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意难平欲语还休
按照礼数，今早太子当与太子妃一同去向弈皇弈后问安，行新媳妇的敬茶之礼。颜玉昨晚并未睡好，虽然想着因为中毒，暂时不能圆房，但新婚之夜不见夫君，多少心有怨气。
颜玉早早起床，在侍女们的服侍下，梳妆打扮好，便在房内等待。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太子前来，颜玉有些坐不住了，便差贴身宫女去打听太子是否起床。有侍女送来早膳，颜玉却食之无味。
须臾，宫女回禀，太子殿下昨晚并未睡在殿内。
颜玉有些心慌，她心中明晓太子并未属意于自己，只是奈何父母之命。但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在，只要没有旁人出现，颜玉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欣然接受自己。
等了半晌，有宫女来回禀，颤颤巍巍说地：“启禀太子妃，太子殿下回来了，正在寝殿。奴婢听闻，太子殿下归来时……归来时好像抱着一个宫女。”
颜玉听完大惊，彻夜未归，归来时抱着一个宫女？难道弈珩昨晚和那个宫女待了一夜？
“是哪个宫的宫女，如此厚颜无耻地勾搭太子。”颜玉怒言。
“听说是昨天为弈皇陛下解毒的那个宫女。”小宫女答道。
颜玉强压怒火，实在等不下去了，起身去见太子。来到太子正殿，见太子正在用早膳。
“殿下，臣妾来给您请安了。”
弈珩见颜玉身着华丽的太子妃礼服，向自己跪拜，不觉恍惚，并未搀扶，淡淡地说：“免礼，起来吧。同去向父王母后请安吧。”弈珩说完，放下碗筷，起身离开饭桌。他也着实没什么胃口。
太监们忙撤走碗筷，帮太子更衣。
颜玉本以为太子会亲自来扶起自己，却不想弈珩从自己身旁走过，并无此意，忙起身站到弈珩身侧，接过太监递过来的长衫，欲帮弈珩更衣。弈珩并未躲闪，但依旧面无表情。更完衣，弈珩大步流星，直奔弈和宫请安。颜玉慌忙小跑跟着。
九臻睡了整整一上午，正午时分方迟迟醒来。洛宸见了，忙上前关切地询问。九臻只道饿了，想吃东西。洛宸便让九臻换上之前穿的衣服，带着九臻出宫去了。
一直不近女色的太子一夜未归，晨起归来时却抱着一个宫女回殿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宫女们纷纷打听是哪个宫女这么有福气。在九臻房外听命的太监，自然心知太子殿下对这个小宫女不一般。听闻九臻已醒，忙不迭地跑去弈和宫回禀。
此刻的弈珩正在弈和宫同父皇母后及颜玉共进午膳。
“珩儿，何人下毒查得有眉目了吗？”弈皇问。
“回禀父皇，恕儿臣无能，只查到酒没有问题，是有人在酒壶上动了手脚。而能接触到酒壶的人，实在不少，儿臣还未查出下毒之人到底为何人。”弈珩答。
“嗯，能接触到酒壶的宫女太监，着实不少，如果被人买通下毒也说不定。一定要查出，以防此人再次下毒。”弈皇道。
“父皇大可安心，据儿臣所知，这九臻姑娘的血不仅能解噬魂，更能解这世间百毒，至少十年内，父皇母后百毒不侵。”弈珩想起洛宸说的话，直言道。
“那十年后呢？”弈皇问。
“十年后，他们还会来。”
“此言当真？那个小姑娘的血当真有如此奇效？”弈皇难以置信地问道。
“此言当真，儿臣已让太医拿了几种毒药悄悄试过，确实那些毒药对儿臣毫不起效。”弈珩答。
“珩儿，你太冒失了，万一那血没有奇效，你岂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弈后听闻弈珩曾试毒，满脸抱怨道。
“无妨，不验证怎知真假。现已验明，大家都可安心了。”
“那个小姑娘是何来历？”弈皇再问。
“儿臣问过了，他们说自己是神仙下凡，帮我弈国渡劫而来的。”弈珩如实答。
