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断牙
伊莱斯不知道这声低吼在巨齿野猪的语言中意味着什么，但从断牙暴怒的姿态看来，肯定不是亲切的问候。
“快跑！”伊莱斯喊到，他拉上奎尔迅速向后逃去。
断牙越过陷阱，冲撞开所有胆敢阻拦它的障碍物，它那巨大的身型犹如滚石，势不可挡地向两人袭来，从它嘴里发出的隆隆声就像夜雨天的惊雷般骇人，伊莱斯和奎尔感受到了那种恐惧，那种直入心脏的恐惧。
断牙与年轻猎人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可此刻，他俩却仍在一片长满尖刺的灌木中艰难行进着。
伊莱斯没法再顾虑更多，他推了奎尔一把，示意奎尔赶紧走出灌木丛，自己则从背包里掏出一把短制猎枪，这种猎枪仅有普通猎枪一半的长度，结构和材质也更加精简，但在短距离的射击中，威力几乎和普通猎枪没有多大的区别。
伊莱斯熟练地装填弹药，瞄准断牙，开了一枪，瞬间轰鸣暴起，铁屑随着爆裂的火焰弹射出去。
野兽对火焰或是巨大声响的东西都有着本能的恐惧，但显然，断牙没有，这头野兽从未惧怕过任何生物，它将这杆能发出火焰和巨响的猎枪也当作了入侵者的一部分，迎着呼啸而出的铁屑直冲而上。
伊莱斯希望至少能让这头暴怒的野兽受些伤，或许疼痛会让它选择不再追赶两人，铁屑确实精准地击中到断牙身上，但瞬间崩裂成了铁渣，仅打乱了它脊背上的几根毛发，伊莱斯又连开了几枪，依旧收效甚微。
“该死的铁屑。”伊莱斯咒骂了一声，扭头看了眼奎尔，后者正艰难地把腿从一处灌木移动到另一处灌木中。
“伊莱斯，快跑啊！”奎尔在前面呼喊着，朝伊莱斯招手。
“奎尔，在林地入口处等我！”
伊莱斯没有跑向他的伙伴，而是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跑去，他想引开断牙，如果独自应对的话，说不定还有逃脱的可能，有奎尔在，反而会畏手畏脚。
伊莱斯在灌木丛中狂奔，这些枯败的枝丫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要不是对付巨齿野猪消耗了不少体力，他甚至还能再快些。
断牙发出的隆隆声依旧清晰，伊莱斯也没指望靠些灌木就能限制住断牙，他翻过倾倒在地上的腐烂树干，冒着陷入泥浆的危险穿过一片沼泽地，又快速躲入枝叶茂密的低矮树丛，但令年轻的猎人所没有想到的是，对于生活在林地中的野兽来说，这些复杂的地形就跟散步一样平常。
断牙还是紧紧跟在伊莱斯身后，似乎比之前更近了一些。
伊莱斯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淋漓，他知道再这样跑下去，在断牙追上自己之前，可能自己身体就已经撑不住了，他得想一些办法阻挡断牙的追击，所幸，这并未浪费太多时间，手臂上缠绕的绷带让伊莱斯想起了蝙蝠巢穴所在的深坑——或许可以利用那些坑洞来阻拦断牙，但环视了一周，伊莱斯没能找到生长在深坑附近标志性的巨型粉色花朵，他又向高处攀爬了些，终于确定了粉色花朵生长的方位。
伊莱斯没有犹豫，向着深坑处狂奔而去，四周的林木更加繁茂，无数深绿色的藤蔓从高达十几米的树冠上垂落下来，密密麻麻，伊莱斯有了主意，但不确定能否实现，可断牙横冲直撞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身后不到五六米处，伊莱斯没时间再去考虑后果。
伊莱斯快速冲向前去，跃起，在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之上，他抓住了头顶的藤蔓，原本弯曲的藤蔓瞬间绷直，伊莱斯甚至听到了藤蔓发出的嘎吱声，他祈祷藤蔓别断，至少别是现在，幸好这些深绿色的植物有着异常的韧性，承受住了伊莱斯的拉拽。
