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顺势而为，顺什么势【修】
翌日。
花清宸醒来时已经接近午时了，昨天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又是怎么从庭院到自己卧房的，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但是昨夜赵承钰最后的眼神他却还记得——孤清淡然，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伤感，如今想起，只觉得心口隐隐作痛。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知道自己身世不明了？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等自己身世被揭开？
背后隐藏的，是让人不忍直视的真相还是趋之若鹜的权利？
想不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昨夜显然是比平时喝的要多，花清宸揉了揉太阳穴，轻咳了一声：“暗一。”
“主子，这是赵小将军早上吩咐人给您煮的醒酒汤，他说您昨日饮得多，今日醒来恐怕是要头疼的，这小将军还真是了解您呐！”
只听一阵风声，暗一就端着醒酒汤翻了进来，速度快到花清宸院子里的小厮没有察觉，但手里的醒酒汤却一滴没洒。
跟在身边的这几个暗卫，是暗阁里栽培出来的顶尖高手，花清宸身边有五个。
当时哥哥让他为暗卫赐名，然而花清宸对于起名这件事着实一窍不通，便直接用一至五的数字了，倒也方便，暗一是其中负责传信的。
花清宸虽然是花家最小的公子，有人说他清冷，有人说他矜贵，但这几个暗卫跟在他身边久了发现，其实自己的这位主子好相处得很！
没有脾气也没有架子，只不过是懒了一些——不是很爱说话自然清冷了，喝的多眼睛也不爱睁，配上这一张好看的脸……看起来确实矜贵极了！所以跟他说起话来也就轻松多了。
“赵承钰给你多少银子？”花清宸接过醒酒汤：怎么赵承钰给我准备的是醒酒汤，给你暗一准备的是迷魂汤吗，这么向着他说话。
“回主子！银子没有，嘿嘿，信倒有一封。”暗一似是没察觉到自家主子话里的意思，继续以不要命的方式回话。
暗一准备去接花清宸喝完醒酒汤的碗时，看到自家主子一边嘴角翘了起来，火速察觉到要是再这样可能真要没命了，赶紧放下碗拿出赵承钰临走时交给他的信笑眯眯地递给花清宸：“给主子您的，然后说今晚还是子时！”
说完火速翻出窗外，保命要紧！
只听一声轻轻的关窗声，暗一溜之大吉，花清宸往窗子的方向望去，只见窗户夹住了一个小小的衣角，还未等他嘲笑，窗外的暗一便火速抽走了。
花清宸摇摇头，身边的这几个暗卫，也不过是些十五六的孩子，从小无家可归便被哥哥收入暗阁。
花家家大业大，养几个孩子不是什么难事，也无需他们做什么伤天害理或者舍身取义的事情，能保护好花家几位家主的安全就行。暗阁对于几个暗卫来说，更像是一个避风的港湾。
花清宸捏着手里的信，昨夜的酒全醒了，这纸……是他收藏的白鹿纸。
白鹿纸，制造难度极大，素有“滑如蚕丝润如玉”的盛名，但制造技术失传已久，如今为数不多的几张散落在全国各地，宫里都不见得能有。赵承钰写信的这张，是花清宸跟他大哥磨了好久才得来的，花清宸的心有点滴血：暴殄天物啊赵承钰！
花清宸强忍着想跟赵承钰打一架的冲动打开了信，信上只有五个字：
「暗阁-赵承钰」
这几个字写的苍劲有力，潇洒自如，笔锋却尽显张扬。花清宸是第一次见赵承钰的字，着实吃了一惊，方才想打赵承钰的冲动也少了几分：似乎这纸也不算浪费？想不到赵承钰常年习武练兵，还有能有时间练出这样一手好字。
