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我不想让你拍这场吻戏。
女孩儿的表白掷地有声,是陆远词期盼很多年想要听到的,但在此时此刻,却让他自惭形秽。
他是怎么了?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就像盛晚所说,他应该了解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又怎么会觉得她是出于什么该死的‘同情’才会对自己说出这些话呢?
精神疾病这个东西真的会让一个人变得自卑,哪怕是高高在上如陆远词,在盛晚面前也是彻彻底底的自卑。
甚至会有一种堕入无尽深渊的感觉。
现在的他……已经配不上她的喜欢了。
虽然这是陆远词期盼多年的一场告白,他精心养在手里捧在心上,爱慕着的宝贝疙瘩终于也对他说了‘爱’这个字。
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血液沸腾,垂在身侧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所有血管和细胞都有种高山流水的奔腾感……是再明显不过的兴奋。
可是,他依旧配不上她。
“晚晚,是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陆远词苦笑了声,轻轻的声音带着一种认命的无力:“但你不了解我的病。”
“知道我的病的人不多,你是去问苏宇轩的吧?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你说的,可是……”
“世界上最可怕的病往往不是那些需要动手术的癌症,而就是这些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实实在在在影响你的精神类疾病。”
身体上的病痛甭管多么痛苦,始终都会有治好的那一天,可精神病人却不一样。
不疼不痒,但却时时刻刻在折磨你摧残你。
或许有一天,这足以让一个腰杆笔直的人变得疑神疑鬼,疯疯癫癫。
“不,你不可怕的。”盛晚眼眶一下子就酸了,手臂把陆远词抱得更紧:“陆远词,你千万别这么想自己。”
“所谓的病不能击垮你,很多人以为自己克服不了病魔,其实只是输给了自己。”
“陆远词,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所以,勇敢一些好么?”
盛晚是从小到大都很优秀的学生,排名前三,名校毕业。
她的理解能力和口才自然是不用多说的,更何况现在的劝说里,还多了一份对男人的爱。
这种话由她来说,比任何人对陆远词来说都管用。
陆远词配合的弯下腰身任由她抱着,目光从空洞变得渐渐有了一丝神采,却还是迷茫的。
他修长的喉结微微滚动,轻声道:“晚晚,只是你把我想的太好了。”
实际上,他没有那么好。
如果答应‘复合’的这个请求,他怕的是盛晚以后会后悔。
而真的有那个时候的话……他会做出什么事情,他自己都不确定。
“你有的。”盛晚小手安抚似的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是我自己感受到的。”
通过在一起这六年的每一天,她充分感受到了男人是一个多么温柔又细致的人。
即便在前几年的时候有误解,会以为他太冷,但了解爱意之后回想起来,便都是丝丝入扣的甜。
盛晚抛弃了自己的北海岸,在这栋房子里住了下来。
虽然陆远词始终没有开口答应‘复合’这件事,也和她保持着安全距离。
可盛晚现在也没有那么急了。
陆宜景刚刚去世不久,她知道陆远词心里肯定是很乱的,这个时候没必要逼迫他非得应承什么。
况且,自己知道了他的病症,他心里肯定是有担忧和不自在的,不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她。
烈女怕缠郎,盛晚坚信这个道理——等陆远词好了,她有的是时间收拾他。
只是在摆烂这方面却不能继续,从陆宜景的事情开始,盛晚断断续续推了快一个月的通稿,始终陪着陆远词身边照顾他。
她担忧他的精神状态,所以哪怕在陆远词早就已经回到航远上班了,自己也不敢撒手去工作。
哪怕宋苏一个劲儿的催她就要催疯了。
但再怎么摆烂也有尽头,时间迈入金秋季节,盛晚也不能继续窝在陆远词这里了。
她之前接了部戏已经到了开拍的时候,签了合同,自然是不能毁约的。
其实盛晚也没这个打算,她这段时间窝在陆远词这个房子里,空闲的时间大把大把,在男人白天出门上班的时候,她就窝在家里研读剧本,都扣的很细很细了。
毕竟她这次饰演的是女主角,第一次担主演,肯定得更上心一些。
盛晚接戏之前是‘货比n家’的,这次的剧本是个大成本古装剧,剧本和制作方都很优秀,搭戏的男主演在圈子里名声也不错。
导演是著名的大导,据说是看上盛晚身上的‘灵性’才找的她。
各方面条件都客观地摆在这里,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进圈子的人都是想往上爬的,没有人会一直甘愿做配,盛晚也不例外。
有了这种好机会,不抓住的是傻子。
只是现在看来,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部剧要在山里拍。
取景地是在外省山上构建布景的,离滨市挺远,不仅要飞到当地还要坐七八个小时的车才能上山。
可以说上去了,没什么要紧的事就别想下来了。
组讯上写着的拍摄时长是四个月,其中剧本里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在山上完成,估摸着这么一上去,没两个月是下不来的。
场务在剧组各个群里不断通知的都是:一定要带好足够的生活用品!
