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人性第一课
唐家堡的南市，乃是这方圆几千里范围内，最大的一个集市。
这倒不是因为周围这数千里范围内，没有其他的大堡，只是由于唐家堡所处的独特地理位置。南方旷野到了这里，便被一片东西横亘的祖龙山脉拒之于门外，而这山脉间自西而东奔腾着的，是整块大陆的文明起源--祖龙河。
唐家堡坐落于河阴山阳之地，面朝旷野，整体像一颗巨型宝石般嵌在山坳口中，掌控着南北方向的陆运枢纽，同时也承载着东西方向的水运便利。
有着如此得天独厚之地利的唐家堡，若是商品贸易不发达，恐怕连这片天地都看不过去。
不过照理说，河运码头所在的北市，才应该是堡内最繁华热闹的集市。然而，北市却因为林立密布的各个商行货仓，没有了其他多余的交易空间与场地。
贯通大堡南北，同时也连接南部旷野和北部山林的通天街，很自然地，便将所有的商业便利串联，引向了南市之中。
巴勒玛的商队，此时正踩踏着通天街的石砖地面，赶往唐家堡北市，待赶到货仓，将驮兽背上的货物交付商行，巴勒玛的这一趟行商，便基本完成了。
大陆上很多商队都是私人经营的，但这些商队的最大价值，并不是单纯地从东头进货到西头贩卖，而是接取某些商行的货物订单。
比如说，某个商行做布匹生意，那便需要生蚕丝、棉麻等原材料，然后还要通过工坊，把这些原材料加工成丝绸、棉布和麻布，最后才是贩卖。
可是，原材料或许在千里外的某个地方最便宜，工坊加工或许又不是自家的工艺最好，那这个时候，商行便可以将这当中的某个或者全部环节，交由自家或别家的商队来实现。
到了这个时候，一个无法回避的天然风险，却又跃然纸面--荒野之上的兽潮。
万一派遣自家商队，无论是遇上兽潮还是路匪，都很可能人货两空，还要抚恤遇害伙计的家眷。于是为了安全起见，路上还要雇佣护卫战士，甚至请个别仙师坐镇商队。
这一切，不都是麻烦和风险么？
于是，商行跟别家商队签订契约，收取押金，并将所需货物清单交托给商队，后续的一切的风险，便会有他人帮忙解决。即使到了交货日期，委托商队没能准时完成，那至少还有一笔押金，抵充店租或时间成本--毕竟某些货物的热销档口，一年里也就那么几天。
当商行的实力发展到一定程度，基本能无惧堡外那些风险之后，这时候再建立自家的商队，不仅可以满足自己商行的供求，还能顺带帮别家捎带些货品，当做额外收入。
巴勒玛的商队，先赶去北市，赚的便是这份货品委托的钱。当然，他在唐家堡南市也有自己的一家小商铺，出售着一些散货。
没有加入巴勒玛商队的难民，已经被留在堡外，寻找着各自的安身处，愿意加入商队的，则是在巴勒玛手下伙计的带领下，前往南市开始新的生活。
周小白三人，则是随着商队来到了北市。
巴勒玛处理完东家的货物交托后，便一屁股横坐在了周小白身旁。他对着周小白微微一笑，说道：“小白，我这里的事儿办完了，这就带你们去仙盟打听消息，等你们打听完消息，我还能赶车顺带着送你们一程。”
“谢了，巴勒玛大叔，我们到那里就自己赶路吧，你这一趟也不容易，那个邪修好像抢了你不少金币吧？”周小白回以微笑，说道。
巴勒玛脸色一暗，却是很快便恢复，笑着说道：“嗐！算啦，至少这小命还在，钱嘛，可以慢慢赚！”
二人闲聊之间，马车从通天街拐上了东大街，不过盏茶功夫，便停在了一处高楼之前。
“咱们到了！我先进去找个熟人沟通下，你们在店门口等我手势。”巴勒玛笑着说道。
周小白应了一声，随后钻进车厢，与陈若琪一同，将依旧昏睡的王玉，从车厢内扶了下来。他们一人扛着王玉的一个臂膀，防止王玉无端栽倒，依言站在了店门外。
周小白抬头，只看到高大的店门之上，挂着一块乌木质地，金纹勾边的牌匾，上书‘聚仙阁’三个大字。
一路上，巴勒玛倒是跟周小白简单提起过，这仙盟，是一个辅助大陆上各处仙师，接取不同商队委托的组织。如果要具体打听某一位仙师，或许仙盟不太清楚，但要是打听某个修仙宗门，仙盟还是大概知道的。
这聚仙阁，应该便是仙盟的一处联络点。
一念至此，周小白恰好看到，店铺柜台前站着的巴勒玛，笑着朝他们三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三人进去。
二人扶着王玉进入店铺，便有伙计微笑着上前帮忙，被周小白和陈若琪笑着婉拒了。
“小白，小琪，这是我朋友赵掌柜，你们跟他走就行。”巴勒玛正用左手肘撑在柜台上，支着斜靠的上半身，笑道。
周小白二人再次道了声谢，扶着王玉便跟着赵掌柜往后院走去。
“三位小友想打听的事，不方便在前面说，到了后院，稍坐片刻后，便会有人将你们想知道的信息送来，还请放心。”
赵掌柜是个半大的小老头，身躯有些佝偻，嗓音有些细尖。
“赵掌柜，不知道打听消息要多少钱？是现在给你吗？”周小白诚恳发问道。
