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酒对月影成双人
弈珩带着九臻走的似乎是鲜有人走的小径，加之夜已深，路上并未遇到他人。九臻一路问东问西，弈珩心情不错地一一简答之。走了半炷香时间，二人来到一个开阔的湖面。在月光下，二十丈开外地湖心隐隐可见一个小岛。
“你会轻功吧？”弈珩在湖边站定，注视着小岛问道。
“要飞过啊，没有船吗？我一点武功都不会。”九臻望着小岛，有些气馁地说。这禹陵城有禁制，她用不得法术。如果能用，她倒是勉强能御风飞行一段。
“没有船，也不需要船。”弈珩上下打量了下九臻，伸出右臂挽住她的细腰，双脚蹬地，飞身而起，跃入湖中，足间轻点湖面，几个借力，稳稳地落在岛上。
“哇，原来你的轻功这么厉害。”九臻落地的刹那，才缓过神来，满脸震惊地说道。
弈珩没有理她，借着月光，径直沿着隐约可见的蜿蜒小径走去。九臻见这里黑咕隆咚地，忙紧紧跟上去，紧张地攥住弈珩的袍袖。
弈珩见九臻抓着自己的衣袖不放，见她一脸害怕的表情，心有不忍，便并未制止她，继续前行。转过几个小弯，眼前出现一片小小的竹林。绕过竹林，一间临湖而建的木屋，静立月光下。
弈珩率先进屋，摸黑寻找火折子。九臻看出弈珩意图，随手递上自己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刚入人间，洛宸就提醒过九臻，一定要随身携带火折子，以备不时之需。
弈珩欣然接过，点亮屋里的蜡烛。九臻借着光亮，打量起屋内陈设。木屋并不大，一丈见方，进门左右两边皆是书架，摆放着不少典籍以及两个围棋的黑白棋坛。迎面是占了房内一半空间的木榻，榻上有一个约一尺高的小木桌，角落里叠放着一个动物皮毛织就的毯子。桌子后面是两扇临湖的木窗。
弈珩脱靴上榻，打开窗扇，一袭柔和的月光立时洒入屋内。此情此景，九臻立时被窗外的美景吸引，学着弈珩的样子脱靴上榻，趴在窗边。弈珩站在旁边，看着月光轻柔地抚摸着九臻的小脸，心中竟有了几分荡漾。
从小到大，弈珩认识的年轻女子并不多。少时，不过是和宫女多说了几句话，母后便以魅惑皇子之罪，赐了那个宫女一道白绫自缢。自此，宫女几乎不与他说话。除了自幼便作为玩伴养在宫里的颜玉郡主，以及在父皇母后寿宴之时曾见过的王亲贵族家的几位女儿，他的身边几乎未曾出现过其他年轻女子。九臻，是他认识的第一个宫外女子。
九臻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转头对弈珩由衷赞叹道：“这里真美啊。”
四目相对于一瞬，弈珩慌忙收回目光，望向窗外，尴尬地回道：“嗯。”
九臻望着沐浴在月光下的弈珩，忽然想起曾在书中看到的一个词——玉树临风，想来这便是吧，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只觉他眉宇间，比洛宸哥哥更多了几分傲然。
“你会喝酒吗？”弈珩知九臻在看自己，心中竟有几分窃喜，面不改色，目视窗外问。
“你有酒吗？”
“有。”
“在哪儿？还不快拿来尝尝？”九臻内心雀跃，她从未喝过酒，这次来人间早就想尝尝了，可是洛宸哥哥一直看着她，不让她喝。
弈珩转身穿靴，走出门，直奔竹林。九臻也急忙跟了过去。只见弈珩左右打量了一会儿，捡起一根木棍，在一根竹子下面挖了起来。不多时，挖出两小坛酒来。弈珩抖落泥土，一把掀开封盖，一股清冽的酒香扑鼻而来。
“哇，好香啊。你居然藏了这么好的酒。”九臻深吸一口酒香，忍不住赞叹。
“也不算是什么好酒，不过是我之前多带来几坛，喝不完随手埋在这里的。”弈珩端着酒坛，任由九臻闻个够。这是他第一次不自觉地对九臻称呼我。
弈珩端着两坛酒和九臻回到房内，找出两个杯子，在月光下，对饮起来。
