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解风月最长情
春熙楼。
九臻独自一人，软弱无力地躺在一间装饰素雅静室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莲叶清香。因为没有露珠的补养，九臻只觉浑身酸痛难耐，眉头紧锁，咬着牙，却不敢言语。她不清楚救自己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对方为何救自己，但惨痛经历已经让她明白了自己身体特殊，会有很多人觊觎自己的精血。
“咯吱”的开门声，吓得九臻胆战心惊。她微微侧头，见进来的是从井底救出自己的那个男子。他换了一身暗灰色衣衫，徐徐走来。
“饿吗？要吃点东西吗？”暮之见九臻醒着，朗声问。九臻摇摇头，此刻她其实已经没有了饿的感觉。
“你的真身是九转还魂草吧？对草木而言，最好的补品应该是露珠吧，所以洛宸夜夜出城去采露珠？”暮之见九臻不愿说话，微笑着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九臻立即警觉，忍不住问道。
“告诉过你了，我叫暮之。和洛宸一样，是个四处游历的神仙。太子大婚当日，偶然在宜阳街上见到洛宸带着你入宫，我便闲着没事也跟了进去。然后看到傻乎乎地你居然为凡人献出精血。据我所知，九转还魂草的精血十分珍贵，你的小拇指尚未存有精血，说明你修为不高，体内应该最多也就九滴吧。”暮之悠然自得地坐在九臻的床榻边，像看傻瓜一样看着九臻说。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你也进宫了，难道是你下的毒？”九臻不禁联想起来。
“毒，不是我下的。我在宫里盘桓两日，也未曾找出下毒之人。我猜想，下毒的人和把你扔下枯井的人，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本来在宫里听闻你丢了，我还帮忙找了找犄角旮旯的地方。见实在找不到正准备出宫，没想竟让我遇上了。”暮之轻笑着说。
“这是哪里？你为什么救我？”九臻见暮之如此坦然告知，不觉问出了这个憋在心中已久的问题。
“这里是春熙楼。你身体太虚弱，我怕带你出城后，会遇到魔族，便带你来了这里。你娘是之素，对吗？”暮之定睛问九臻。九臻本不想承认，但见他并不像坏人，犹豫了半天，点点头。
“我爹是你娘的师兄，小时候我经常听到你娘的名字。”
“你爹是玄述白？”九臻曾听娘提起过，当初她被元始天尊点化，在其座下修行之时，有一位叫玄述白的师兄非常照顾她。
“正是，看来你娘也曾提起过我爹啊。我全名玄暮之，你叫我暮之就好。”
“娘曾说过，述白师兄天赋异禀，是这三界之中悟性最高的人，最有资格继承天帝之位的。”
“可惜，我爹放弃了。”
“我听娘说了，她曾劝过师兄，可师兄终是拒绝了天帝的旨意。”九臻的脑海里想起娘曾提到过的述白师兄，连掌管四海八荒，至高无上的天帝之位都能放弃，实在是难以理解。
“唉，我也不懂。不说这些了，是不是露珠能帮你恢复身体？我帮你出城采。”暮之苦笑摇摇头，转移话题说。
“是，那就谢谢暮之哥哥了。”九臻感激地说。
“小事一桩，不必言谢，采露珠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没什么特别注意的，只是拂晓时分的露珠吸收的月华最多，还有就是我喜欢荷叶上的露珠。”
