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白芒通道
闹市中，馒头摊绝对是众多摊位里，最能让人感觉到人间烟火气的。
数个竹蒸屉层层摞起，大锅下，火焰煨着锅里翻腾的沸水，不停地向上供着热气，只要有人前来购买，摊主便会打开其中一个或多个蒸屉，那瞬间，白烟如龙涌出，又如雾般四散而开。
饥饿的人只要闻着这股面麦香味儿，加上脸颊再被那蒸屉间隙冒出的热气一扑，嘴角自然而然地便会挂起一丝微笑。
周小白站在一处馒头摊前，正微微笑着。
摊主麻利地塞好足足三大包的馒头，递给了周小白，接着又找了三百五十枚铜板给他，脸上全程挂着灿烂的笑容。
周小白将三串钱塞进怀里，其余的五十枚铜板，则是攥在手中。他捧起三个大纸包，又向着不远处一家布庄迈步而去。当他从布庄出来时，背后多了一个鼓囊囊的包袱，手中也仅抓着两个白面馒头。
边走边吃的周小白，约莫朝圆堡大门方向走了一百三十步，两个馒头正好填进了肚子，这大大缓解了他的饥饿感。可随后，他却脚步一顿，轻叹了口气，转身又折返向老者的那个破算命摊子。
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当周小白重新坐回小板凳后，望着眼前来回穿梭的路人，脸上挂着一丝苦笑的他，心中的荒谬感更甚了几分。
下山历练，这才尚且两日的光景，原本的师姐弟四人，此时竟只剩了他一个，而该如何搭救同伴，更是苦无良策。
下意识地，周小白回想起那群掳走小花师姐的人，以及那些人领口的鸾鸟标识。于是，他在人流中游移的目光，更多的，瞄向了来往行人的领口处。
无疑，指望这样盲目寻找就能找到那些人，简直是异想天开。
直到周小白感觉眼睛酸痛无比，都没有找到任何一丝有用的线索。他自嘲一笑，放弃了这个蠢笨办法，心思也从牛角尖中钻了出来。
只是，若继续这么干坐着，好像也挺折磨人的。
百无聊赖的他，目光开始变得空洞，想起了陈若琪和王玉，想起了三人的儿时往事。
不知过了多久，将自己的短暂人生从头回忆完一遍后，发呆的周小白，眼中开始多了一丝神采。可他那刚恢复的视线，却已经被一张略带稚气的脸给占据了。
出于本能，周小白下意识地后退。
随后，他便从板凳上翻倒在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哈哈哈”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周小白狼狈爬起，顾不上将翻倒的板凳扶好，目光有些恼意地投向笑声来处。下一个瞬间，等他看清来人后，却是陡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仅是掌心一阵黏腻，更是后背冷汗淋漓。
发出笑声的，竟是罗家堡那个黄衣女子！
周小白微张着嘴，愣愣的说不出一个字。
然而眼前女子却是有些惊疑道：“小道长，你这是从我面相上看出什么不妥了吗？”
听她这话，竟是仿佛不认识自己一般。
周小白心中的恐惧无措，这才渐渐转为狐疑。目光重新仔细一打量来人，周小白终于确认，眼前这个红衣红裙的女子，虽然样貌与那黄衣女子有七八分相似，可年龄和身材体量，都有着明显的差异。
见周小白不答话，只是一味的反复打量自己，红衣女子的脸色有了几分冷意，说道：“喂！你这人好生奇怪，不是算命嘛？怎么光盯着我看，却是半句话都不肯说。”
周小白被这话提醒，终于收拢心神，赶紧连连摆手致歉。
“姑娘你误会了，我并不是摊主，只是帮忙看会摊子，并不会看相算命。”
红衣女子面带疑惑，双目死死盯着周小白，并不答话。或许是因为先前周小白的反应有些古怪，她看起来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
“抱歉抱歉，这真的是个误会，我刚刚在想事情，这才被冷不丁地吓了一跳，闹了笑话。”周小白再次解释。
红衣女子这才收了目光，勉强点了点头，道：“行吧，看你说的挺诚恳，本姑娘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你还得帮个小忙，姑娘我才能彻底把这事儿忘记。”
又帮忙？
周小白微微皱眉，心中纳闷不已。
自己这是遇上什么鸿运流年，一个个的都要我帮忙，那又有谁能帮我忙啊喂？！
见周小白毫无反应，红衣女子连踩碎步，像只猫一样，敏捷地挨到周小白身旁，压着声音说道：“喂，你刚刚是不是在想哪家姑娘，快快快，快给我说说！”
周小白扭头望着红衣女子，见她神色有几分鬼祟却又带着压抑的兴奋，目光灼灼似火，心中已是哭笑不得。
“是不是你和那姑娘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却因为双方家世不合，父母反对，所以只能寄情于思，终日间失魂落魄，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不等周小白做出反应，这姑娘却是一摆手，立马否定了自己先前的揣测。
