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我不想结婚了
盛晚没有把和姚楹的这次对话告诉任何人。
等女人走后,她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不知多久,然后等到了拎着大包小包推门进来的冯一盼和盛顾。
虽然婚礼的一切筹备都很齐全了,但老两口总怕有什么遗漏,这两天还是不断的去商场逛来逛去帮她准备东西。
“爸,妈。”盛晚回神,连忙走过去帮他们拎东西:“你们怎么又去忙了?都说了,东西都是全的……”
“你这没几天就要结婚了,我和你爸不帮着忙活忙活怎么能安心?本来你二叔三姨他们也要过来的,我没让他们这么早过来,等举行仪式前一天来就可以了。”冯一盼边笑边说:“其实也没什么好忙活的,就是我俩到底是不放心。”
“晚晚,你嫁进去的这个家庭不比普通人家,我和你爸以后真的帮不了你什么,给的嫁妆可能还比不上婚礼上给宾客准备的伴手礼,但好在小陆看着是个贴心又爱你的,估计不会嫌弃我们这样的家庭……”
盛晚听着听着,眼眶忍不住的发涩。
“我们这样的家庭怎么了?”她声音有些抖:“很好的。”
“我知道,妈妈不该自卑的。”冯一盼笑起来,为她展示手中的鱼:“晚上清蒸鲈鱼怎么样?你最喜欢吃了。”
盛晚勉强笑了下,下一秒就实在是忍不住,折身跑到洗手间里。
头疼的都快要死掉了。
自从刚刚姚楹来过之后,她就一直是想吐又吐不出来的状态。
盛晚知道那个女人是个疯子,精神病,一心想让自己和陆远词分开,说的话都不可信,但是……
姚楹振振有词,连她为什么‘不孕不育’的缘故都说得一清二楚。
“陆远词是不是这几年来一直请中医帮你调理身体?因为你月经痛。”她冷冷的嗤笑:“你以为你是单纯的经痛?就和大多数来月经会痛的女生一样?不,你是宫寒。”
“只是我那傻到极致的儿子把你保护得太好,所以你到现在还像个天真的蠢货,什么真相都不知道。”
可是,这世界上还有比结婚之前让新娘子知道她不能怀孕这件事更残忍的事情么?
不得不说姚楹这招真是高明,她很精准的打击了她,让盛晚明白什么叫做‘痛苦万分’。
偏偏周围所有的人都是开心的,雀跃的,期待的……她只能一个人承受着所有痛苦,还不能表露半分。
无论是在父母面前,还是在陆远词面前。
傍晚,盛晚躺在床上和陆远词打电话。
他们虽然婚前约定好了不见面,但每天晚上都要打电话,说一些无聊又甜蜜,只有小情侣之间才能有兴致听下去的话。
偶尔还会带点颜色。
只是今天,陆远词明显的感受到了盛晚情绪不太高——即便女人在刻意掩饰,想要表现的和平时一样。
“晚晚。”他低声问:“你怎么了?”
“啊,我没怎么啊。”盛晚顿了一下,微微笑笑:“今天打电话来的亲戚太多,可能是一个劲儿的说话应付,累到了呢。”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女孩儿今天听起来不太爱说话的样子。
“那就早点休息吧。”陆远词也贴心的没有太过纠缠,准备结束这个电话。
“等等,陆远词……”可盛晚又不舍得了,连忙叫住他。
“嗯。”陆远词连忙回应:“怎么?”
“没什么。”盛晚强忍住想哭的冲动,装作若无其事地撒娇:“就是有点想你了。”
“……晚晚,别这样。”陆远词声音也绷不住的变沉了几分:“你这个样子,会让我忍不住跑去见你。”
盛晚忍不住笑,低低的娇俏笑意透过电话线传递,听的男人脊梁骨都酥酥麻麻。
“宝宝。”陆远词忍不住小声地哄:“我们明天见面好不好?”