“好，我记下了，你就安心在这里睡一会，不会有人来打扰你。我很快就回来。”暮之说完，起身离去。九臻放下心防，思索了一会儿，便睡着了。
天方大亮，九臻尚在睡梦中。暮之便带着一身凉气，兴冲冲地回来了。
“九臻，醒醒。露珠来了。”暮之轻轻地呼唤着九臻。
九臻微微睁开眼，见暮之回来了，自然高兴，欣然接过暮之递过来的白瓷瓶，一饮而尽，瞬间觉得体内涌入一股灵气，身体上的疲乏顿觉有所减轻。待这股灵气被身体全部吸收，九臻终于感觉到有力气了。
暮之见九臻的脸色慢慢好转，欣慰地笑了。紧接着就听见九臻肚子传来的咕噜咕噜的声音，立时紧张起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暮之忙问。
“没有没有，是我饿了。”九臻捂着肚子不好意思地说。
“我去给你买早点。”暮之忍不住笑了一下，转身出了房门。
不多时，暮之带回各种口味的包子、糕饼，九臻大快朵颐，好不开心。
吃饱喝足的九臻又睡了一觉，醒来之时已晌午，感觉自己已彻底恢复，只是手上的伤还有些疼。暮之见九臻已经恢复得不错，也很高兴。九臻想出门走走，暮之准备带她在春熙楼里转一转。
春熙楼并不是只有一座楼，而是由一座主楼，两座副楼，加一个偌大的后庭院组成。主楼用来表演和招待客人。两个副楼住着姑娘们和下人们。后院由十几间上房和精心布置的园林组成，九臻昨夜住的正是其中一间。
九臻和暮之刚走出房门，便见长廊上走来一位薄纱覆体，身姿窈窕，清香拂面的女子。只见此人手拿团扇，走路婀娜生姿。待走到近前，见其面若凝脂，柳叶轻眉月牙眼，唇不画自红，自带一丝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之气。
“九臻，这位是隐香姐姐。”暮之引荐道。
“隐香，是那个要花五十两银子才能看她表演的隐香姑娘吗？”九臻想起之前看到的招牌，不禁问道。
“正是。隐香，这是九臻，我师妹。”暮之答道。
“从未听公子说过有一位师妹啊？”隐香听闻九臻的话，竟有些不悦，并未应答九臻的话，倒是听完暮之的话，反问起来。
“你无需多问，只需记住九臻是我的师妹就好。我若不在春熙楼的时候，你帮我照看着她。”暮之直截了当地说。
“好，隐香记下公子的话了。隐香刚听下人们议论，说这禹陵城里的街头巷尾贴满了告示，太子下旨要找一位叫九臻的姑娘。莫不是你？”隐香道。
“发布告示找我？”九臻听闻不免惊讶。
“听下人们说，画匠们不知九臻姑娘的容貌，还是太子亲自画出，告示上的画像是画匠们依样描的。”隐香轻声说。
“他对你倒是有意啊。”听完隐香的话，暮之饶有意味地对九臻说。
“可能是因为我不在，他身上的毒便没办法彻底解除。暮之哥哥，你能不能带我去见弈珩，我想帮他彻底解毒。”九臻思及弈珩还差一滴精血没有服用，怕有损他归仙位后的修为，忙道。
“你在宫里都差点被人害死，还想去见他？”
“就见一下，帮他解毒而已。还有洛宸哥哥一定在到处找我，我得告诉他，我很安全啊。”
“你先下去吧，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九臻在这。”暮之并未回答九臻的话，反倒是出言支开了隐香。
隐香见暮之如此说，便向二人微微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隐香姐姐生得真好看。”九臻望着隐香的背影，夸赞道。
“别看了，你告诉我，你接下来的打算”暮之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打算在这禹陵城多玩一些时日，好不容易来一次，一定要玩个够。”