“不不不或许你是因为想的那个姑娘早已许配他人，你求而不得，正琢磨着如何提刀劫回心爱之人！”
说到此，这姑娘竟是伸出右手，反握住了自己腰后别着的一把短刀，面色坚毅无比，作势欲拔，仿佛要去劫人的正是她一般。
至此，周小白终于被她这番言辞与做派给震住了。二人间的气氛，经历了喧嚣与波澜后，彻底恢复了平静。
自我陶醉总会醒，曲高和寡的红衣女子，也在这平静氛围中，从深深的‘共情状态’中恢复了过来。挥拳轻捶了一下周小白胸口，红衣女子面色不耐地说道：“喂！臭小子，你倒是说个话啊，别跟个闷葫芦一样。”
周小白回以白眼，道：“哪有什么姑娘，你这想法也太离谱了，情爱话本看多了吧！”
红衣女子却并不介意周小白反唇相讥，面色反而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她犹犹豫豫地试探问道：“莫非你在想汉子？”
这话声如蚊呐，语气更是小心翼翼。
周小白好半晌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表情顿时变得极为精彩。最终，他叹了口气，双手捂着脸，一屁股坐回小板凳，不打算再搭理这个可怕的女人。
红衣女子见他这般反应，料定自己这是戳到别人痛处了，旋即，她的脸色多了一丝歉然。
她伸出手，略一迟疑后，用食指轻轻戳了戳周小白肩头，说道：“姐们儿，那个那个你也别急，凡事总有个回转余地不是，或许或许你心诚则灵”
闻言，周小白如遭雷击，全身都仿佛僵硬了几分，再也听不下去，猛然‘啊’地大叫了一声，挥手格挡开红衣女子手臂。
“你有病吧！我刚刚想的是我师姐师弟！你别瞎猜了好嘛！”周小白扯着嗓门吼了一句。
“师姐弟？这也不算什么不伦阿不不不，你看我这又误会了，哈哈哈”红衣女子先是疑惑，随后反应了过来，又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摸着自己后脑致歉。
出于心中不安，红衣女子又缠着周小白问了好大一连串的问题。或许是因为吼了对方，冷静下来的周小白，倒也挑了其中一些不太涉及隐私的问题作答。
先前还不搭调的两人，从一开始的一问一答，渐渐地开始变成互问互答。熙熙攘攘的街道中，这二人所在的一方之地，竟仿佛成了一处不通世事的桃源。
“下山历练？这么巧！我今天也是下山历练耶！”蹲在一旁的红衣女子惊叹道。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不去想办法救你同门，居然还有闲心帮人守摊？”
同龄人总是有很多共同语言，再加上守摊本就无趣，周小白竟是不知不觉间，对身边这红衣女子，多了一丝莫名的信任感，连自己和师姐弟的不幸遭遇都一并告诉了她。
“姑娘我乃是万兽门的林菲儿，你也可以叫我菲儿，目前修为是黄阶中级，或许能帮上你什么忙。你呢，你叫什么？”红衣女子简单自我介绍了一番。
周小白也如实告知了菲儿自己的身份。
二人正打算继续交流，却不想，脚边那泛黄白布上，原本静静躺着的那块八卦镜，竟是陡然间绽放出一轮白芒，随后，尺长白芒居然一阵翻滚，首尾相衔，形成了一轮半丈宽的玉璧般的通道口。
一道伤痕累累，全身沾满血污的身影，从白芒通道口内摔出，最后仿佛滚地葫芦一般，滴溜溜地滚到了二人脚边。
周小白和菲儿均是大吃一惊，诧异于眼前这奇异景象。
可除了他们二人之外，街上来回行走的路人，竟然对此处所发生的事毫无察觉一般，半点没有朝此处投向任何一道目光。
“小白你看，周围的人对此毫无察觉，应该是这块白布的缘故，兴许这是什么阵法器物也说不一定。”菲儿伸手指向前方人流，对周小白说道。
周小白点了点头，望着缓缓消散的白芒通道，若有所思。
“咳咳咳嘶”
随着白芒通道消散，地下那道人影动了动，低声轻咳了数声后，强撑着颤抖的身躯，缓缓从地上爬起身子。
凌乱的花白散发被那人拨开，露出了一张有些苍老，满是痛楚纠结神色的脸。周小白定睛一看，这人正是先前拜托自己守摊，还给自己钱的那名老者。
望着自己这‘便宜师傅’，周小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才不足半日光景，老头儿不知去了何处、又做了什么，竟是重伤而回！
老者忍着痛，朝着周小白一摆手，制止了他的发问，咬牙说道：“先撤，来。”
话一说完，他便摇晃着身子，有些踉跄地朝一旁小巷中走去，竟是连地上的东西都没顾上，显得急迫无比。有些诡异的是，虽然他走得艰难，但整个人的实际移动速度却是飞快，比起寻常汉子奔跑更胜几分。
周小白强压心中疑窦，刚欲打算拔腿直追，转念又想起菲儿对脚边泛黄白布的猜想，又改为蹲下身子，慌忙抓起白布的四角，囫囵拎起就小跑着跟了上去。
红衣菲儿插不上话，见二人一走一追，速度均是不慢，也顾不上其他，生怕就此被落下，暗运灵力，也朝小巷中闷头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