几天没见到,真的是抓心挠肝的想她。
可他的这个提议,却让盛晚心里‘咯噔’一下。
“不行的。”她咬了咬唇,轻声说:“我们说好领证前不见面的。”
“再说了,明天我要和程鸢逛街。”
距离民政局周一上班只有明天一天的时间,她得去医院做身体检查。
姚楹的话,盛晚到底是没有全信的。
这样重大的事情,她必须自己去亲自确认。
“到底是谁规定的婚前不见面比较好的?”陆远词忍不住叹了口气:“真烦。”
男人难得如此孩子气的抱怨,听的盛晚心里又酸又软。
“陆远词,别这样,我们…如果顺利的话周一就领证了。”她安抚道:“不差明天一天啦。”
“什么叫‘如果顺利’的话。”陆远词有些不满:“怎么可能不顺利。”
他莫名觉得女孩儿今天话里有话。
盛晚笑笑,没多反驳,只是说:“周一见。”
无论明天的检查结果如何,他们周一都是要见面的。
第二天一早,盛晚借口去和程鸢逛街,和父母打过招呼便早早出门。
她昨天就在市医院的网络门诊上挂了号,今天检查的位置很靠前。
挂的就是‘不孕科’的号。
拍片子抽血,照各种各样的ct,盛晚麻木的按照医生的指示跑来跑去,整整一个上午没吃没喝。
她一点都不饿,整个人都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情绪所覆盖。
有的时候是会冒出来这样一种情绪的——仿佛这次的检查结果,关乎生死。
抽血化验和拍片子的结果下午才出来。
盛晚被医生叫到了办公室,桌子对面戴着眼镜的老医生告诉她:“你确实宫寒严重,怀孕的几率很小。”
‘咔嚓’一下,死刑已判,人头落地。
盛晚精致的巴掌脸‘刷’的一下变得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她说不出话来,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医生。
其实医生对于这样的场面实在是看的太多了,许多姑娘在检查过后发现自己有了不孕症,基本都是难以接受的状态的。
但眼前的女孩儿实在是太过美丽,而且莫名有些眼熟,还是让看遍了人生百态的老医生都心生怜悯。
“孩子,你是不是经常月经痛。”他耐心地问她:“青春期的时候受过凉么?”
“以前是,后来……”盛晚顿了一下:“后来找了中医,调理了好久,现在已经不怎么疼了。”
“嗯,多亏你找了中医调理,多喝中药很有好处的,要不是因为这个,你现在情况更麻烦。”
医生叹息着:“但病根是早就落下的,不可能完全治好,况且是身体内里的病,作为医生,我必须诚实的告诉你,你怀孕的几率确实不大。”
虽然达不到‘不孕症’的程度,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医生。”盛晚身体冰凉,不自觉的吞咽着口水:“我、我怀孕的几率能有多少?”
看着她泫然欲泣的双眸,老医生张了张口,都有点不忍心说。
“医生,请您告诉我真实情况。”
老医生无奈,只得叹了口气实话实说:“这种事没有一定的概率的,但你的情况按照经验来看……不到百分之五。”
“而且,就算和中彩票一样的几率你怀孕了,胎儿也很难保住的。”
其实,基本就是她不可能有孩子了。
盛晚捏着化验单走出办公室时,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医院人来人往,她戴着帽子和口罩,双眸直直的发怔,从办公室出来走到电梯这一小段路都不知道撞到了几个人。
最后没得办法,盛晚勉强打起精神让自己找到安全通道,然后躲了进去。
在一个人都没有的地方,她终于忍不住的放声大哭起来。
这是彻彻底底的情绪崩溃和宣泄。
从昨天晚上绷到现在,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后,终于都绷不住了。
盛晚自问从小到大都是个善良的人,她学习不错,对人友好,没做过坏事甚至没撒过谎,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命运会这么对待她。
大学的时候,她喜欢的男友生病,假装‘背叛’她。
现在她遇到了无比深爱并且想要共度一生的男人时,就在他们明天就要领证的前一刻,她发现自己是不能怀孕的。
盛晚并非是一个传统观念很强的女人,认为自己必须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不可。
但是,她有什么资格去耽误陆远词呢?
本身她的家庭和陆家就是极致的门不当户不对了,而现在,她甚至连为他传宗接代这一点都做不到。
盛晚脑中忽然闪过从前发生的许多事情——
陆远词说过几次他不喜欢小孩儿,不着急要孩子。
无论两个人做的多么情动,激烈,但他基本都不会忘记‘安全措施’这件事。
其实她的情况,他们有什么必要做安全措施呢?
无非是陆远词怕自己发现罢了。
他一直都是这样,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自己永远生活在象牙塔里,然后把来自外界的惊涛骇浪都一个人扛下来。
实际上,陆远词是真的不喜欢小孩儿么?
他有必要戴套么?