虽然只有五个字，但花清宸知道赵承钰这是让他来暗阁见面，没写具体的时辰，是你来我便在的意思，刚才想打人的冲动已是全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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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今日心情好，花清宸不像往常那么慵懒，跟在远处的几个暗卫甚至能从自家主子身上感觉到喜气洋洋，跟在花清宸身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
也难怪暗卫会这么想，花清宸今日没骑马也没乘马车，从花家大宅出来后就一路闲逛。
在路边的小摊儿上看到什么新奇玩意儿，都要拿来把玩一下，一路走一路拿，也不问价格，摊主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多了从天而降的银子，这银子数量别说买拿走的那点小东西，就是把整个摊包下来也绰绰有余。
花清宸心情大好，整条街也开心得像过年，可怜了几个暗卫付银子付的手忙脚乱。但整个阙都的人都知道了，花家的小少爷一定要开心，因为开心极了就会变成散财童子，谁能让他开心那就是整个阙都的大善人！
花家的大宅算是在城中了，走到城门已过去小半日，花清宸散财童子的瘾也过够了，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暗阁怎么走？”
几个暗卫一起扶额，感情自家主子还记得今天跟赵小将军的约定，也准备去赴约，但走了小半日竟然不知道暗阁怎么走了？
“回主子，您现在的位置是东城门，出城后沿小路一直走，就能看到咱们的庄子了。”暗一忍着笑回了花清宸，无奈每次容易挨揍的活另外四个都把自己推出来干。
“嗯，知道。”花清宸不理会几个暗卫的窃窃私语，恢复往日惜字如金的状态，将手中的扇子别进腰间，暗卫们就只见一道白影闪了过去，顿时脚下发力，跟上花清宸。
花清宸的这身轻功，饶是江湖人士看到都要为之惊叹，也有个好听的名字：「无尘」，和这轻功也是极配，踏尘而过却不染尘。
当年学武时，花清宸在轻功上最是认真，又因着他本人较为清瘦俊逸占了很大的身材优势，还真是让他独创出了一套轻功步法。
而花清宸借着这个优势，所有的招式都讲究个快，速战速决，小少爷喝酒和睡觉的时间，最宝贵！
白衣掠影，青叶纷纷，落日余晖下城外小路间，花清宸与周遭的景色仿佛融为一体。
原本半日的路程，花清宸施展轻功却用了不到一刻，两边高耸入云的大树骤然消失，随之映入眼帘的是花家的暗阁所在地——花满园。
林深花满园，满山尽飘香，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任谁都很难跟暗阁两个字联系起来。园庄很大，从门脸向西望去是阙都西面唯一的一座小山，依地形优势而建，只有一个入口，后面便是悬崖，易守难攻。
从正门进入后又是另一番景象，庭院中间是一棵老树，当年建园时花辰风说这棵老树才是这里的主人，要一起留下顺势而建，正好满园绯色，一抹巨大的苍劲立于中间，也让这园里少了也胭脂气。
和老树一同建造的前院菜园果园一应俱全，绕过前院来到后院才是内阁的主体，整个建筑皆是用桦木建造，南面是暗卫们日常起居的卧房和私塾，北面是练武场，后山还有温泉。
被花家收养的暗卫，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但因被收养前都有着自己的一段往事，哪怕安逸如此也不会如温室里的花朵，不知外面的疾苦和动荡。
不过花家从来都是让暗卫们自己选择，或一直留下，或跟着不同的主子做事，或想离开花满园，都可以。
所以花满园是暗阁，更可以是世外桃源。
“小少爷。”
“清宸公子。”
花满园的孩子们见花清宸来了，纷纷簇拥过来，这可真是难为了我们这位花家的小少爷，因为自己就是家里最小的，从小就没和幼崽相处过，所以他是真真对这些小“暗卫”们束手无策，赶紧招呼暗一他们，把路上买的小玩意儿拿出来帮忙哄孩子，自己闪到后院去找赵承钰了。
花清宸趁机溜到「听渊阁」，此处是花满园中唯一画风不同的地方，别处更适合听风赏月，此处更适合用来议事。
房间正中摆放的，是整个祁王朝的版图，左边是书房，花清宸探头望去，赵承钰果然坐在那里等他。
