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秦羽吸了口气。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学生们的歌曲与她确实有些渊源，她不由看向陆延舟。
因为没有刻意遮着手机，所以陆延舟很轻松就能看到屏幕上的内容。
两条短信，都是很简短的内容，学生气的感谢十分直接纯粹，并不需要掺杂过多解读。
他心里隐约动了一下。
有些想到自己的这个年纪。
“我们明天……”
“一起吧。”他抬头笑了笑，“没准我能帮得上忙呢。”
陆延舟能帮什么忙，秦羽不清楚，可当第二天跨进冷饮店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最靠里的背影，脚下突然被什么给粘住，再也动弹不得。
“怎么了？”身后，肩膀被人轻轻握住，声音传来，脚下的黏着感瞬间消失，她心里隐隐充盈了力量。
“姐姐！”学生坐在正对门的方向，看见秦羽，冲她招手笑。
秦羽嘴上应着，眼睛却始终落在那纹丝不动的背影上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背影似乎颤了颤。
陆延舟松开她的肩膀，却还是留了一只手，臂弯在背后浅浅横着，像是一种安稳的保证。
“我们先过去。”他轻声。
秦羽终于醒悟过来：“好。”
那边学生见他们走过来，也冲桌子对面疑惑道：“张老师？”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老师的脸上会出现一种近似激动却又拼命压抑的神情。
明明是她在听到了几人对于歌曲的改动后，主动询问并且希望他们可以约这位素未谋面的姐姐出来。
“嗯，听到了。”对面应下，缓缓回头。
秦羽正走到眼前。
彼此相顾无言地盯着对方，张老师眼神里充满平静，秦羽亦然，仿佛两尊感受不到时间流逝的石雕像。
直到陆延舟轻轻握了把秦羽肩头，暖流开始向坚硬的冰层浇灌，藏在深处的囚笼终于有了松动的痕迹。
然后，秦羽轻呼出声：“妈。”
秦母眸光微动，半晌动唇：“嗯。”
早在秦羽喊出那声称呼时，几个学生就吓了一跳，瞪大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大气都不敢出。
反倒是陆延舟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是偏头看着秦羽，在等待对面回应的时候，她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睫毛却在微微颤抖。
陆延舟暗自叹了口气，手掌来回拂着她的肩膀。
没事的，他在心里说。
或许是这番劝慰真能通过心灵感应传达到对方那边，反正等秦母开口的时候，秦羽细微的反应也终于平静下来。
“这位是？”那边目光移动。
陆延舟忙摆正脑袋：“您好，我叫陆延舟，是秦羽的男朋友。”
“你好。”秦母点头，招呼他们，“坐吧。”
几个学生忙站起来。
陆延舟拍拍秦羽，示意她先走。
绝对接近的距离仿佛也可走出漫长的时光，秦羽知道自己应该迅速坐下，可眼睛就是不受控地盯着秦母那边。
或许，她只是妄图从中母亲的脸上看到点什么，思念也好厌恶也好，只希望能找到一丝适用于家人的反应。
可惜没有。
秦母已经转回去，拿起桌上的菜单细细看着，连对面坐下人都不曾抬头，只是问：“热可可？你能喝吗？”
秦羽又是一阵恍惚。
这是她以前上学会悄悄溜过来买的口味，一般都会加糖。
“现在不行。”秦羽小声，“柠檬红茶，热的。”
秦母嗯了声：“那你——”
“我也要柠檬红茶，加冰。”陆延舟看着秦母，后知后觉地补了声，“阿姨。”
对面没再说话。
学生们是真心想感谢秦羽，也一起给陆延舟买了单，不过也仅限于此了，顶着老师莫名的低气压，等饮料端上来后就纷纷告辞。
秦羽低头小口小口，有些烫，但她还是固执地咬着吸管，唯恐被对面揪住空档。
于是，沉默了好一阵子。
“你别怪他们，是我要求的。”就听秦母突然道。
她一愣：“我知道——”顿了顿，又轻声，“我没有想到会是那首歌。”
歌曲并非不适合合唱，只是能摒弃那么多耳熟能详的合唱曲目，转而选择一个名不见经传歌手的冷门曲目，不得不说是某种暗示。
只是这暗示不是对着歌手本人，应该更多是代表选择方的某种心境，可至于是什么，秦羽不好妄加猜测。
“因为合适。”
合适？她听了，唇角下意识地勾起，又很快板正。
耳边倒从善如流：“是的，我第一次听也觉得很合适。”