正如伊莱斯预想的一样，断牙那庞大身躯所迸发出力量根本无法在短距离内停下，它嚎叫着冲入深坑，瞬间隐没在坑底深邃的黑暗中，只留下坠落后发出的一声巨响和依稀痛苦的哀嚎。
伊莱斯荡到坑洞边，跳下藤蔓，朝坑洞下望去，试图看清坑底的景象，但无论怎样调整位置，都只能勉强看到被断牙撞碎的一些石块，这处坑洞远比伊莱斯想象的要深。
断牙可能已经陷入昏迷，或是，死亡了。
伊莱斯松了口气，但随即一个疯狂的想法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要是能从它身上取下一些物件带回镇上，比如它那标志性的断牙，那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啊！
伊莱斯晃了晃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怀疑是否因为狩猎仪式的到来而让自己变得更加冲动与不理智，去往爪痕林地，猎杀巨齿野猪，现在更是盯上了巨齿野猪的首领‘断牙’，要是奎尔在身边，他一定会骂自己是个疯子，也一定会阻止自己。
伊莱斯越发犹豫，可他所向往的荣耀几乎触手可及，就在身下的坑洞中，甚至简单得只需要去野兽的尸体上取下一颗牙齿而已，尽管并不确定断牙是否已经死亡，但多年的狩猎经验告诉伊莱斯，在这种高度下，就算是强悍的巨齿野猪首领也难免会遭受重创。
短暂的权衡后，伊莱斯攀附着岩壁跳了下去。
坑洞内异常阴暗，伊莱斯寻着微弱的哼唧声找到了断牙，这头巨齿野猪蜷缩在坑洞的角落处，痛苦地扭动着身子，看起来已是垂死之躯。
伊莱斯彻底放心了，他掏出猎刀，用尽力气将刀刃捅进断牙柔软的腹部，准备给它最后一击，可随着鲜血喷涌，这刺骨的疼痛反而让断牙清醒不少，它发出一声刺耳的啸叫，后腿弓起，坚硬的骨蹄踹到伊莱斯的右腿上，将他踢出好几米远。
断牙恢复了生机，它盯着伊莱斯，眼中怒火燃烧，利齿咬得咯噔作响，它要撕碎伊莱斯，就像当年咬死那几头斑狼一样，但即便如此，断牙依旧没有贸然发起进攻，它在找寻最合适的时机，同时也在提防着敌人的一举一动，这头巨齿野猪首领在面对危险时的理智，远远超过它的同伴。
伊莱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确信没有失手，猎刀带来的伤害足以让自己曾狩猎过的所有野兽失去行动能力，甚至于毙命，可断牙看起来却并无大碍，鲜血淋漓在它那因暴怒而耸立的背脊上，带来的压迫感与恐惧感更甚，伊莱斯咽了口唾沫，身体在不住地颤抖，这一刻，他终于清醒地意识到，这头巨齿野猪不是自己能够应付的，这场狩猎现在是断牙占据了上风，一旦它发起进攻，自己肯定凶多吉少，必须趁断牙还未行动前逃离坑洞。
在伊莱斯身后，有条倾斜向上的岩壁，是距离最近的一条出路。
伊莱斯没有犹豫，他将自己手中的猎刀投掷出去，猎刀砸到断牙身后的石壁上发出“嘭”的一声，断牙被这声突然的异响吸引了注意，在它扭头的间隙，伊莱斯冲向岩壁，苔藓与水滴附着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使其更加难以攀爬，但对于从小练习狩猎技巧的伊莱斯来说，湿滑的岩壁并不足以阻拦他的脚步。
等到断牙有所反应时，伊莱斯已经逃离了坑洞，没有片刻停歇，伊莱斯又向着林地入口处跑去，他知道断牙从坑底出来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可刚迈出右腿，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立刻传遍全身，伊莱斯解开保护腿部的皮甲，找到了疼痛的来源——右腿上一条渗着鲜血的伤口，在遭受了几乎是致命的坠落与刀伤后，断牙仍能对自己造成严重的创伤，伊莱斯很难不去怀疑，自己与镇上的老猎手们，在对猎物或是局势的判断上，到底还存在多大的差距。