盛晚想着想着,忍不住把脸埋在手心里又哭了起来。
脸上的口罩都被眼泪打透了。
第一次,盛晚体会到什么叫心碎成一团的感受。
她真的好心疼陆远词啊。
不仅心疼男人这么多年对她竭尽所能的保护,疼爱,更是心疼……这比大海还宽阔幽深的宠爱,她终于是要辜负了。
盛晚知道,她已经没资格和陆远词在一起了。
她的家庭可以平凡无奇,她本人可以娇纵可以是个戏子……但她却不能耽误了陆远词这辈子没有下一代这件事。
如果这样,那她真的是极度自私的一个人了。
只是如果说起分手的话,真的好难好难。
他们本来明天就要去领证,后天就要去办婚礼了啊。
盛晚边哭边看着屏幕里‘陆先生’的备注,眼前一片水雾朦胧,始终拨不出去这个电话。
她多么想缩在蜗牛壳里装作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成全陆远词一直瞒着她的体贴,就这样把日子过下去。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盛晚知道她这辈子都会于心不安的,又何谈幸福呢?
姚楹确实是个极度能诛心的女人。
她在昨天选择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等于把选择的权利也交给了自己。
分手或是不分手,都在盛晚的一念之间,她大可以继续装傻。
姚楹的这个计策,这个并没有公开却让给她的选择权,实际上就是一个试探。
她在试探自己究竟有没有自己说的那么爱陆远词。
因为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是不舍得耽误他的。
尤其是自己的情况,只会彻彻底底的耽误他。
盛晚吸了吸鼻子,从包里抽出一堆的纸来胡乱的擦着脸。
她身体不断的在颤,等哭过了一次又一次,坐着的楼梯旁边都是她堆着的卫生纸时,才勉强平静下来。
她深吸口气,给陆远词发信息:[陆先生,我们明天见面啊?]
这次的陆先生,是她真的想叫他陆先生了。
周一八点,两个人约好在民政局见面。
陆远词显然是想赶第一批早早领证的,他穿着白衬衫,剪裁得当的线条勾勒着修长清瘦的身型,无比清隽又俊气。
可盛晚却没有穿白衬衫,她一袭黑色的衬衫裙,甚至还戴着墨镜。
陆远词见了,微微一愣:“晚晚。”
“走吧。”盛晚用墨镜挡住微微发红的眼睛,声音也是刻意的冷漠:“去别的地方谈一谈。”
“陆远词,关于结婚这件事,我们还需要商量。”
陆远词面色大变。
可能是碍于在民政局门口人来人往,而且有不少人看向他们这对颜值出色的‘情侣’,所以男人按捺着没有发火。
“晚晚。”他压低声音:“别开玩笑。”
“陆远词,我是挺爱开玩笑的,但也不是什么事都会开玩笑。”盛晚声音一顿,笑了:“你不是爱我么,尊重我么?你不想听听我需要商量的理由么?”
陆远词脸色微微苍白。
随后他沉默片刻,还是跟着女人离开了。
两个人其实也没去什么地方,就开车到了一处无人的公园,停下后在车里交谈。
“为什么不去民政局?”陆远词率先开口问,声音里明显是藏不住的怒气:“还有什么需要商量的。”
“我后悔了。”盛晚深吸一口气,强压着颤抖的冲动一鼓作气地说:“陆远词,我不想和你结婚了。”
“……什么?”
“为什么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呢,你明明都听清楚了。”
“不,我没听清楚。”陆远词声音冷的像冰,鹰隼一般的双眸紧紧盯着盛晚:“你是单纯的不想结婚,因为有婚前恐惧症之类的,还是想和我分手?”
他就是这么一个直接的人。
今天女孩儿的态度,极其的不寻常,所以他也只能简单粗暴地问。
“……分手。”盛晚艰难地说出这两个字,强逼着自己残忍:“我想和你分手。”
“昨天我们还好好的通电话说了今天领证,一周后就是婚礼。”陆远词气笑了:“盛晚,你是没到愚人节就准备跟我开玩笑了么?”
“我没有在开玩笑。”盛晚侧头看向窗外,掩饰着自己马上就要崩溃的情绪:“我是真的想和你分手。”
陆远词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滋哇乱叫的喇叭声立刻响彻在安静的公园里。
盛晚细瘦的肩膀不自觉的一缩。
意识到女孩儿这个细微的小动作,陆远词才反应过来自己吓到她了——他又失控了。
“对不起,晚晚……”陆远词仓皇的道歉:“我不是故意吓你的,我只是,只是……”
一向斯文有条理的男人,第一次有种手足无措到慌乱的地步。
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
“你为什么要道歉啊?是我的错啊!”
