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全要
“你拒绝也没用。”
白发老妪沉默一会,然后说道。
“为什么?”
强扭的瓜不甜。
我真不想做什么苗王。
我将来做阴阳谷掌门人就不错了。
周易想大声说出来。
“因为你破掉了我苗疆传承多年的神画……”
原来是因为仙人洞中的东西。
周易想说自己不是有意的。
“坦白跟你说,即便你是我苗疆圣女的血脉,若无我点头,你也不可能当上苗王。但你破了神画,纵然是我,也不敢不让你掌管苗疆。”
“我……我是阴阳谷的人,要是做了苗王……”
“你放心,阴阳谷是你的,苗疆也是你的,这并不矛盾。”
“可是我很难兼顾啊。”
“男子汉大丈夫,区区苗疆和阴阳谷,能难得住你?
周易苦笑。
苗疆可不是区区。
阴阳谷更不是区区。
他要是把心思放在管理这两个地方,将来还有时间玩乐?
“苗王你是做定了。至少我死以后,你就是苗疆名义上的苗王,爱干嘛就干嘛。哪怕你不想管事,都可以。”
“可以?”
“嗯,可以。”
“既然这样,我答应就是。”
听了这话,白衣老妪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笑容,看上去很和善。
突然间。
她精神一振,拉着周易的手,从藤椅上起来,离开湖边,往下山走。
周易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就只能一路无声陪伴。
不多时。
两人在前,苗凤凰在后,来到一座建于半山腰的宫殿外。
“跟我进来,依照我苗疆传统,你得选几个能帮你的人。”
“不用太麻烦,我看苗凤凰和夸赤蒙就行。”
“他们两个自不用说,我说的是其他人。”
说着话,两人进了宫殿。
而刚进入殿内,周易就看花眼了。
什么情况?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人?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根本数不过来。
白发老妪拉着周易的手,像是担心周易跑了,很有力,不像是快死之人。
当两人走到台上,白发老妪另一只手朝下扫了扫:“你瞧,我们苗疆美女全都在这里,你要是看中谁,她就是你的。”
就一个?
我全都要!
不能怪周易贪心。
实在是宫殿内的女子个个都有姿色,年纪又不是很大,最大不过二十来岁,绝大多数跟十七岁的周易相仿。
苗凤凰就站在脂粉阵中,俨然百花中的花魁,傲然挺立。
“我……”
“人不能太贪心,最多四个,任你选。”
“外婆,我可以不选吗?”
“不行!”
“那我下去走一走,瞧一瞧。”
“去吧。”
白发老妪挥手,尽管发如雪,老得脸上满是皱纹,却有一股女王风范。
周易走到台下,用不了多久,便选定四个十六七岁,各有千秋的美丽苗疆少女。
白发老妪颇为惊讶:“孩子,你眼光独到,连外婆都很意外。实话告诉你,她们四个是我亲手调教的,不但生得美,剑法还很高,四个联手,未必弱于江湖一流高手。”
她口中的江湖一流高手,其实就是九段。
苗凤凰见周易没有选自己,不觉咬着樱唇,娇嗔样子更加楚楚动人。
周易假装没有看到。
白发老妪看在眼里,一丝微笑划过嘴角。
“凤凰,你去把他们全都叫到这里来,我有大事宣布。”
“凤凰遵命。”
苗凤凰躬身。
不一会儿,殿内除了周易所选四个少女,其他少女全部退下。
而又过了一会,苗凤凰把该到场的人全都叫来了。
令周易意外的是。
风黑子也在人群之中。
夸赤蒙没看周易,分明就是猜到结果。
而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多看了周易两眼。
周易知道不是因为自己长得帅,而是因为这些人还不知道自己是谁。
白发老妪轻咳一声,用苗语说了一番话。
然后宣布苗疆下一任苗王就是周易,还伸手指了指周易。
这个消息不啻于一道惊雷。
许多人既震惊又疑惑,有几个除了惊疑之外,还有微微不服。
白发老妪怒叱几句。
那几个苗人赶紧跪下,内中倒有一个年纪不见得小于夸赤蒙的。
最后。
那白发老妪伸手指着队伍之外的风黑子,勉强说了该说的话,神色已是苍白之极。
周易见状,急忙去到边上,搀扶着白发老妪十分虚弱的身子。
只听白发老妪用尽力气说道:“孩子,苗疆的未来,全靠你了。记住我说的话,万一实在撑不住,那也是命中注定之事,没有人会怪你。”
话罢,真气枯竭,当场没了呼吸。
周易轻叹一声,想到自己的外婆,自己的母亲,就也落了几滴泪。
说实话,就算是他的前身,都不可能为白发老妪流泪。
他落泪固然是因为想到了亲人,但又何尝不是觉得白发老妪有些可怜。
修为高又怎样?