“神仙下凡？看来上天待我弈国不薄啊。”弈皇听闻，自然相信，只因自打弈珩出生便有神仙入梦相告。
“是啊，据儿臣所知，需连服三日九臻姑娘的血，方能彻底解毒。等下儿臣回去，便让九臻姑娘调制解药，为父皇母后送来。”弈珩言。
“启禀父皇母后，能不能让那个姑娘也为臣妾娘家调些解药啊？”颜玉也喝过九臻的解药，自知她的神奇，忙为自己的父母求药。
“这个自然，珩儿是你的夫君，他自会为你做主的。”弈后宽厚地说。
“臣妾谢母后厚爱。”颜玉心中欢喜，忙谢恩。
“这姑娘如此神奇，多留她些时日，好生待之，让她为朝中重臣也调些解药。”弈皇开始打起如意算盘。
弈珩想起昨日她只流了四滴血，便晕倒在地，心内有些不安。弈珩猜想，九臻可能未必能调制出很多解药。即便能，他也有些于心不忍。
正说着，太监来回禀，说九臻醒了，并随洛宸出宫了。
“他们走了？”弈皇大惊道。
“这奴才也不清楚，九臻姑娘称自己肚子饿，奴才本想为她安排午膳，洛宸公子却执意带着九臻姑娘出宫去吃了。”太监战战兢兢地答道。弈珩听完摆摆手，太监如释重负地退下了。
“启禀父皇母后，儿臣已用完膳，这就出宫去请九臻姑娘为父皇母后调药。”弈珩起身说。
“快去吧，可一定要留住这位姑娘啊。”弈皇忙道，自是怕九臻会一去不复返。
颜玉听闻弈珩要出宫，忙起身，同弈珩一起向弈皇弈后告退。
“弈珩哥哥，能带我一起出宫吗？”颜玉见弈珩快步回弈阳宫寝殿换衣服，紧追身后问。
“你出宫去做什么？”弈珩淡然地说。
“你已经好久没陪玉儿出宫玩了，这次顺便陪一下玉儿嘛。”颜玉撒娇地扯着弈珩的衣袖说。
“今日没空，改天吧。”弈珩扯回衣袖，进了寝殿。
“我就跟在你旁边，绝对不打扰你，求你了弈珩哥哥。”颜玉跟着弈珩进了寝殿，继续可怜兮兮地说。
“你进来干什么？本王要换衣服，你若想出宫，就去把衣服换了吧。”弈珩见颜玉还是跟着自己，不耐烦地说。
“弈珩哥哥，那我先帮你换衣服啊，我自己换衣服很快的。”颜玉说着伸出手，欲帮弈珩脱掉礼服。
“不用，你出去行吗？”弈珩有些气恼。
“好，那我也去换衣服，弈珩哥哥要等我哦。”颜玉听出弈珩有些生气，忙转身回自己的侧殿换衣服。
弈珩迅速换好便装，也不等颜玉，只带着同样换了便装的何统领，径自出宫了。
宜阳街。
洛宸带着吃了一个时辰才愿意下桌的九臻，慢悠悠地走出酒楼。九臻看到旁边有一个招牌上写着赌，好多人兴冲冲地往里面走，也想跟进去看看，却被洛宸一把拦住。
“那不是你个小姑娘该去的地方。”
“为什么我不能去？”
“因为你还小，等你再大一点，我带你去。”
九臻听完，只能遗憾地继续往前走，看到街上好些花枝招展的姑娘，正在招揽客人，便凑过去瞅瞅，却不想姑娘们一把拉着洛宸，就往里面扯。洛宸费了半天劲，才得以脱身，顺便将九臻拉走。
“她们那么热情地邀请我们，为什么不进去看看？”
“你一个姑娘家，不许去那种地方。”
“为什么我不许去？”
“说了你也不懂，走，带你去买桂花糕。”洛宸赶紧转移话题。
“好啊，昨天吃过的那家桂花糕，最好吃了。”九臻笑眼弯弯，开心地挽起洛宸的胳膊。
转了两个街角，洛宸带着九臻来到昨天那家糕点铺前。
“老板，我又来买桂花糕了，你家的桂花糕真好吃。”九臻热情地跟老板打招呼。
“这位姑娘，不好意思，今日的桂花糕都卖完了。”老板满怀歉意地说。
“卖完啦？这不是还有吗？”九臻指着摊位上的桂花糕，不解地问。
“有位……公子全部买下了，那些是还没来得及包好的。”老板陪着笑脸解释道。原来便装打扮的何斥风在弈珩的授意下买下了未卖完的所有糕点。
“谁这么能吃，把这么多桂花糕都买了？”九臻眼见着桂花糕在那，却不能吃，心中不免气恼。
“你想吃吗？我可以送你一包。”
九臻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抬起头，只见弈珩正坐在糕点铺后面的茶楼二楼临街的位置上，悠然自得地吃着点心。
“你干嘛买这么多桂花糕？吃得完吗？”九臻不解地扬着小脸问。