“这话就见外了！巴勒玛跟我是老熟人了，钱不钱的，多大点事儿。”赵掌柜边走边转过身，满脸褶皱挤在了一起，轻轻一挥手后，笑道。
不多久，四人在穿过了几道回廊后，来到了一处僻静小院。
赵掌柜推开两扇有些破旧的木门，率先走了进去。周小白和陈若琪四下打量了一番，也扶着王玉跟了进去。
谁知，忽然间有十数道穿着黑衣的人影从院墙之上跳下，将周小白三人围了起来。
周小白一松王玉臂膀，脚下步伐一个滑动，接着双手一张，便挡在了陈若琪和王玉身前，与一众黑衣人对峙起来。
随着‘吱呀’一声，院门已被黑衣人关上。
佝偻的赵掌柜在两名黑衣人的簇拥下，走上前，依旧挤着满脸褶皱，笑道：“好机灵的小娃娃，倒是没白瞎赵爷我出的那个价儿。”
周小白此时已经反应过来，自己三人这是上了巴勒玛的当。
“姓赵的，你这是要做什么？”陈若琪已是面如寒霜，怒道。
“做什么？哈哈哈莫非你们三个还不知道，那巴勒玛可是个人牙子，荒野上但凡遇见落了单的小孩儿，都会卖到赵爷我这里，哈哈哈”
赵掌柜笑得愈发肆意，仿佛奸计终于得逞一般难以按捺。
不待周小白三人说话，他将手一挥，大喝道：“给爷动手拿下！”
一众黑衣人得令，二话不说便是一拥而上。
周小白和陈若琪虽然自小习武，但好汉架不住人多，一对幼童终是难敌一众爪牙走狗，很快便落了下风，被绑缚了手脚，丢到了赵掌柜脚边。
直到此时，周小白这才彻底反应过来，心中满是悲愤与懊恼。
为什么仙师柳元道，有事不去拜托商队首领？毕竟他们有着类似雇佣的合作关系，多少更熟悉些。
商人逐利，巴勒玛金币又全被邪修抢去，真的对已经无主、价值无匹的十多枚兽核不动心？
柳仙师死后，巴勒玛这鞍前马后的招呼与照顾，凭什么？如果真的像他表现出的这样一腔正义，他手下的杂工和护卫战士，怎么就没见他那么热心？
尤其是进了这唐家堡后，好像巴勒玛的热情更加洋溢
一桩桩，一件件，所有的细节与疑点，此时仿佛走马观花一般，纷纷浮现在周小白心头。
可是好像一切都已经晚了，如今的周小白三人，已经成了赵掌柜的板上鱼肉，任由他宰割。
赵掌柜蹲在周小白身前，伸出手，捏了捏周小白的脸蛋和下巴，嘴里啧啧称奇。
“这细皮嫩肉的，人也机灵。不错，不错，赵爷我很满意，哈哈哈”
一边自言自语，赵掌柜一边还将手从周小白脸部移到臀部，狠狠地拍了一下。
“呸！”
周小白朝赵掌柜啐了一口唾沫，随后，他闭上了双眼，心中所有的愤怒，此时已经化为平静。
就算再痴愚的人，身处此等境地，也已经能感受到，自己接下来的处境必然不美妙。所以周小白必须控制自己的情绪，找寻可能存在的那一丝希望。
因为养父曾说过：人都会遇上困境乃至绝境，但只要自己保持冷静，尽力去寻找那一丝希望的光，结局或许不会太糟。
更何况他是兄长，妹妹与幼弟此时需要他。
忽然，周小白感觉到脑后一疼，周身所有的知觉与思绪，在一瞬间内，便已经离体而去，毫不留恋。
巴勒玛仍是倚在柜台边，不过他手中已经多了一壶酒，正自顾自地饮着。他的目光有些散漫，面无表情地扫视着店外来往不绝的人群。
一阵脚步身从后方响起，赵掌柜已经回到了柜台内。
“这是你的那份。”赵掌柜的笑容已经敛去，将手中一个布囊放在柜台上，并轻轻推到了巴勒玛的肘边。
巴勒玛扭头扫了他一眼，脸上的微笑有些生硬。他提着酒壶的手并没有松开，只是伸出了食指，将布囊口拨开三指宽的间隙，低头朝里面瞥了一眼。
大概有十多枚不同颜色的兽核，正静静地躺在一小堆金银财物之间，散发着蒙蒙荧光。
除此以外，一块金镶玉的令牌，一个火红色的铃铛，也一并躺在布囊里，仿佛两个静卧安睡的小娃娃，惹人怜爱。
巴勒玛笑容再次灿烂起来，仿佛他的心情。
“我说，下次能不能多带点货。”
赵掌柜眉头微微皱着，仿佛真的在抱怨货物数量的不足。
巴勒玛笑容一滞，回头扫了眼店外，确认没有人会进来后，才将头往柜内赵掌柜耳边凑了凑，压着声音道：“你以为找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子过来很容易？这事儿要是被仙盟发现，不仅你这管事干不下去，就连老子都得掉脑袋！”
赵掌柜见他微怒，神色一缓，轻声道：“我知道，我这么说也不是要逼你。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仙盟哪有功夫管这个？再说了，这年头，被兽潮毁了的圆堡还少么？堡里干这行当的，我可是价钱出最高的了吧！”
巴勒玛眼珠一转，继而沉默不语，站直身体后，默默地抓过布囊系在腰间，转身朝着店门走去。
柜台内的赵掌柜，目送着巴勒玛离开。
他应是又想起了柴房内的那三个小家伙，目光中隐隐地多了一丝猥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