伊莱斯将手臂上的绷带取下，绑在右腿上，暂时止住了鲜血，不过，这耽误了太多时间，断牙发出的隆隆声在深坑附近响起——它已经快要爬出来了。
伊莱斯拼尽全力向着林地入口处奔跑着，一刻未曾停歇，鼻腔内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他甚至能够听到身体逼近崩溃所发出的哀嚎，鲜血渗透绷带，滴落在逃离的路线上，对任何一个猎人来说，即便是刚开始学习狩猎技巧的新手都知道，这是异常危险的行为，野兽对血液的感知能力数倍于人类，可伊莱斯已没有时间去掩盖行迹，只能尽力奔跑。
枝叶下的阴影正大片大片地消失，在伊莱斯看来这是个好兆头，可能再有个几十米就能够到达林地入口，他尽力让双腿跑得再快些，但身体终究是坚持不住了。
原本坚实的土地不知何时变得像是华贵的布料那般柔软，伊莱斯没能稳住脚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艰难地翻过来身来，呼吸着泥土所特有的清香，这让他紧绷的神情舒缓了不少，透过茂密的林叶，伊莱斯终于能够看到些许天空，连微弱的阳光都显得异常刺眼，他下意识伸手挡住了眼睛，一切如此稀疏平常。
恍惚间，熟悉的隆隆声又再度响起，伊莱斯猛然惊醒，他看到断牙冲了过来，尖锐的下颚利齿正对着自己，他想要躲避，可麻痹的右腿早已不听使唤，慌乱中，伊莱斯只好抓起地上混合着鲜血的泥土，朝断牙的眼睛砸了过去。
这招发挥了些效果，带血的泥土糊住了断牙的眼睛，它本能地晃动起身体，利齿也随之转向，伊莱斯避免了被利齿洞穿的下场，但冲锋的余威还是掀翻了他，更糟糕的是，被阻挡了视线的断牙开始无差别攻击身边的所有物体，周遭的灌木和树干在断牙几近疯狂地撞击下支离破碎，倒塌的树干扬起尘埃，发出巨大的声响传向远方。
无法动弹的伊莱斯更加难以逃脱，断牙那坚硬的骨蹄犹如利刃般撕裂着他的皮甲，直至划破皮肤、深入骨骼，他已分不清疼痛到底来自哪个部位，胸口、手臂、大腿亦或是内脏，伊莱斯全身都在泛滥着难以形容的剧痛，他蜷缩起身体以尽量减少遭受的伤害，但收效甚微。
在伊莱斯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奎尔，后者举着木棍冲向断牙，但仅仅几秒后，断牙就咬断了木棍，赤手空拳的奎尔无法招架断牙的攻势，连躲闪都显得格外吃力，在被断牙的巨齿刺中腹部后，奎尔也丧失了反抗的能力。
这场实力悬殊的狩猎最终以年轻猎人们的失败而结束，接下来，将是胜利者享用失败者血肉的时间。
恢复了视力的断牙不急于处理眼前的敌人，它发出了一声怒吼，姿态上满是胜利者的骄傲，巨齿野猪领主在伊莱斯和奎尔面前来回走动着，像是蔑视又像是在继续彰显着自己的胜利。
等到它觉得是时候了，它开始走向伊莱斯，粘稠的口水滴落在地上，汇成一条闪亮的丝线，它呲起牙齿，锐利的牙尖咬向伊莱斯的手臂，本就破烂不堪的皮甲应声而碎，随后断牙狠狠地咬了下去，利齿没入大半，奎尔在一旁咒骂，朝它投掷着石块，试图吸引断牙的注意力，但巨齿野猪的领主丝毫没有理睬的意思。
正当断牙即将发力咬碎伊莱斯手臂的时候，一枚子弹呼啸而至，精准地从它下颚穿过，击碎了几颗尖齿。
寻着枪声的方向看去，猎人公会的会长，赛恩，正骑在马上，脸色铁青，手中猎枪的枪管处飘散着薄烟，而塞恩的身后，则是猎人公会的猎手，他们手持猎枪，冰冷的枪膛全都瞄准了断牙。
野兽的本能告诉断牙，这帮家伙绝不是自己能够对付的，它松开口，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林地，瞬间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把他们两个带回去。”赛恩冷冷地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