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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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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喊山,可能各地叫法不一样,在我们德江县,通常是指猎户或者采药人进入深山丛林通过“打哇哇”的方式来确定彼此之间的距离,安全,同时在昏暗的山林里是不能直接叫名字的,如果被人叫了名字,很有可能被那些东西盯上,带回家里,带到床上。“打哇哇”就是模仿猩猩叫,嘴里发出“哦哦”声,然后用手拍打嘴巴,我猜测这个可能是原始祖先留下的沟通方式,不同的声调代表不同的意思,这就形成了喊山仪式。

    我小时远远听见过山林里有过这样的声音,近距离接触是在2016年端午节的时候。

    2016年农历五月初四这天,我还在城里摆地摊算命,那天生意惨淡,看热闹的比较多,无非是看我太年轻,怕是骗人的,偶尔有人来问,也是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本来心里就烦,这样一闹,更是沮丧,再者我收费比天桥下面的同行高,这无疑是我门可罗雀的直接原因。

    我正准备收摊,老家的大姐就打来电话,叫我回去过端午节,我是打小不喜欢糯米制成的食物的,又不好推脱,就答应了下来,收拾好吃饭家伙就去车站坐车回去了。晚上吃完晚饭的时候一个男人,按辈分我要叫他表叔,火急火燎的冲进屋内呼救,一问之下才知道他老婆去山上赶牛,到现在都没回来,让我们抽几个人跟他一起去找。

    找牛这事儿,我也经历过,小时候出去放牛,到太阳下山的时候就要把牛赶回去,有绳子的还好,没有绳子的总是放着放着就不见了,只能通过听牛脖子上的铃铛来辩位,找起来如大海捞针。在农村牛是很宝贵的,全村人出动找牛都不稀奇。大姐夫问表叔,是在哪儿赶牛,表叔说,在强盗屋基。

    强盗屋基,我心里一紧。那是个出了名的邪地,悬崖边上的一片荒地。距离我们组有半个小时路程,以前有一伙土匪的贼窝就在那里,他们把偷来的牲口进行分赃,才得到这个名字,这都不是重要的,主要是那里有很多孤坟,有的年代久远,有的则是客死他乡,少年夭亡的,总而言之非正常死亡的全部都往那边埋,早些年还有村民去开垦出来种荞麦,现在荒废了,就是因为太阳一下山就有邪乎事儿会发生,久而久之就没人耕种了,土也贫瘠,种不出好庄稼。这里的怪事有三种,太阳下山后你在前面走,后面就有脚步声跟着你走,回头看什么都没有,你要是跑,脚步还会跟着追。或者遇到鬼打墙,一晚上都在茅草丛里转圈圈,或者有小孩儿哭声一步步靠近你身边,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吓的人毛根直立。

    这样的大事当然不敢耽搁,我跟大姐夫立马拿好电筒和柴刀就随着表叔出发,贵州作为劳动力输出大省之一,村里的年轻人都“杀广”(起初是指去广东,后来意为去沿海地区打工。)去了,只有一部分中老年在家, 同行的还有三个亲戚,一共六个人。一路上大家脚步都很快,都带着柴刀,半个小时的路程二十分钟就到了,大家伫足一听,除了黑还是黑,眼前都是荒芜的土地,地里那些坟头上的草被风吹的沙沙作响,让人有一种像头发的错觉。

    大家手里的电筒左扫右射,都一一被两侧的灌木丛吞噬,表叔率先打破僵局,吩咐大家分头寻找,牛脖子上有铃铛,可以仔细听一下,人走过的痕迹也能看出来。我心想,这算是盲猜了,这种地方一般都有野猪,豪猪之类的动物出没,被蹚开的草丛荆棘不一定是人留下的,这山里的随时都有危险,但是转念一想,我们拿着手电都有危险,那表孃的危险不是更大?这可是夏天啊!马蜂窝,毒蛇,动物,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来的孤魂野鬼,任何一样都会要人性命,这是在赌!