赵承钰并没有询问花清宸为何来的这么晚，起身把自己桌前的椅子让给他，路过花清宸身边时感受到他的气息：“用了无尘。倒也不用这么赶，我也不会走。”
花清宸顺势坐在桌前，对于赵承钰的话有点意外，也有点惊喜。
本以为赵承钰会问他怎么才来，或者干脆等不到人只有一封信也是有可能的，毕竟今晚子时他还是要翻墙来见面——这个人最近的状态让花清宸有点摸不着头脑。
花清宸刚坐下，便看到了四个大字“顺势而为”，他认得这是他兄长花辰风的字。
从进到这屋开始，赵承钰的状态花清宸不懂，兄长有信不给他却给赵承钰他也不是很懂，但有一点花清宸可以坚信：只要他不闹，赵承钰就慌。
花清宸用手撑住下巴，侧过头来看着赵承钰，手指轻轻点了两下桌上这几个字：“讲讲？”
不出花清宸所料，赵承钰确实有点说不出话来了，他平时嚣张惯了，这样乖顺的样子在赵承钰眼里跟撒娇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其实今日赵承钰将他约在暗阁，确实是有要事商议，花家毕竟是正宏帝的钱袋子，如今五皇子被送出宫，花贵妃对皇帝已然没有信任可言，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花家肯定被盯得死死的，不然赵承钰也不至于要翻墙才能去。
正事要紧，赵承钰咽了下口水，顺手扯了扯自己脖子前的风巾，轻咳一声：“昨日提到的那个宫女，只要能给她姐姐报仇，她什么都答应，我承诺事成之后保她脱身，给她换个身份好好过日子去。”赵承钰说完这句眼神有点闪烁。
花清宸自然是注意到了，恢复了刚才盯着他的姿势：“嗯，那跟刚才的顺势而为，有什么关系？”
花清宸此人，不喝酒的时候真是清醒得可怕，尤其是对赵承钰的小动作了如指掌，也难怪赵承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被他吃得死死的了。
这四个字，其实是花辰风同赵承钰告别时偷偷交给他的，他其实早就看出来赵承钰对花清宸的小心思，但自己弟弟是什么样的人他太了解了。
他知道，赵承钰对花清宸来说也是特殊的，不然花清宸一个懒得说话、对什么事都不会花心思的人，怎么会知道赵承钰每一个生气的点，每次跟他说话都恰好点到就要惹他不快。
花辰风有很多无可奈何，只希望他们二人不要错过，赵承钰如果真的有那个心思，自然懂得“顺势而为”是让他不要跟花清宸拧着来，也是顺从自己的心意，更重要的是花清宸这个人，顺毛捋是拿得下的。
花清宸来之前，赵承钰一直在想着花辰风的这四个字，花清宸进来的时候竟然忘记收起来了，也是没想到他会揪着这个一直问。
赵承钰也不能将这话告诉花清宸，只能接着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还有一事我昨日没来得及说，小皇子中毒前，夺嫡这件事花家始终在局外，是太子和二皇子两派间的事情，但现在有人不想让花家置身事外，用给五皇子下毒这件事告诉你们花家逃不掉。”
“但皇上从来没有想立五皇子的意思，而且不论谁登基，跟正宏帝一样拉拢花家，收个钱袋子才是聪明的办法，没必要把我们卷进来。”
花清宸其实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让花家参与夺嫡，没什么好处，之前花家的态度很明确，如今的两派都没必要非逼花家入局多一个敌人。
“现在下毒的一方在暗，目的到底是什么也不明确，除了打破平衡看不出任何好处，辰风哥让我们顺势而为，不要轻举妄动。”
花清宸见赵承钰不肯说，也不再调笑，他知道怎么惹恼他，自然也知道什么时候收手是最佳时机。
自昨夜聊过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发生着细微的变化，恐怕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
花清宸少了从前的咄咄逼人，赵承钰也正视自己的心意，一来一回间倒反像一个在撒娇一个在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