“你可知，你现在很危险。把你扔井里的人，现在也肯定知道，你已逃出，肯定会四处找你。这个时候进宫，暴露自己的行踪太不明智了。”暮之分析道。
“可弈珩的毒如若不解除，会损他仙本的。”
“这样吧，我帮你把解药送进宫。”暮之思前想后，只有这样最安全。
“你会不会……”九臻有些犹豫地望着暮之，没敢往下说。
“怕我送不到啊。放心，若论起来，他得喊我一声哥。”暮之知道九臻担心什么，坦然地说。
“啊？你知道他是天上的哪位神仙？”九臻好奇地问。
“当然知道，但现在不能告诉你，以后你会知道的。就这么说定了，入夜，我进宫去送药。”
“好吧，我要不要告诉洛宸哥哥我在这里呢？”九臻开始思索起来。
“这个你自己决定，你若是想回到他身边，我送你去便是。”
“洛宸哥哥对我是很好，但总是管着我，逛街的时候总是这不让我去，那不让我去的。要不你帮我给他传个信，我玩几天再去找他？”
“也好。看来我现在得帮你易个容啦。”暮之笑着说。
“易个容，是什么意思？”
“进来，等下你就知道了。”暮之将九臻拉回屋内，找来一应工具，开始帮九臻易容。
半个时辰之后，九臻已模样大有不同，变身成一个脸上有一枚黑痣的小小书童。九臻看着镜子自己，哈哈大笑起来。暮之待她笑完，才领着她出门。
暮之带着九臻先进了春熙楼的主楼，此时尚未开始营业，下人们正在忙忙碌碌地打扫着。只见主楼分四层，一层正中沿楼梯而下有一个大舞台，一楼设置了堂座，二楼三楼朝着舞台方向设置了雅座，四楼则是十几间装饰华丽的雅间。九臻饶有兴趣地绕着回廊转来转去，幻想着演出会是什么样的。
“饿不饿？”暮之见九臻转了半天，问道。
“你不说，还真有一点。”九臻笑眼弯弯地说。
“走，吃饭去。”
暮之带着已做书童打扮的九臻大摇大摆地走进酒楼，大吃起来。吃饱喝足，九臻便拉着暮之，想去之前洛宸不让她进去的赌坊看看。暮之欣然同意，带着她进了赌坊，赌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直至输光了身上的所有银钱，两个人才无奈地走出赌坊，此时已华灯初上。
九臻又饿了，可暮之身上已经没有钱买吃的，一想到自己输光了可以买几十份桂花糕的钱，九臻懊悔不已。只能跟着暮之，悻悻地回到春熙楼。
春熙楼三楼，有一个暮之的专属雅座。暮之带着九臻入内，命小二在软塌上摆好酒席，与九臻拖鞋入榻，一起边吃边看歌舞表演。
丝竹声声入耳，舞娘婀娜多姿，九臻竟不觉有些看痴了。一曲舞罢，九臻见跳舞的姑娘们直接走下台，纷纷坐到一桌桌看客们的身边，举止异常亲昵，巧言嬉笑地陪起酒来。
九臻看到有一个姑娘，轻轻地亲了一个衣着华丽、肥头大耳的男人的脸颊，男子手舞足蹈，立时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元宝，塞到姑娘胸前的衣服里。
“亲一下，就给一个银元宝。”九臻不禁自言自语，脑中联想起，如果自己也去亲一下，就有钱买桂花糕吃了。
“你也想赚钱啊？”旁边正在喝酒的暮之，自然看出了九臻的心思。
“那当然，等我有钱了，就天天买桂花糕吃。”喝了一些酒的九臻，满面潮红，兴奋地说。
“那你亲我一下试试。”暮之听完，不觉发笑，饶有兴趣地逗九臻说。
九臻却当了真，绕过桌子，爬到暮之近前，头靠了过来。暮之连忙伸手，一把挡住九臻凑过来的脸。
“你还当真啦？记住了，以后不许随便亲男子，更不许让男子随便亲你。”暮之见九臻心思如此单纯，忙教导起来。
“为什么刚才那位姐姐可以亲男子，而且她亲完，那个男子甚为开心，还给了她好多银两。”九臻从暮之的手里收回脑袋，满脸不解地问。