    其他几人各自钻进灌木丛里,我一个人在原地,我跟他们比起来年龄最小,也多少有不放心的因素,叫我留在原地,有什么动静就喊一嗓子,或者有意外了打电话叫人。

    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灯光,我一时间纠结起来,到底在原地还是独自去搜寻?我找了块石头坐着,边上是一小片苦竹林,不远处就有一个大的漩涡坑,依稀能听见里面的地下水声流动。我看干坐着也不是办法,于是在手上起马前课,我们那儿又叫“打时”,再结合当日的天干地支推算一下人在哪个方位,有无危险,距离远近等。

    马前课出来是吉利的,人在东边两百米处,牛也在,得知这个课象我想着叫他们回来,可脑海里浮出一个声音,要是去找不到怎么办?因为这个错走了正确路线,后果谁来承担?我没有多的时间选择了,起身就朝着东边走,东边正是我们来的路线,不同的是有一条岔路是往下走的,顺着这条路下去就是在山中腰的一块荒田,这块田我认得,是我幺爷家的。救人心切,早就把危险抛在脑后,我边走边砍开挡路的枝丫,还时不时听下动静。

    “哇哇哇——”林子里响起他们的喊山声,接着又收到回应,听节奏是没有找到,有一个是汇报距离的。在这漆黑崎岖的山里,这样的声音响彻山谷,显得格外空灵跟瘆人。我也回了一句,汇报了我的位置,然后自顾自继续往下走。

    前面传来脚步声,是踩在干枯的树枝上发出来的,我立马蹲下身子,竖起耳朵仔细听,不像是动物,像人在原地徘徊,但又有哼哧哼哧的动物声,这回我听清楚了,这是牛发出的声音。

    我赶忙钻进林子里,沿着声音的方向走,大概离表孃二十米的距离,我把电筒照过去,只看见她低着头双手垂下去,躬着身子围着一个“塌鼻子老坟”转圈圈,西南地区的坟墓埋葬是前大后小,两侧是用石头垒起来的,中间填土掩盖棺木,看起来很像人的鼻子,面相中也有用人的鼻子来断祖坟风水的。塌鼻子就是坍塌的坟墓,那头牛就在坟上卧着,嘴里嚼着反刍出来的东西,这吓了我一跳,牛在坟上,人围着坟绕,看得我后背发凉。我回过神来,立马用寄法把自己魂魄寄到一棵树上,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鬼魂入侵身体,鬼魂害人都是从人的魂魄开始下手。另外还在左手上画了阴五雷讳令,隔着距离我就打了出去,这一招还真灵,那头黄牛发出“哞”的一声,就站起身来,躲到林子里,整个山间都回荡它的声音,表孃也停止了动作,呆呆立在原地。

    我怕不保险,又虚空打出一掌,没有罗盘,也不知道那些东西在哪里,只能乱打,两掌过后,我明显感觉到很乏力,表孃还是没有动静,我看似乎安全了才凑过去查看。

    她身上衣服都被刺刮烂了,撕开成大大小小的口子,整个头发也乱糟糟的,都是些树叶渣子还有折断的树枝,我估计他们听见了牛叫声,立刻喊出几嗓子,听见他们回复后,灯光往我这个方向射我才停下。

    我电筒照在她脸上,她眼皮居然是翻起来的,脸向着地面看,小的时候我就被堂哥翻眼这样的形象吓到过,心里算有了阴影,再一次看见还是缩了一下,手电都差点掉地上,我不敢直视她,转到身后,在她头上画上收魂法讳令,然后背上一拍,她才缓过来,错愕地看着周围,再看看我,问怎么会在这里,是搞那样了。(方言:做什么了)

    我简单说了下过程,她才镇定下来。这件事没有几天就被好事之人传开了,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连原版都改了,描绘的栩栩如生,要不是我在场,我都会信。后来再也没有人轻易涉足那片土地,也成了中国浩瀚禁地当中渺小的一个。

    我们村没有人知道我会这些东西,我觉得没有必要跟他们谈这些,毕竟人言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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