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舍命陪君万般因
暮之调息一周天，将噬魂之毒压制在右臂后，伸出左手，掌心凭空出现一块亮晶晶似石头一样的东西。暮之对着这块石头默念咒诀，石头在暮之的掌心化成一个拇指高的小人模样，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暮之对其低语几句，小人便生出翅膀，转身飞上半空，很快便消失在天际。此时，日头已西斜，再过半个时辰恐怕天就黑了。
传闻魔族少尊主天分极高，乃噬魔唯一的弟子，常年于四野八荒历练，未曾听闻其踏入过人界。此次现身，想来定与弈珩大婚之日中毒之事，脱不了干系。可暮之一直不解，如若真的想靠噬魂损弈珩仙本，为何要等二十年？难道这二十年之中，一直没有机会？还是内有隐情？
虽在白日击退了魔族少尊主，但也占了他身着笨重的遮阳衣衫斗笠，行动有所不便的便宜。若夜晚与之争斗，未必会轻松获胜，况且此刻身中噬魂之毒，修为已损三分，胜负更加难以预料。思及至此，暮之隐隐开始担心起来。
正当他一筹莫展地思索应对之策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马的嘶鸣声从院外传来。暮之刚走到屋前，迎面便撞上从屋内匆匆出来的弈珩。原来弈珩将弈后送到城门口，简单布置了下，便向守城门将要了一匹马，飞奔而回。
“九臻呢？”弈珩满头大汗，焦急地问。
“她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带她入城。她人在哪？”
“她暂时回不去了，天快黑了，你赶快回城吧。”
“回不去了，她到底怎么了，带我去见他。”弈珩见暮之闪烁其词，怒道。
“她受伤化为原形了。”
“她受伤了？怎么受伤的？化为原形又是何意？”弈珩十分不解暮之的意思。
“跟我来。”暮之见弈珩不见九臻誓不罢休，带着弈珩来到后院，指着一片荒草地，说道：“她为救我，受了伤，化形成了一株草。”
“为了救你？你不是武功高强吗？难道连你也不敌那个黑衣人？”
“我一时大意，中了那个魔族少尊主的噬魂，九臻为了救我，自取心尖血……”暮之并未提及他是为了救九臻才会让那个少尊主有机可乘的，满心内疚地说道。
“心尖血，是不是很损伤她的身体？”弈珩听完，立时心疼起九臻。
“是，损了她的修为，让她连人形都维持不住……”暮之凝望着九臻的真身，更加内疚，但他不想让弈珩知道这荒草地上哪一株是九臻。
弈珩听完，忍不住冲上前去，抓住暮之的衣领，怒吼道：“九臻一直盼着你来救她，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救她的。”
“弈珩，放开暮之哥哥，他是为了救我才中毒的，我救他理所应当。”九臻虚弱地声音从地面传来。
“九臻你在哪儿？”弈珩听到九臻的声音，立时松手，茫然四顾却不见九臻身影，急切地问道。
“我没事，待过了今夜，我吸收些天地之灵气所化的晨露，便能恢复些力气了。”
“那我今晚守着你，明日拂晓帮你多收集些露珠。”弈珩蹲下身，想辨听出九臻在哪里，并仔细地查看起脚边的一株株野草来。
“你不要留下，赶紧回城。天黑了，魔族恐会再来。暮之哥哥，你也快回天界啊。”
“我不会走，那个少尊主的目标是你，此刻恐怕并未走远。我在，多少能抵挡一阵儿，况且我已派石精去找人来接应我们了。”暮之因中毒，修为已损三分，也不敢强行运气探查村子的四周。暮之猜想，那个少尊主肯定并未走远，天一黑，定会卷土重来，到时势必有一场恶战。
“九臻，是你吗？”弈珩终究是在一株株野草间，发现了一株九片叶的野草，其第二片叶子和第三片叶子之间，有一个针眼般的小孔，更加让弈珩确信，这便是九臻的真身。弈珩轻轻地抚摸着有些萎靡的叶片，轻声说。
“被你找到了。你快回城吧。”
“我不会回去的。我已令守城精锐前来救援，估计一会儿他们便该到了。”
“他们只是凡人，来了也打不过魔族，只能白白送死……”暮之道。
九臻听闻，忙急声道：“你赶紧回去，让那些精锐也回去啊，我不想有人因我而死啊。”
“既然如此，我让他们回去，我留下来陪你。”弈珩说完，从怀内掏出两个信号弹燃放。刚刚集结完毕，正要出城门的守城精锐，见城外上空的两颗信号弹，知是太子定下的退兵暗号，便不再出城。
是夜，无月。满天星斗，光芒璀璨。
