导下，最后，老板愿意承担程子墨的一万元罚款。当然，她不否认有自己公权力的影响力，但她确实没有给老板施加任何压力，可见老板对程子墨的工作非常认可，真心舍不得他。其实，她也没想到老板会这么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