盛晚看着,哭笑不得的同时又有点忐忑。
她接这部戏的时候其实就是知道拍摄地点的,可当时还远没有和陆远词重新有交集,也不觉得去山上拍有什么——能与世隔绝顺便欣赏大自然风光,不是挺好的嘛。
可现在……她要是一去就困在山里两个月,陆远词该怎么办?
盛晚还没自恋到觉得陆远词离了她两个月就不能过日子的程度,她只是觉得这个时候的男人,还是需要有人陪在身边而已。
虽然陆远词看着已经恢复如常,和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区别的样子,但她明白这种失去至亲的痛苦不可能在这一段时间内就化解掉。
可她能怎么办呢?她也不能毁约啊。
成年人的世界里就是充满着无奈的,盛晚盯着头顶的米色的天花板,沉沉的叹了口气。
傍晚,陆远词回到家里,趁着吃饭的时候盛晚就和他说起自己下周就要去山里拍戏的事情。
男人夹菜的修长手指一顿,半晌后,才慢吞吞的‘哦’了一声。
“哦是什么意思。”盛晚咬着筷子,眨巴着眼睛看他:“你会不会想我啊?”
陆远词捏着筷子的手指一紧,装作在吃东西没空说话的样子,沉默不语。
而盛晚也已经习惯了他的不回应了。
这段时间就是这样的,她明里暗里的挑逗撩拨,他一贯是硬邦邦的油盐不进。
嘻,其实也挺有意思的。
盛晚弯了弯唇角,夹起一块芹菜送进齿间。
等她不紧不慢的嚼完了,才扫了一眼对面装作若无其事的男人,慢悠悠地道:“你不想我也没关系。”
“我会想你的。”
……
她这般撩,是个木头桩子也承受不住。
陆远词有些逃避的站了起来,想走,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在哪儿拍戏。”
盛晚见到鱼儿上钩,眼睛亮了亮:“一座山。”
“……我知道。”陆远词按捺住无语,继续问:“什么山?”
“名字怪复杂的,我也忘了。”盛晚耸了耸肩,无辜地说:“反正就是一座很高很远的山。”
“我上去了,两个月也不见得能下来。”
“两个月?”陆远词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皱起了长眉:“这么久?”
嘿嘿,急了哦,盛晚内心狂笑,面上却半点显不出来,依旧是无辜的样子:“是啊,很久的,所以你会想我么?”
陆远词选择略过这个问题,只是问:“那你的安全怎么办?谁来负责?”
……
她这个榆木疙瘩的亲亲陆先生啊。
盛晚彻底无奈了,她破罐子破摔的一挥手:“爱谁负责谁负责,还能有野狼把我叼走不成啊!”
女人生气的很明显,陆远词不能继续忽视。
他抿了抿唇,有些忐忑地问:“你生气了?”
盛晚暴躁的一瞥:“废话!”
就问个会不会想自己的问题这么墨迹,这家伙还算不算男人了!
然而,陆远词没有get到她的愤怒点。
“别生气了。”他垂眸看着她,模样无辜又真诚:“我让封运跟着你一起上山。”
封运是他身边最值得信任又干练的保镖,同时也是一个退伍军人,超级牛逼的打手。
……
盛晚,是彻底的没什么话可说了。
-
一周后,盛晚带着沈向向和周霖,还有陆远词硬要给她派来她死活推脱不掉的保镖封运一起踏上了飞往湖南老镇的班机。
等落地后,剧组又派人开车把他们拉上山。
路程很远,她在车上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又一觉,可等她不知道第几次睁开眼时,却发现还是在车上。
“唔。”盛晚抻了个懒腰,睡久刚醒的声音带着股软糯的哑:“几点了?”
“晚姐,七点多了。”一旁的沈向向却没睡觉,立刻回答:“司机师傅说了,我们大概十点钟左右就能到山里了。”
还要三小时?这特么走的是前往西天的路啊这么长?!