盛晚真的受不了了,她强忍住鼻酸和想哭的冲动,愤怒的吼起来:“是我神经病!我打算毁约,我临时反悔,你为什么要道歉?!”
陆远词可不可以不要这样,不要这种永远先是检讨自己有没有犯错?!
她受不了,她真的受不了。
男人直到如今还温柔的态度,就像是在她的心上凌迟一样。
“陆远词,请你责怪我吧,我真的是个很卑鄙的人。”盛晚吸了吸鼻子,看向窗外背课文一样的说着:“我本来以为我可以不在乎的,但对不起,我还是在乎你……之前说过的病。”
“那就像是个定时炸弹一样,我怕你会失控,会伤害我。”
“可能是我被网络上的东西影响了吧,所以真的临近结婚关头,我还是忍不住反悔了。”
“所以,陆远词,你可不可以骂我两句,这样我心里会更舒服一点。”
盛晚只能看着窗外说话。
因为她怕即便隔着墨镜,陆远词也能看出她在说谎。
“晚晚,这是你的真心话么?”男人声音嘶哑。
盛晚眼前已经有些模糊:“是。”
“如果是的话……我更没资格去怪你,是我有病。”陆远词苦笑了声:“你害怕是正常的。”
“只是你已经选择了我,为什么又要放弃掉?”
他之前明明给过盛晚很多次离开他的机会了,但女孩儿执意不走,所以他就放不掉了。
“我说过的。”陆远词忍不住攥住她纤细的手腕,声音带上了一分狠戾和执拗:“你既然选择留在我身边,那就别想要离开。”
“我后悔了不行么?”盛晚实在是忍不住哭了出来,为自己的残忍,抽抽噎噎:“我就是这么一个卑鄙的人,决定了的事情还会后悔,不顾后果,陆远词,我配不上你的喜欢和宠爱。”
“但你如果真的喜欢我,就应该尊重我的决定,求求你,放我离开吧。”
盛晚在昨天的时候,觉得自己被‘命运’这个狗东西判了死刑,自己遇到了刽子手。
但等到今天,她才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刽子手。
她在肆无忌惮的伤害陆远词,最可恨的,是她仗着他的爱。
眼前的男人僵硬成了石头,可却始终不愿意放开她。
“陆远词,是我错了。”盛晚一直在哭:“我不该招惹你的……”
不管是从一开始,还是从上次的分手后,她都不该再去撩拨陆远的。
因为她不能‘负责任’,她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坏最坏的女人了。
陆远词眼神阴鸷,他看着女人痛苦的样子,心脏仿佛一颗豆子,被两块石头上下碾着一样。
他是多想不顾一切。
但这世界上,他最受不了的武器就是盛晚的眼泪了。
所以,陆远词只能认命。
“好。”他妥协的哄道:“晚晚,你害怕我的话,我们可以不结婚。”
“但是……你能不能不离开我?”
他真的不知道离开了盛晚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盛晚听了,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眼泪就像开了阀的水龙头,止都止不住。
“不行,不行。”她知道她必须离开陆远词,否则治标不治本的:“我要离开你,我不会留在滨市了。”
“晚晚。”陆远词双目赤红:“你别逼我。”
别逼他……把她锁起来,囚禁起来。
“陆远词,是我对不起你,你想杀了我我都没意见的。”交流到现在,只有这句话是盛晚的真心话。
她甚至笑了笑:“但如果你允许我活着,就要放我走。”
因为如果他们继续纠缠,舍不得的人不只有陆远词一个。
就连盛晚都不知道,失去了男人的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就算变成行尸走肉,她也不能耽搁了陆远词——她愿意变作一块枯木,从此没有灵魂。
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杀伤力的武器,能让一个人无论多有钱,有权,都能在刹那间变得手足无措。
变得认命,觉得这世界上无论如何,总归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哪怕就差一步了,就近在咫尺了。
陆远词闭了闭眼,选择放过盛晚,自己认命。
或许,他天生就是一个不会得到幸福的人吧。
原本以为今天是可以彻底拥有盛晚的一天,却没想到从天堂坠入地狱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他是来彻底失去盛晚的。
“晚晚。”陆远词声音沙哑:“你走吧。”
他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可他不能让一个女人不怕他精神上的‘炸弹’。
他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