一股股黑气从黑暗中凭空生出，开始在院外徘徊。院内，一堆篝火，忽明忽暗，左右摇摆。屋内，暮之与弈珩并肩，立于房门前。暮之感受到魔族聚众而来的气息，谨慎地望着院外时隐时现的黑气。弈珩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一阵衣衫破空之声，一个黑衣人凭空出现，立于院中。借着院子里火光，虽然此人已去了斗笠和黑披风，但面具尚在，暮之与弈珩自然一眼便认出，此人就是白日里出现的那位魔族少尊主。
“能在此地遇到二位殿下，也是有幸啊。”少尊主朗声笑道。
“少尊主不是在八荒游历吗？怎有空来人界了？”暮之亦笑着回应道。
“哈哈，大殿下已在人界游历近二十年，玩够了吗？”少尊主反问道。
“哈哈，这人界美女如云，美酒无数，当真是让人流连忘返啊。”暮之哈哈大笑着说。
“传闻天界大殿下为找寻一株生于银河却被贬下凡的白莲花，而踏入人间。只是不知大殿下寻到意中人了吗？”少尊主笑道。
“少尊主知道的还真不少。天可怜见，遍寻天涯无芳草。”暮之叹息着说道。
“哦？未曾寻到？原来隐香姑娘不是那株白莲化身啊。”少尊主似若有所思地说道。
“她当然不是，不过是一平平无奇的青楼女子而已。”暮之嘴角微扬，低下头，大声说道。
“如此说来，是我抓错人了。”少尊主不怀好意地说。
“哈哈，我不过是喜欢长醉温柔乡而已。你抓隐香姑娘作甚？”
“我不过是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大殿下的意中人啊。”
“不是。如若是她，我怎会忍她与其他男子同塌而眠？”
“来人，让那位隐香姑娘感受下我们魔族的噬魂，然后放了吧。”少尊主说完，便有一个满身黑气缠绕的人形虎面的魔怪，从黑暗之中推着手臂被反绑，嘴被堵住的隐香而来。虎面魔怪一路推搡，隐香几次险些摔倒。待隐香走至篝火旁，魔怪拿出一把刀，在隐香手臂上比划着。隐香惊恐地躲闪开，嘴中呜呜地说不出话，眼神时不时地望向暮之。
“慢着，她不过一凡人，中了噬魂，喝几天九转还魂汤便好了。少尊主此举何意？”暮之急喝道。
“她若真只是凡胎，我不过是难为她一下，又不会要了她的命。大殿下紧张什么？”少尊主饶有趣味地说。
“她一个弱女子，你对她下手，不怕贻笑大方吗？”
“呵呵，大殿下如此怜香惜玉，那我只能顺水推舟。你现在就可以带着隐香姑娘离开这里。”少尊主摆手让虎面魔怪下去，自己站在隐香身侧。
“你让我带她走不会是惺惺作态吧。”暮之心知肚明，弈珩此刻不过是一凡人，即便噬魂伤不了他，他也肯定不敌这个少尊主。少尊主借隐香支走他的真正目的，自然是为了抓九臻。
“不要再拖延时间了。我知道你请了救兵，我已布置人手，只要救兵一出现，便会被缠住。这隐香姑娘，你到底救不救？”少尊主已经失去了耐心，掏出一把匕首在手中掂量。
说时迟那时快，暮之一个飞身扑向少尊主，少尊主立即出手相迎。弈珩在暮之冲出的一刹那，飞向隐香，趁着暮之缠住少尊主的间隙，一把扯住隐香，转身飞回屋内。
暮之见弈珩已救出隐香，意欲不再与少尊主打斗，却被少尊主死死缠住，不得脱身。刚开始，暮之尚可周旋十几招。但随着缠斗愈加激烈，暮之不得不强行施展仙术，阻挡少尊主的激烈进攻。暮之强行施法，体内的噬魂之毒压制不住，自然如脱缰野马，顺着血脉涌向全身。
“暮之哥哥，不可强行施展仙术啊。”暮之与少尊主听到九臻的声音，皆是一愣，双方暂时停下手来。只见一株有九片叶子的野草根在土中，似走路般，游走而来，停在屋门外，一身灵光闪闪。
“你出来干什么？”暮之大怒道。
“暮之哥哥，你不能再施展仙术了，赶紧运功压制住噬魂，别让它侵入你的心脉啊。”九臻摇摆着叶子，焦急地说。
“原来九转还魂草如此长相啊。”魔族少尊主竟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想靠近九臻。
“不许靠近她。”弈珩厉喝道，迅速从屋内闪身而出，挡在九臻身前。
“二殿下，白日里便一心护着这株九转还魂草，难不成是动了心？”少尊主在距离弈珩三步远之处，停下脚步，戏谑地说道。
弈珩并未回答，一个飞身，手握佩剑便刺向少尊主。少尊主自然闪身躲过，开始饶有兴趣地和弈珩过起招。十几个回合下来，并未使用法术的少尊主与弈珩竟不分上下。少尊主逐渐失去了兴趣，略施定身法，便困住了弈珩。刚想朝九臻走去，谁知暮之又从身后杀出，两人再次缠斗起来。
又是十几个回合，暮之开始落下风，因为强行施展法术，之前趁间隙勉强压制住的噬魂之毒，再次侵向全身。暮之牙关紧咬，依旧奋力施展法术，抵抗少尊主遮天蔽日的魔气攻击整个院落。
“啊”，一声暴烈的嘶吼，一条白龙冲破满天黑气，腾空而起。九臻、弈珩与隐香全部愣在原地。只见白龙穿梭于墨汁般的黑雾中，不时发生震耳欲聋地嘶吼声。几个回合，少尊主肉眼可见地开始有些不敌。一阵黑雾瞬间缭绕在少尊主身侧，众人尚未看清怎么回事，便见浓黑的雾气中现出一条黑龙。