“我想买就买了，能不能吃完就看你的本事了。”弈珩嘴角微扬，微笑着说。
九臻一听，自然欣喜，忙伸手抓起一块塞进嘴里，又抓起一块递到洛宸哥哥嘴边。
“洛宸哥哥，你也来一块吧。”九臻含糊不清地说。
洛宸欣然张嘴含下桂花糕，慢慢地咀嚼着。从刚才弈珩的话里，洛宸听出了别的意味，心内不爽，暗思绝不能再让九臻离开自己的视线。
弈珩在楼上，眼见着九臻喂洛宸吃糕点，忽觉茶桌上的桂花糕，没了味道，拂袖起身下楼来。
“九臻姑娘，既已吃到桂花糕，便同我回去吧。”弈珩几步来到九臻近前，淡淡地说。
“臻儿今晚不回去了，我已在客栈订了一间上房，我们今晚住客栈。”洛宸绕过九臻，挡在她与弈珩之间说。
“为何突然要去住客栈？”弈珩不解地问。
“客栈方便，等下我就和臻儿回客栈为殿下调配解药，明早殿下再派人到客栈取一次解药，即可完全解毒。”洛宸答。
“本王问的是，为何要突然住客栈？”弈珩有些恼怒，加重语气问。
“因为住宫里多有不便。”洛宸气定神闲地回答。
“九臻，你愿不愿回宫里去住？”弈珩绕过洛宸，来到正在吃桂花糕的九臻面前，压着火气，低声问。洛宸亦回过头，想听九臻心中所想。
“我住哪里都无所谓，洛宸哥哥说住哪里就住哪里。”九臻心中自然最信任的是洛宸，不由说道。
洛宸闻言，心满意足地笑了，抬手擦掉九臻唇边的糕点渣儿。“臻儿，最乖了，走，我们回客栈去慢慢吃。”洛宸轻声说，拉着九臻慢悠悠地往客店走。
“慢着，自古男女授受不亲，你与九臻又不是亲兄妹，住在一间客房不妥吧。”弈珩只觉心中有团无名怒火，正在熊熊燃起，低声说。
“我与臻儿同住自然是为了保护她，这就不用殿下操心了。”洛宸坦然回之。
“你夜里不是还要替九臻采露珠吗？到时谁来保护她？”弈珩继续说。
“我带着她一起去。”洛宸心知定是九臻告诉了弈珩昨晚自己的去向。
弈珩有些哑口无言，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何会如此较真。正在此时，穿着便服的颜玉，和一个丫鬟，遥遥地快步走来。
“弈珩哥哥，你为何不等我？”颜玉有些抱怨地拉起弈珩的衣袖。
“你怎么跟来啦？”弈珩不悦地撇了一眼颜玉，扯回衣袖。
“不是说好一起出宫的吗？害得我在这四处乱转找了你好久。”颜玉见弈珩脸色不对，小声嘀咕着，眼神却偷偷看向弈珩身旁站着的那个少女。
只见那个少女身着青碧色懦裙，身材纤细如弱柳扶风，梳着极其普通样式的发髻，面若桃花，笑眼弯弯，只专心地吃着手中的糕点。虽称不上绝美，倒是有几分独有的魅力。
“见过太子妃，臻儿，快向太子妃行礼。”洛宸见到颜玉，忙向她拱手行礼。那日，洛宸去给颜玉送解药，并未告诉颜玉真相，只是说皇上与太子皆已经服用此药无碍了。颜玉见何统领在侧，不像是在骗她，便也喝了解药。后来才听闻，解药是用一个小宫女的血调制的。
“见过太子妃。”九臻依着洛宸的意思，问了一声好。
“不必客气，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们的解药呢。”颜玉笑盈盈地说。
九臻第一次见颜玉，只觉得颜玉身姿窈窕，娇俏明艳，精巧的瓜子脸上挂着两道柳叶眉、一双丹凤眼，一对小小的梨涡盛满了笑意，极具亲和力。九臻随即把自己手里的一袋桂花糕递到颜玉面前。
“你想尝尝桂花糕吗？可好吃了。”
“是吗？那我尝尝。”颜玉笑着取了一块。
“是不是很好吃？”九臻略显夸张地问。
“恩，的确很好吃。弈珩哥哥，你尝过了吗？”颜玉转头笑着问弈珩。
“本王尝过了。”弈珩猛的回想起昨日，第一次吃到这种桂花糕时的情景。思及至此，弈珩默默地看了一眼九臻，心中却思量着该如何让她回宫里住。
“好久没出宫了，我们四处逛逛好不好？”颜玉兴致勃勃地转头问弈珩。
“好啊，我都还没逛够。”弈珩尚未回应，九臻倒是急忙赞同道。
“那就随便看看吧。”弈珩低声说。