几杯酒下肚，九臻只觉胃内灼热，脑袋晕乎乎的，精神却异常兴奋，口若悬河，与弈珩互诉起儿时的旧事。
弈珩告诉九臻，自己从小就被一大堆人保护着，颜玉也是早早就被当作太子妃，养在宫里，他的身边更是没有出现过除颜玉以外的年轻女子。许是青梅竹马的缘由，他并不讨厌颜玉，便顺了父皇母后的意，名正言顺地娶她为妻，可心中总是觉得缺点什么。
“缺什么？”九臻不禁发问。
“我若知道，何须问你。”弈珩仰头饮尽杯中酒，不觉枉然。
九臻告诉弈珩，自己的真身是一株九转还魂草，刚幻化成人形一百年，天生三魂七魄少三魄。自幼无爹，连娘都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谁。她和娘一直住在九阴山的九玄境里，那里还住着一株千年槐树。九玄境设有禁制，她们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
“既然出不去，那你是怎么出来的？”弈珩听完九臻的自述，甚觉离奇，不觉发问。
“是洛宸哥哥带我出来的。有一天，洛宸哥哥突然就进了玄境，他天天去陪我玩，还给我带好吃的，然后我们成了好朋友。我缠着他，想让他带我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娘不同意，还不准洛宸哥哥再来找我。可我实在想去人间玩一次，就给娘留了字条。洛宸哥哥用他的避水珠从水里把我带出来了。”九臻满脸泛红，趴在桌子上，笑眼弯弯甚是好看。
其实九臻不知道，洛宸的爷爷——西海老龙王敖闰曾去见过之素。一番说辞后，之素才勉强同意洛宸带九臻来这人间走一遭。只是九臻并不知晓其中隐情，还暗暗为自己偷跑出来，一定会惹娘亲生气和担心而内疚……
“弈珩，你知道吗？我可能已经救过你两次。”九臻忽然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一个清晨，天界来了几个神仙，向她娘说了一些事情。而后，她娘取了她的两滴指尖血。那是她第一次取精血，当时她体内只有五滴精血，被取走两滴后，喝了一个月的露珠才恢复过来。想来那天应该是弈珩出生的日子吧……
“什么意思？二十年前，我应该刚出生吧。你怎么救的我？”弈珩不解其意地问道。
“你刚出生，就有神仙来取我的精血，肯定是喂给你喝，怕你中噬魂。十年前，又有神仙来找我娘要我的精血，估计还是喂给你喝的……你是喝着我的血长大的……”九臻有些喝醉了，吞吞吐吐地说道。
“这些事，我倒是闻所未闻。若是真的，那我得好好谢谢你的保命之恩啊。”弈珩举起酒杯笑道。
“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谁叫你是大神仙呢，等你以后回了天界，帮我早点入仙籍就行。”九臻亦举起酒杯，重重地碰了一下弈珩的酒杯，憨笑道。
“好说好说，我若是大神仙的话，回到天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帮你入仙籍。”
“唉，入仙籍得等我修出三魂七魄啊。你是不知道啊，我天生三魂七魄，少三魄。”九臻伸出三个手指头，趴在桌子上说道。
“那你缺少哪三魄啊？”弈珩从未听过这种说法，追问道。
“娘说，那三魄掌管情爱生死。我只有经历过，才能长出那三魄。情爱不就是男女互相思慕吗？生不就是生孩子吗？死不就是变成鬼魂或者魂飞魄散吗？这些我都懂啊，为什么长不出那三魄呢？”九臻有些气恼地嘟着嘴说，又连喝了几杯。
“也许等你亲身经历过，就不会说出如此轻飘飘的话了。”弈珩自然明白为何需要九臻亲身经历。因为经历过，才能真正懂得。
“亲身经历，要怎么亲身经历，我已经在人间了，老天爷啊，快让我经历下吧。魂魄一日不全，我便一日难入仙籍。”
