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今晚陆家于西锦山老宅设宴，一众交好的世家名流竞相登场，如薛丛景这种既没私人交情也无商业往来的少之又少，且在场人十有八九多有听说，这位薛公子与陆延舟的关系势同水火。
因此，等薛丛景带着秦羽一起踏入大厅，所有人的眼神都微妙起来。
秦羽就一个小手包聊胜于无地搁在身前，薛丛景不在意他人视线，不代表她不在意，可惜从头到脚几乎无所遁形，连个当装饰用的披肩都没有，她只能干巴巴地摆着笑。
好在，没见到陆家任何熟面孔在场……秦羽心想。
可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锁骨间突然直勾勾地坠下个冰凉的物件，她吓了一跳，刚要闪开时又被人摁下肩膀。
“急什么？”薛丛景似乎附在她耳边的位置，声音不轻不重，却能丝丝入扣地钻进脑子里，还带着点莫名其妙的笑。
秦羽心里顿时警铃大作，赶紧抬头，正与陆延舟的眼睛撞在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身处陆家老宅的缘故，此时的陆延舟看起来脸部线条十足冷硬，加上一双沉黑的瞳仁似乎裹挟着千钧重量，让秦羽顿觉自己难以呼吸。
可她动不了。
薛丛景手上动作慢得很刻意，每调整一下细细的银链子，都仿佛剐过脖颈一层皮肉，血流倒涌，秦羽忍不住低下头，眼底落入了一抹纯正的血色。
“好了。”说着话，薛丛景绕到她身边，搭手勾着她的脖颈，“喜欢吗？”
切割千面的艺术品价值昂贵，秦羽扪心自问，自己并不值得佩戴这东西，哪怕只是短暂的拥有，也不过是薛丛景恶心人的手法罢了。
见她不答，薛丛景反而很耐心地继续：“问你话呢。”
他的指腹在她皮肤上点来点去，热量蒸腾，仿佛下一秒就能烙下独属于自己的印记。
秦羽被这想法拽得心一抖，悚然直白地挂在脸上，单薄的身体顿时摇摇欲坠，却又迈不动脚。
她这样子落在陆延舟眼中，让他原本不悦的心突然沉了沉，随即便不由自主地往那边去，结果刚走没几步……
“延舟。”戴青云从另一边出现，叫住他，“你爷爷找你。”
他微微一顿，点头：“好。”
戴青云说话时，手别过鬓角一缕碎发，碧绿的翡翠戒指夺目耀眼，是一身素淡都压不住的贵气。
她随着陆延舟转身，神色很淡，蜻蜓点水般地掠过秦羽的脸，仿佛一点都不记得这个曾对表露崇敬的小艺人。
秦羽愣了愣。
“薛总。”有人在边上打招呼，“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这位是——”
“秦羽。”薛丛景随意点了下头，并不准备多做介绍。
对方眼睛扫过秦羽的脖子，面露惊叹：“您真是大手笔啊，佳士得上周拍卖的红宝石，直接被您做成了项链？”
“好东西，也得有配得上的地方才叫好。”薛丛景漫不经心地拨拉着秦羽的发尾，“要是落到不怎么样的地方，再怎么想捧上天，最后到手也是一堆垃圾。”
话音落时，秦羽感觉自己头皮倏地一下刺痛，看过去，对上薛丛景似笑非笑的眼。
“同理，人也一样。”他轻启唇。
楼下宾客喧闹，楼上则是另一番沉默光景，陆延舟随戴青云去往书房，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地走，都没开口。
最后，还是陆延舟先停下来：“我知道路。”
他说这话时也不看人，望着前方，一盏壁灯挂在墙上，倒三角，花纹繁复，材质在昏黄的光影下面晃过生锈的色泽。
“你明知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说？”陆延舟轻轻一笑，却不带任何喜悦，“我还以为您就准备这么让我进去。”
一瞬间，戴青云猛地吸了口气，似要发火，却生生止住，然后转到他的面前：“现在这种情况，你还要和我使性子？”
陆延舟单手插着口袋，任对面怎么说都不吭声，眼神从上挑着看人。他原本就比戴青云高，这么一来，更像是对她不屑一顾。
戴青云终于动怒：“陆延舟！”她低呵，“别忘了，你舅舅被处置，你也逃不开关系！”
“那不正如您的意思？”陆延舟却微笑，“正好可以让我把位置让给哥。”
他近乎挑衅的话语让戴青云脸色一滞，手在同时间下意识地扬起，却被精准抓住。
“你竟敢——”戴青云气急败坏。
陆延舟却凑近她耳边：“老宅里不仅有爷爷的眼睛，万一被叔叔抓到把柄，可不划算。对吧，妈妈？”
最后两个字顿着咬下去，戴青云心里不由升起一阵恍惚，而再看陆延舟，他已经直起身子，手依然插在口袋里，神情始终如之前那样不露声色，好像之前郑重的称呼并非出自他的口中。