九臻一听自然高兴，捧着桂花糕，便一边吃一边逛了起来。颜玉对弈珩抱着九臻归来的事，甚为介意，所以才执意跟来。她想知道究竟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以弈珩的脾气，绝对问不出个所以然，还会惹他不高兴。倒是这个九臻，不过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单纯小丫头，一问肯定能问出来。想到此，颜玉主动追上九臻，和她一起吃起桂花糕，并肩如姐妹般走在一起。
洛宸见此，自然高兴，几步追上，护佑在九臻身侧。弈珩只能不紧不慢地跟在三个人身后，面露不悦。
一行人路过春熙楼，见一群人正围着春熙楼外挂的大招牌议论着什么。最爱看热闹的九臻忙围了过去。只见布面招牌上书：今晚酉时春熙楼，隐香姑娘将登台献舞。
“不就是跳个舞吗？搞这么隆重？”九臻不解地自言自语。
“姑娘，你是外地人吧？这隐香姑娘可是春熙楼的头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美如天仙，多少公子哥求娶不得啊。”一位有些年纪的壮汉，忙夸赞起隐香。
“有多美啊？”九臻听闻美若天仙，倒是对隐香的长相很感兴趣。
“这禹陵城第一美女，说她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壮汉继续夸赞道。
“那我也要进去看看。”九臻很想一睹这隐香的真颜。
“你啊，你的银子够吗？这进场门票就要五十两呢。”壮汉拖着长音说。
“五十两很多吗？”九臻不太知道银两的价值，转身问洛宸。
“傻丫头，二两银子就可以买下糕点铺上所有的糕点，你说五十两多吗？”洛宸浅显地描述了下银两的价值。
“多，很多。不去看了。”九臻听完，立即理解了五十两是多少钱，有那么多钱，她宁愿买桂花糕吃，转身继续东逛逛西瞅瞅，不觉已近黄昏。
心思单纯的九臻已经把颜玉当成无话不谈的好姐妹，自然在颜玉不经意地盘问下，便把昨晚与弈珩在湖心岛里的小木屋喝酒，醉得不省人事的事，和盘托出。颜玉的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那个湖心木屋，她自然知道，弈珩曾下令，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上岛。而她从未去过。
天色近晚，弈珩再次提及该回宫了，洛宸也打算辞别众人，带着九臻回客栈。
“要不然，就听弈珩哥哥的，回宫里住吧，我和九臻妹妹还没聊够呢。”颜玉本不希望九臻回宫，但她听出弈珩的意思，只能强颜欢笑地挽留。
“我也好想继续和颜玉姐姐聊天，洛宸哥哥，要不然我们回宫里住吧。”九臻不懂得体察人心，只是觉得和颜玉聊得甚为投机，听到颜玉的挽留，热烈回应。洛宸虽不放心，但看到姐姐和九臻聊得这么开心，不忍心扫了她们的兴，便同意了。弈珩自然也很高兴，但脸上并未表现出来。
一行人回至弈阳宫，洛宸和九臻回了侧殿，颜玉与弈珩回到正殿。颜玉早就安排随身丫鬟提前回来了，此刻正殿已摆好晚膳。颜玉又早早命人给洛宸和九臻也送去晚宴，目的自然是不希望与他们一起用膳。
“为九臻姑娘准备晚膳了吗？”弈珩见到丰盛的晚膳，随口问旁边的太监。
“回禀殿下，太子妃已经安排奴才们送过去了。”太监当太子妃的面，向太子暗示着太子妃的贤惠。
“你倒是想得周到。”弈珩自然听出太监的用意，顺口称赞了一句。
“为夫君分忧，是臣妾的本分。”颜玉温柔笑答。
弈珩也不接言，洗过手，坐下吃起饭来。颜玉亦坐下陪同，不时给弈珩夹菜。弈珩只默默地吃着，并不回应。
吃到一半，有太监来传旨，弈皇询问九臻姑娘是否已经回宫，今日的解药是否调制好？弈珩听完，心下一沉，让太监先回去复命，说解药等下就送过去。吃罢饭，弈珩起身便去了九臻所在的侧殿，颜玉忙追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