“入仙籍？你现在不是神仙吗？”
“魂魄不全，是很难修炼高深法术的。我现在顶多算是妖。”九臻浑身酒气，有些丧气地自嘲。
“那就在人间多待些时日，或许就能经历了。”弈珩想起洛宸曾说过他们只在禹陵城待三日，不自觉地说。
“我也想啊，可是洛宸哥哥不让啊。”九臻说完，饮下杯中酒，再倒酒时却发现两个酒坛已经喝干。
“没酒了，我还想喝啊，你还有没有酒啊，都挖出来啊。”九臻见没酒了，醉眼迷离地抓起弈珩的手，撒娇道。
弈珩酒量不错，但今夜的酒似乎格外上头，也有了几分醉意，嘴角轻扬，浅笑地看着九臻说：“你不能再喝了，我们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还能喝呢，你去拿酒来啊。”九臻口齿不清地说，真的是醉了。
弈珩见状，起身勉强搀起九臻欲回去，奈何两人都已有醉意，身子不稳，一不小心双双趴了下去。九臻少了搀扶率先倒地，弈珩迎面压上。
电光火石间，四目再次相对。弈珩不自觉地心跳加速，酒意瞬间上头，脸竟不自觉地向九臻更靠近了一点。早已醉眼迷离的九臻，眯着眼看着弈珩，竟不自觉地闭上了眼。弈珩见此，热血开始有些沸腾，神情一时恍惚，脸难以自抑地又近了些，却发现九臻竟已睡着了。
看着身下已然睡死的九臻，弈珩强忍住浑身的热血沸腾，翻身坐起。五月的江南，夜依旧有丝丝凉。弈珩起身关好门窗，扯过角落里的毛毯，盖在九臻身上，自己坐靠在旁，闭眼睡去。
翌日清晨，弈珩早早醒来。他每日有晨起练剑的习惯，见九臻睡得正香，轻轻地起身出门。伸展了几下身体，弈珩想找个木棍当剑练习，却在找寻过程中，发现脚边的草叶上挂满了晶莹的露珠，竟不觉想起九臻说过露珠可以补身体的话儿来。弈珩犹豫了一下，转身回房，取来一只酒杯，默默收集起露珠来。
日上三竿，弈珩采的露珠才勉强淹没杯底。弈珩无奈地摇摇头，只能回屋，想唤醒九臻。轻唤了几次，弈珩才发觉九臻似乎有些不对劲，忙大声呼唤。可无论自己如何呼唤，九臻却迟迟不醒。
弈珩心惊，赶紧横抱起九臻，飞奔出门。几个起落跃过湖面，刚一落地，就见何统领守候在旁，也不理何统领的问安，朝着来路疾步而去。
弈阳宫。
洛宸从城外回来，刚一进九臻的寝殿发现无人，且床榻看似不曾睡过，便欲出门寻找，就迎面遇上弈珩抱着满身酒气的九臻走进来。
“殿下，昨晚与九臻喝酒了？”洛宸不觉有些怒气地问。
“只是小酌。未曾想，今晨却怎么也叫不醒她？”弈珩将九臻放在榻上，焦急地说。
“殿下怎能与臻儿喝酒呢？她没告诉你，她不能喝酒，一滴都不能沾吗？”洛宸听闻忙大声呼唤起九臻来，九臻却依旧毫无反应。
“她未曾说自己不能喝酒。本王以为小酌无碍。”弈珩听完洛宸的话，不觉有些内疚。
见实在叫不醒九臻，洛宸也无法，默默掏出一个小瓷瓶，扯下瓶塞，将瓶口对准九臻的小嘴，轻轻地将里面的清液倒进九臻嘴里。
“你喂她喝的什么？”弈珩想起九臻也许是被洛宸骗出来的，不觉谨慎地问。
“露珠。”洛宸冷冷地答道。
“需要本王传太医来诊治吗？”听闻是露珠，弈珩放下心来，出言询问。
“不劳烦殿下操心，臻儿体质特殊，太医诊断不出什么的。殿下昨晚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吧？”洛宸强压怒火问。从看见弈珩抱着九臻回来的那一刻起，洛宸就不觉怒气冲天。再想起他们昨夜曾一起喝酒，后面有没有发生其他的事，洛宸想都不敢想。
“本王恪守礼仪，绝无逾越之举。”弈珩知道洛宸想问什么，坦然回答。
“希望殿下所言非虚，臻儿由我守着就好，殿下请回吧。”洛宸出言逐客。
“好吧，她若醒来，就得通知本王一声。”话已至此，弈珩看了一眼熟睡中的九臻，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