“因为她讨得了那个男人的欢心。若以后，你想讨哪个男人的欢心，倒是可以试试这招。但这招是绝招，是最厉害的一招，不到无计可施之时不能用。记住了吗？”
“记住了。对了，暮之哥哥，你答应今晚要帮我给弈珩送药的。我一喝酒就容易醉，一醉就容易人事不省。趁着我现在还算清醒，我把精血取出来，调成解药。等下喝完酒，劳烦你帮我送一下哈。”九臻心中挂念着解药的事，说道。
“好，还有你要给洛宸的信，我也一并送去。”暮之答应完，招呼小二送来笔墨。九臻让小二顺便一起送四个小瓷瓶来。
九臻待小二送来笔墨，歪歪扭扭地给洛宸写起信来。
信上书：洛宸哥哥，我现在安好，想多玩几日，待我玩够便去寻你一起回家。署名臻儿。
九臻写完，问暮之借刀，暮之递给她一把十分精巧的小匕首。
“你取两滴即可。”暮之见九臻正要取精血，一边喝酒一边说。
“你的意思是不用给弈皇弈后解药了？”
“他们本就是凡人，根本不需要，杀鸡焉用牛刀。”
“也是，但弈珩哥哥很在意弈皇弈后的身体，我还是取四滴吧。”
暮之听完，不再言语。九臻划破四根手指取出精血，分别滴入四个瓷瓶。归还匕首时，暮之没有收，直言送给九臻。九臻想着自己也得有一件防身的武器，便欣然接受了。流失四滴精血加上喝了些酒，九臻觉得自己头晕目眩，身子歪倒在桌子上。暮之见此，将她抱回后院，安顿好，带着九臻的解药和信进宫了。
弈阳宫正殿。
弈珩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此时他正静坐于围棋桌旁，呆呆地看着棋盘。
“什么人？”弈珩厉声惊呼，只因余光见门外有人影闪过。他迅速起身，冲出房门。何统领也疾步奔来，称刚才看到一个人影在弈阳宫顶上飞过。弈珩与何统领左右查看，那人却早已不见踪影。何统领发现房门旁地上有一个小包裹。
弈珩拿着包裹急忙回到室内，立时打开，发现里面是四个小瓷瓶和一封信。信封上，署有洛宸亲启。
“派人速去放烟火。”弈珩急令。原来弈珩与洛宸商定分头寻找九臻，以烟火信号为约。
不多时，洛宸带着一身凉气，飞身而来。
“有九臻的消息了？”洛宸一路疾驰而来，气息不稳，急声问道。
弈珩忙将信递了过去，洛宸自然一把接过打开，看过之后心下稍安。
“信上怎么说？”弈珩观察洛宸面有喜色，忙问。
“信是九臻写的，她说自己现在很安全，想多玩几日，再来找我。这个傻丫头，想玩我可以带你去玩啊。”洛宸看完信，心中稍安。
“确定字迹是九臻姑娘的吗？”弈珩听完洛宸说九臻安好，心下稍安。
“确定，臻儿不爱写字，一直写不好‘臻’字，还是我手把手教她的呢。所以她写的‘臻’字，我一眼便能认出。对了，信是哪里来的？”洛宸不禁发问。
“有人将信和解药，送到本王房门口。”弈珩听闻洛宸曾手把手教九臻写字，心中竟有些羡慕他们曾待在一起那么久。
“到底是什么人，轻功居然如此了得？”洛宸回想起九臻是被人抱着从西宫墙离开的，不禁思索起来。
“想来抱走九臻的人和送信的人，可能是同一个人。此人武功不弱，只是不知他意欲何为？”弈珩分析道。
洛宸放下信，注意到桌上摆着四个小瓷瓶。
“这便是一同送来的解药，你帮本王鉴定下。”弈珩将其中一瓶递与洛宸。
洛宸接过，扯下塞子，细细观摩，待查看过所有的瓷瓶后，肯定地告诉弈珩确为解药。
“这个傻姑娘，都这个时候了，还取四滴精血救人。”洛宸望着小瓷瓶，自言自语道。
弈珩拿起一只小瓷瓶，凝视了半天，将解药服下，又立刻安排人给弈皇弈后和颜玉送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