最后还不是逃不过死亡?
更重要的是。
白发老妪至少活了一百四五十年,可能一辈子都没有享受过自己想要的。
不过或许。
苗王就是她想要的吧。
谁知道呢。
……
有的人活着
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
他还活着。
有的人
把名字刻入石头,想不朽;
有的人
情愿做野草,等着地下的火烧。
有的人
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
有的人
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
周易一边喝着酒,一边在心里念叨着。
他已不太记得这首诗全部内容,只记得作者的名字叫做臧克家。
他还知道这首诗是作者写给某位伟大人物的,而那位伟大人物是他的偶像。
真正的偶像!
伟大人物想速朽。
因为他老人家觉得只有自己速朽了,世界才会变得更美好,已不需要他那样的人。
然而世界即便没有这样的问题,也会有那样的问题。
渴望速朽,又怎么能如愿以偿?
所以。
但凡爱酒之人,一旦遇到不顺心的事,往往会借酒消愁。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喝到某个程度时,周易不觉诗兴大发,将李白的那首《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当着白发老妪的棺木,大声念出。
灵堂很宽阔。
除了他之外,再无第二个人。
有人说,酒虽然是个好东西,可不要贪杯哟。
可对于这一晚的周易来说,他已不是贪杯,而是喝了一杯又一杯,宛如牛饮。
酒坛子满地都是,少说也有三十坛。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能喝。
反正喝了就是。
管他春夏与秋冬。
其实。
周易不怎么喝酒。
因为他有胃病。
有些时候,他想吃软饭,连饮料都很少喝,更不要说酒。
然而这里不是故乡。
这里有刀光剑影的江湖,有正邪难分的武林,还有朝廷无法控制的天下。
他怎么能不喝酒呢?
喝得越高,情绪越浓,已不仅仅是诗兴大发,他还想唱歌,唱一首好歌。
那首歌是这样的:
当你走进这欢乐场
背上所有的梦与想
各色的脸上各色的妆
没人记得你的模样
三巡酒过你在角落
固执的唱着苦涩的歌
听它在喧嚣里被淹没
你拿起酒杯对自己说
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
唤醒我的向往,温柔了寒窗
于是可以不回头地逆风飞翔
不怕心头有雨,眼底有霜
……
他唱了一遍又一遍。
唱到高潮之处时,倒满苗酒,手拿酒碗,先是喝了大半碗,然后将剩下的酒全洒在棺材前。
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
守着我的善良,催着我成长
所以南北的路从此不再漫长
灵魂不再无处安放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
支撑我的身体,厚重了肩膀
虽然从不相信所谓山高水长
人生苦短何必念念不忘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宽恕我的平凡,驱散了迷惘
好吧天亮之后总是潦草离场
清醒的人最荒唐
清醒的人最荒唐
……
唱着唱着。
忽听“咕咚”一声,周易醉倒,但他没有完全睡去,口中兀自哼唱着。
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清醒的人最荒唐
……
渐渐地。
他不唱了,完全入梦。
不知过了多久。
夜色很深很深。
灵堂虽有火把照耀,但时而吹入的夜风,夹杂着丝丝寒气,卷动火苗,拉得老长老长,有种快要熄灭的危机。
蓦地。
一道黑影仿佛从黑暗中走出,自灵堂外晃身而入。
夜行衣,蒙着面,身形中等,手中没有兵器,但他就是兵器。
原来是个酒鬼!
夜行人望了望醉得不省人事的周易,目中泛出嘲弄。
下一刻。
夜行人右手翻腕出掌,看似轻若鸿毛,力不惊人,实则掌劲蕴含着深厚功力,乃九段中的九段,突破桎梏,晋升凝气境只需一个时机。
没有声响。
夜行人如愿以偿将自己的手掌落在周易心口。
而就在他将要爆发出摧毁肉身之力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什么,抬头望了一眼棺木,有种阴风阵阵,棺木将要开启的感觉。
稍等数息。
那种不好的感觉散去,让他认为这只是灵堂的布置让他心生暗鬼。
死吧!
他内劲狂吐,掌力如山,几十年功力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淋尽致,达到巅峰,完全可以摧毁一具肉身,哪怕是活着的人。
啪嗒一声。
夜行人瞳孔欲裂,身体急速变得干瘪,瘦了一圈的同时,尸体掠过灵堂,飞落在外边,发出少许动静,却没有惊动守在更远之处的人。
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清醒的人最荒唐
睡梦中,周易翻了一个身,梦呓着,然后又沉睡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