盛晚本来就不爱坐车,这下子立刻就有些暴躁了。
“晚姐,吃这个。”一旁的周霖见状,立刻递上了包里准备的话梅糖。
他知道女人是有些晕车的,这个举动可以说是相当有眼力见儿。
“谢谢。”盛晚接过话梅糖含下,胸腔里的郁结气息才稍稍缓解了点。
她看着同她一起奔波,因此‘灰头土脸’的助理们,立刻就给画下大饼:“坚持两个月,等我们下山的。”
“你们两个随便去哪儿玩一圈,我来报销。”
“晚姐,真的假的?!”周霖和沈向向都很没出息的惊呼起来:“您可真好!”
娱乐圈里,最不缺的就是刻薄又喜欢压榨助理员工的上司,要不然怎么微博热搜上曝光的那么多明星与助理的关系就像主子和丫鬟呢。
但在盛晚这里,从来不是这样的。
她对他们是用朋友的态度,一直都很平等。
南方高山丛林里的气候比起平地,更显得‘多变’一些。
例如早上露水多,潮气重,十月份的清晨往往冷到骨子里,等到中午太阳高挂才能热起来。
晚上倒是皓月当空满天繁星,景色足够美的同时蚊虫也足够多。
虽然剧组为了拍摄在山里临时建造了一个影视基地,住宿环境也和酒店差不多。
但这临时搭建的棚子,细节方面却还是不算完善。
盛晚来了差不多一周才勉强逐渐适应这里的气候温度,蚊虫叮咬,夜里听着蛐蛐叫声睡不好的日子。
然后才逐渐投入到戏里。
毕竟还是演戏方面的经验不足,吃苦不够多,没法子一来就入戏。
不过幸好这部剧的导演和合作演员人都很好,也没有过多苛责盛晚,反倒是帮她入戏。
饰演男主角的演员是谢寂,比她大了七八岁的年纪,稳重而踏实。
因为剧中的男主角本身就是一个比女主角大了不少的王爷,所以选角也要尽量贴合。
谢寂是个很有味道的成熟男人,在戏里沉稳内敛,压抑锋芒的同时又有些阴鸷,但在戏外人倒是很温和,还经常给盛晚讲戏。
每一天,盛晚都感觉自己在山中是‘修炼’来的。
她能学习到很多,本来有些浮躁的心情也在一天一天忙碌中被渐渐磨平。
但无论有多忙,盛晚基本上都会每天给陆远词打一个电话。
她没什么事情,就是想确认一下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
就是山里信号不好,说话声音都断断续续的,每天两个人打上十分钟的电话,但也就一两分钟是通讯畅通的。
陆远词虽然没有主动打来,但也从来没有主动挂断过盛晚的电话,每次都是耐心地听着,在‘滋啦滋啦’的电流中努力分辨女人的每一个字节,然后温柔回应。
每次挂断电话的时候,盛晚唇角都是挂着笑容的。
直到半个月后,有一队号称移动公司的员工来到山里,声称得到赞助来给他们加强信号。
盛晚在得知这件事后,立刻就知道是谁干的了。
能这么‘壕无人性’大手笔的,除了她们家陆先生以外也没别人了。
盛晚绷不住的躲回房间笑,心想陆远词这货确实足够闷骚。
从来不主动给她电话,但倒是很怕她不给他打回去。
为了每天十分钟的电话,竟然还找人来山里安了个信号塔……这说出去不得把人笑死啊?
盛晚按捺不住想秀的心情,等信号变成满格后,立刻给程鸢拨过去一通电话。
“晚晚?你不是在山里参禅打坐呢么?”程鸢诧异的接起,张口就是埋汰她:“哪儿来的信号啊?”
她之前也打过去两次电话,每次声音都是乌拉乌拉的,听着急死人。
“嘿嘿。”盛晚就等着她问这句呢,立刻笑眯眯的说:“陆总让移动公司的人来山上安的。”
……
好半天后,程鸢就控制不住的说了一个‘靠’。
一个字,足以表达尽在不言中但又很敬佩的心情了。
盛晚开心的在床上打滚。
“我说,你们别秀了真的别秀了。”程鸢承受不住:“到底什么时候真复合啊?你知不知道你和你家陆总分手的这两个月,小的都没有cp可以嗑了!”
“快了。”盛晚自信满满的说:“我打算小小的刺/激他一下。”
“啊?刺/激他?”程鸢没明白:“怎么刺/激啊?
盛晚笑而不语,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等过几天和陆远词通电话时,女孩儿佯作唉声叹气的模样。
现在信号好了,她的一切做作都能被对方收听到耳朵里。
陆远词顿时有些紧张,捏着钢笔的修长手指都紧了紧:“怎么了?”
“后天晚上要拍大夜戏了,又得熬夜哦。”盛晚的抱怨却显得有些无病呻吟:“好烦,我昨天刚拍过。”
她坐在搭建起来的木桥上打电话,一边说,一边晃荡着鹅黄色罗衫下的两条小腿。
可陆远词却十分喜欢听她这些娇憨的抱怨,无声地笑笑:“不喜欢熬夜的话…拜托导演改个时间?”