戴青云冷下脸，却不敢再生怒气：“威胁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有，所以我也谈不上要威胁您。”陆延舟淡淡笑开，“只是想提醒您，您要我做的我会照做，至于剩下，全凭我自己做主。”
陆延舟离开后就再也没见人影，秦羽一颗心悬着，像提线木偶一样被薛丛景带着在厅内来回穿行。
好在仿佛无人知道陆延舟与她传的关系，更多关注点都在薛丛景身上，暗示与试探总萦绕在周围，蚊子叫一样的闹得人心慌。
“累了？”薛丛景与一人客套完，扭头问。
秦羽僵笑：“还好。”
可腿肚子已经隐隐作痛。
“还是去休息一下。”薛丛景细细打量她一会，把人拉到边上，顺手找经过的服务生拿了杯橙汁。
唇被冰凉的杯口乍一碰到，秦羽条件反射地往后缩脖子。
“你最好喝点。”薛丛景嘴角笑意不变，“待会有的等。”
秦羽默了片刻，接过杯子：“为什么带我来？”
“你与陆延舟的关系……不是挺好吗？”他转过头。
顺着薛丛景的视线，秦羽也看见了围起的一圈人，刚才他们曾经过那边，但薛丛景并没有停下攀谈的意思，秦羽便没上心多瞧。
如今人群似乎谈完一段话渐渐散开，中间露出张有些熟悉的脸孔，清丽文静的打扮，一点也不像其他女性宾客那样争奇斗艳。
那是……
“郁晓静，认识？”耳边冷不丁问。
“一面之缘。”她垂下眼。
薛丛景兴味盎然：“郁家听过吗？也算是陵州叫得上名字的姓，郁晓静是他们家这辈唯一的女儿。”他睨着身边，秦羽正面无表情地小口啜饮，不过这些并不妨碍他此刻的谈兴，“虽然郁家与陆家交好，但无论是地位还是财力都远不如陆家，你猜猜，是谁非要拉这个关系？”
橙汁已经少过半，红宝石在玻璃的折射下变得很不规整，有棱角的剖面也被拉伸放宽，秦羽仿佛能在上面看见自己的眼睛。
瞳孔倒影在一片血红里，也渐渐晕染得看不见别的色泽，她感觉到了眼酸，闭上眼，刺刺的感觉几乎要奔涌出眼眶。
直到身边再次传来声音：“戴青云。”
秦羽悚然睁眼。
“这女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连亲儿子都可以拿出来卖。到那个时候，你以为陆延舟还能护你？”
她愣愣地转脸看过去，面前灯光却倏然暗下，薛丛景能留在她眼中的只剩一丝微弱的冷笑。
随即，恶魔凑近低语：“小羽毛，只有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会抛下你。”
今晚陆家老宅设宴，为的是给陆绍司病愈出院一个正式的亮相，这个决定是陆老爷子的意思，陆家父母也毫无异议。
陆绍司因为长久昏迷的缘故，身体机能并不算好，如今也只能坐在轮椅上，但听说他似乎也能在康复中心走上几步，聊胜于无，也能算作转好的一大明证。
戴青云亲自推着轮椅出来，陆绍司西装笔挺，仿佛依旧是那个曾经率领壹攻城陷阵的第一人，而如今领壹的正牌老板陆延舟走在他身边，又在向众人时刻提醒着命运的残酷无情。
不过有趣的是，陆老爷子率先发言后，话筒便越过其他长辈，直接交由到了陆绍司的手中，他垂眼接过，带着一丝浅笑，感谢在场宾客前来赴宴。
言行之间，宾主尽欢。
秦羽却忍不住看向陆延舟。
她虽然不懂商场上的很多事情，但陆家明显的偏心还是能看得出来的，陆延舟才是领壹的实际掌权人，可陆家却宁愿模糊他的存在，结合薛丛景之前所言，戴青云为陆延舟选择郁晓静，是为了给陆绍司清扫道路吗？
可是，他们明明也是母子……
想到这里，一股莫名悲伤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她很难从陆延舟的脸上挪开视线。
陆延舟的脸在明亮的光影下很安静，只在恰当时候合着其他人的掌声客气地笑，就像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塑。
等陆绍司客套完，戴青云终于拿过话筒：“其实今晚也是双喜临门，我的小儿子陆延舟即将与郁晓静小姐订婚。晓静。”她一面说着，一面笑着冲台下郁晓静招手。
追光打过去，郁晓静的脸颊有些红，却并不显得惊讶，看来是早就知道今晚会有这么一出。
现在，一切都很完满。
秦羽默然叹气，她弄不懂心里突然的酸涩是怎么回事，转过头，可突然间，从音箱里传出她简直烂熟于的嗓音：“依我看，今晚也算三喜临门。”陆延舟语气平静，“还有一件事，关于领壹的签约。”
说话时，他一直盯着秦羽的方向，直到那张脸转回来，才缓声道：“感谢薛总拱手让爱，秦羽小姐，希望我们接下来合作愉快。”
这一句令他的嘴角终于勾起，而这样的笑容，应该是秦羽今晚在陆延舟脸上见到的，第一个出自真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