秦母意外：“因为学生唱了？”
陆延舟摇头。
他的眼睛落在秦羽的侧脸上面，眸光一片柔软：“我听过。”
冷饮店外，秋日的落叶在地上扑了浅薄的一层，又随着轻缓的低吟卷起满眼的金黄灿烂。
一时间秦羽收不回视线，只听耳边秦母犹疑地重复：“听过？”
“嗯。”陆延舟肯定，“很早前就听过了。”
闻言，秦羽一下子看过去，同时想起了之前他车上被误摁打开的车载电台里，有她的歌曲。
一股莫名的预兆感不由在心头萦绕。
陆延舟似是感应到她的视线，脸虽然冲着秦母，手指却在桌子下面瞧瞧爬到秦羽的手背上，轻轻触碰：“不瞒您说，这也是我签下她的原因。”
说完停顿稍许，他突然勾了下唇：“她有天分，就是缺一个机会，而我愿意成为那个机会。”
这话没法判定真假，却有种使性子的既视感在里面，秦羽愣住，又疑心是自己多想，仔细分辨也瞧不出任何端倪。
陆延舟背脊挺直，面带微笑冲着秦母，比私下张扬的举止多了些谦逊，但又比公开场合的亮相略显疏离。
“……机会？”秦母喃喃。
他继续微笑，十指交叉很自然地搁在桌面，仿佛此刻的对话并非发生在普通的冷饮店，而是在他位于领壹的办公室。
而陆延舟此刻的身分，与其说是陪伴秦羽同行的男人，不如称作是……老板。
“我没有带名片的习惯，但您搜索我的名字，一定会知道。”他似有歉意地点了下头，“我很遗憾秦羽耽误了几年，所以想要尽快补回来。”
“遗憾”一词一出，饶是始终镇定的秦母也忍不住打量起他来，眼神里充满审视，亦或是掺杂了其他复杂的情绪。
可陆延舟不在乎。
倒是秦羽有些听不下去，拧了他的手背一下：“闭嘴。”她的唇无声开合，然后转向对面道，“我其实，过得还行，你不要多想。”
喉间似乎哽了一下，再开口时，秦羽迅速垂下眼睛：“这次过来也是抽空，我马上也要回去了，公司安排了工作。”
“那……再见了。”声音仿佛被风吹出门外，蹭过金黄的树叶，沙沙响动之间，她站起来，陆延舟也跟着起身，不过随人走之前还是记得道了句：“阿姨，我们就先走了。”
秦母似是呆住，直到两人快走到门口才仓促地喊：“等等。”她也不管对面事什么反应，几步过去一把抓住秦羽的胳膊，“小羽，你回来吧。”
“这么些年，你在外面过的多辛苦，妈看过你的直播，妈都知道。还有你打的那些钱，我和你爸都给你存着没有动。”秦母哀哀看着她的侧脸，“小羽，你回来吧。”
秦羽绷着脸，没有回头。
如果你的家庭一度和睦，却没料到会和父母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以至于最后落得离家的结局，而且重新回想起来，很大概率并不会找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唯一可能算作有长进的，是他们彼此都明白，错误并不只在于对方，而是双方，只不过谁多谁少而已。
秦羽感觉到一丝无奈，但又没法说出重话，沉默一会才低声道：“我就是回来看一下。”说着，又拿手拨开秦母，“现在你知道我过得还不错，你学生也有我电话……先就这样吧。”
她怕再这么下去再也走不掉，于是只顾盯着地面，抬脚迈下台阶。
而这一次无需用劲挣脱，秦母就自动松了手。
忽而划过一阵大风，无数片叶子簌簌落下，金黄埋在脚底，又碾入尘土，最终成为干枯失色的模样。
回程依然是由陆延舟开车。
路已经通畅，车飞驰经过之前停留的农家乐，秦羽只来得及抓住那一闪而过的屋檐，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你不还车？”她问。
“我叫kinley来东川。”他却答非所问。
秦羽琢磨了几下才反应过来，震惊：“然后再让他还？”后一句还不好说出口——资本家也太过分了！
不过陆延舟仿佛有读心术，哼：“他欠我。”
这两人的账秦羽自忖不要掺和，于是往座椅里缩了缩，思考着要不要睡一觉把时间给消磨完。
但有人抓住说话机会就不肯撒手：“聊聊。”耳边直截了当的命令口吻叫人很难忽视。
秦羽便哦了声，心里却并不太乐意。
她已经沉默了大半路，现在还能讲什么？恐怕就是些对针对她家里人的某些议论。
可轻视不屑也好，大放厥词也好，秦羽都不想说。
陆延舟倒对她的冷淡不以为意：“以后不想回就不回，没人能逼你。”
“……嗯？”
那边专心看着外面路况：“有时候专注让自己高兴，或许会更轻松一些。”
秦羽一愣，随即笑他：“怎么这么有哲理？”
“不是哲理，是经验。”他顿了顿，越发轻柔了嗓音，“秦羽，我会努力让你一直快乐，但在此之前，你也要自己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