后天凌晨的戏,现在协调应该还来得及。
他思索着,试探性的给出建议。
“不行哦,剧组又不是我家开的。”盛晚透过斑驳的树叶抬头看阳光,微微眯起明亮的眼睛:“再说了,后天的大夜戏有吻戏要拍的。”
“……吻戏?”陆远词的声音有些僵滞。
“是啊,这可是一场重头戏。”盛晚微笑,好像真的很耐心的给他讲解着:“剧本里这是男女主的一场定情之作,所有演员都做好准备了,怎么可能说改时间就改时间呢。”
陆远词听不下去了,握着电话的手,指关节不自觉的泛起惨烈的白。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总不能叫她不要拍这场吻戏,他不能这么自私。
但是不说的话,身体的每一寸皮肉都在难受。
-
第二天的中午,盛晚发现陆远词‘失联’了。
上山快要一个月,这还是她第一次打电话过去他没接。
但盛晚并没有多么惊慌。
她眯了眯眼,反而笑盈盈的收起了电话,继续工作。
夜幕降临,就在剧组准备收工的时候,盛晚看见了‘失联’快二十个小时的男人。
亲眼看见的,不是通过微信视频什么的,而是在自己在山上住的房间门口,真正看到了快要一个月没见到的陆远词。
盛晚讶异的张了张口,多少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打那个电话确实是为了‘刺激’一下陆远词,但她绝对没想到,男人会这么直接过来。
这,未免也太干脆利落了吧?
“你,”盛晚见到突然出现的陆远词,第一反应就是把他拉进了房间关上门:“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陆远词看着她,修长的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就是…想过来看看你。”
一个月过去,女孩儿没有被山上的阳光晒黑,变得粗糙,她穿着当地特色风格的睡裙,露出细细长长的四肢,皮肤雪白,依旧娇嫩又漂亮。
“就想过来看看?”盛晚歪头,忍不住笑:“到这里可要坐四个小时的飞机,然后还要开十个小时的车。”
费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就是单纯的为了过来‘看看’么?
陆远词不说话了,黑瞳深深地看着她。
“陆远词,你是不是生气了?”盛晚走到他面前,纤细的双手按在他肩上迫使男人坐下来,然后自己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的微笑:“因为我明天——不,准确来说几小时后就要拍吻戏的缘故?”
陆远词双眸不自觉的盯着她张张合合的殷红双唇,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很想嘴硬的否认掉,但在女孩儿这般娇憨的依附之下,所有冷硬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盛晚只穿着睡裙的柔软身躯贴着他的手臂,独属于女孩儿身上的那股馥郁果香匍匐在周身……
整个人身上所表达的就只有‘宠她’这两个字。
这个时候,陆远词不想说任何话让她不开心,更别说违心的话了。
“是。”陆远词闭了闭眼,认命的说出实话:“我不想让你拍这场吻戏。”
盛晚没问为什么,只是笑:“所以你是来阻止的么?”
男人已经不是第一次用手段阻止她和别人拍亲密戏了,之前《末路狂花》的时候就是。
现在陆远词用了十几个小时来到这里,应该不是只为了观光风景的呢。
陆远词黑眸沉沉,半晌后说了一个字:“是。”
“真过分,陆先生,你凭什么这么独断专行不让我拍亲密戏啊。”盛晚撇了撇嘴,娇滴滴的抱怨,细长的手臂却揽住他的脖颈:“你知不知道要阻止我的话,是要有一个正当理由的?”
“陆先生,你以什么身份阻止我的呢?嗯?”
凌晨两点,剧组的场务人员打着困倦的打着哈欠,哈气在深夜中凝成冰冷的白气。
“老周。”导演旁边的制作人递过一杯咖啡:“怎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样子,困了?”
“不是。”导演周术摇了摇头,他看着拍摄场地外慢慢走过来的女主角倩影,面色阴沉中又带着一丝古怪:“就是……可能我说出来你都不信。”
“不是,什么事儿啊我就不信。”制作人挠了挠头,十分摸不着头脑:“你别卖关子成不?”
这大半夜的,怪吓人。
“呵,我刚才接到了一个投资商的电话,你绝对想不到他说了什么。”周术轻笑,低低的声音在空气中飘散开,带着一抹苦涩:“他说,让我想办法取消掉今晚的吻戏……”
投资商就是金主爸爸,他虽然是名导,但也不能不食人间烟火,只能听从命令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