“你的真身居然是龙？”只听半空传来白龙疑问的嘶吼声。
“与你何干。”黑龙同样嘶鸣着回应。
一黑一白瞬间缠绕一处，黑雾漫漫，九臻等人早已看不清他们二人的打斗。弈珩多想此刻带着九臻离开，奈何自己根本动不了，只能低声提醒九臻：“九臻趁现在，你快走啊。”
“我不走。喂，黑龙，你要抓的是我，你放过暮之哥哥，我跟你走。”九臻用尽全身力气，对着上下翻滚地黑雾，大声喊道。
黑龙率先收了手，从黑雾中闪身而出，已恢复之前少尊主的模样，依旧带着面具，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暮之随后化为人形，踉踉跄跄地勉强站稳身形，嘴角带着一丝血，脖颈的血管已经开始发黑，噬魂终是未控制住，已开始向头部入侵。
“暮之哥哥，你没事吧？”九臻化形的九转还魂草，游走至暮之身边，关切地查看起暮之的伤势。一片叶子瞬间伸长，如人的手臂一样，轻轻搭上暮之的手腕，为暮之号起脉。
“暮之哥哥，噬魂已侵入你的五脏，你赶紧回天界找解药啊。”九臻收回叶子，带着哭腔道。
“我走了，你怎么办？我拖住他，你先走。”暮之暗暗咬牙，闪身到弈珩身边，解了他的定身法。一阵气血翻滚，暮之吐出一口黑血。
“公子，你怎么样了？”隐香立马冲上前，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暮之，奈何抱不动，同暮之一起跌坐在地上。九臻摇曳地游走到暮之身边，一声娇喝，自断了第二片叶子，飘飞进暮之的嘴。
“暮之哥哥快吞下它，能帮你调理气血。”九臻焦急万分地说，一身闪耀的灵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你做了什么？”暮之将叶片含在嘴里，并未吞下，只觉一股灵力瞬间入身，开始洗髓阀体，一阵舒爽，但立时觉察到是九臻的变化，急问道。而九臻已不在言语，一身光华散去，与普通的野草再无异。
“九臻，九臻……”弈珩见九臻失了光华，痛心疾首地高呼。
“明知救不了，还自散修为救人，自不量力。”少尊主嘲弄道。说完，飞身上前，欲抓住九转还魂草，连根拔走。他没想到九臻会如此果决地自散修为救人，怕失去光华的九臻会彻底变成一株普通的九转还魂草，无法向师父复命，只能强出手。
弈珩见暮之飞来，起身欲挡，被一股黑气瞬间击飞。暮之深知已无法与其再战，依旧拼尽全力飞扑来挡。立时一股黑气化形为一柄剑，直直地刺向暮之。
见飞剑已近在咫尺，暮之却并未躲闪，心知今夜恐怕自己要仙陨于此。
一股凌厉的气息，从侧飞来，瞬间击碎黑气凝结成的剑。
一身霓虹色裙衫，一个风姿飒爽的女子，骑着一只斑纹白虎从天而降。女子年龄约二十岁左右，明艳动人。胯下白虎，更是威风凛凛。女子手握长鞭，立时指挥白虎向少尊主发起攻击。白虎却在原地轻啸几声，并不主动进攻。
女子见白虎不动，有些气恼，飞身跃下白虎，长鞭如剑，凌空而来。少尊主见来者，立时一愣，见其攻击已到近前，才回过神来，勉勉强强地躲闪开，却不主动发起回击。女子见此，又发起第二波进攻，招招直奔要害。少尊主一一躲过，似乎不想再与其打斗，转身欲走，却被女子的鞭气挡住去路。
“为何不肯与我一战？”女子傲然怒道。
少尊主背住着女子，并未言语。女子细观这个魔族的身形，忽然想起一人。
“你是无难吗？”女子疑惑地冷声问道。此时，女子身后的白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
少尊主立时身体僵硬地挺了一下，依旧未转过身，更加急切地想飞身离去。
女子不可罢休，再次激发出无数鞭气，死死挡住少尊主身后的去路。少尊主似乎有些慌神，左躲右闪。女子发现机会，一股鞭气直奔少尊主面部。少尊主见此，弯腰侧身躲闪，却依旧迟了一点点，鞭气的余威终将面具震列。一张白俊的侧脸立时出现。
“真的是你。”女子自然看到了少尊主的真容，立刻停手，情绪复杂地说道。
少尊主慢慢侧过头，望了望女子，双眸有光，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一个飞身，腾空而去。这次，女子并未再追，而是望着少尊主离开的身影，失了神。白虎却追着少尊主的身影，飞身而去。
“小白，回来。”女子急忙喊道。
回应她的是一声虎啸，白虎却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