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萧谷看到傅星洲，下意识的想上前，被人拦下，萧谷看过去，昨日他在傅星洲身边见过这个人，在擂台上是他最先扶住力竭的傅星洲。
萧谷：“三师兄。”
“哪里的弟子，来这里做什么，快离开。”飞翰面色凝重，语罢继续盯着阵法中的傅星洲。
萧谷见他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悄声立在一旁。
傅星洲赤裸着上身侧身躺在阵法中，完整的露出后背的伤口，约两指长，猩红的伤口丝毫没有结痂的迹象，源源不断的魔气此时正从其中冒出，犹如一根丝带，连接着头顶暗沉的天。
不敢想象还有多少魔气藏在傅星洲身体中。
萧谷握紧了拳头，死死盯着地上毫无声息的人。
周围遍布阵法破碎的痕迹，几个守阵的医师堂弟子昏倒在一旁，眼看那微弱的阵法光芒也将要消失，飞翰有些绝望的看向另一边：“师叔，真没办法了吗”。
萧谷这才注意到暗处还站着一人，面容慈善憔悴，一身厚重绒布白衣，他开口，声音嘶哑：“【青光净灵阵】都镇不住他，吾已无能为力。”
飞翰不死心：“那我们再来布一次【青光净灵阵】，刚刚是有效果的对吗。”
所谓的效果，也只是困住傅星洲一日后，被暴涨的魔气撑破阵法，在天空聚集成滚滚黑云。
前几日傅星洲来这里，是寻常的医师为他看诊，并未发现有魔气深种的症状，伤口里残余的魔气不多，只当寻常伤口来处理。
擂台上的事情闹大后，李长柏出于谨慎考虑亲自看诊，仔细探查之后，得出的结论和之前的诊断并没什么区别，但想到青天大王的修为和对魔的厌恶程度，还是为傅星洲布下【净灵阵】。
有【净灵阵】在，对付伤口里的那点魔气算是小题大做，那丁点魔气也如众人所想，不到片刻就消散干净，后面只需等傅星洲醒来即可。
一夜无事。
天刚亮，异变发生，本已消散的魔气接连从伤口冒出，照料傅星洲的医师连忙喊来堂主李长柏。
等李长柏赶到，魔气已经充满【净灵阵】，微妙的平衡似乎下一瞬间就要被打破。
李长柏顾不得细看，忙在院中空旷的地方布下【青光净灵阵】，两者只有两字之差，但效果千差万别。五位医师各站五个方位，由李长柏为阵眼亲自布下灵阵。
这道阵法可以说是李长柏习得的最为高深的魔气净化阵法，阵法完成时李长柏脸色微微发白。
期初效果很好，但魔气增长的速度肉眼看见的在增加。
此消彼长，等到午后夕阳时分，众人合力之下的【青光净灵阵】也已无法净化傅星洲身上源源不断的魔气。
灵阵瞬间崩塌，魔气升空而起。
医师堂堂主李长柏呼吸微顿，刚刚灵阵崩塌的景象尚在眼前，他实在说不出【青光净灵阵】有效果这样的话。想到之前魔气自傅星洲身上不停冒出的景象，仿若这个人本就是生在极恶深渊的魔物。
李长柏心有余悸，况且以他现下的状态，也支撑不住他再完整的布一次灵阵了，李长柏略微思考：“想要再次布阵，至少十日后。”
飞翰：“那七师弟他……”等不了那么久的……
李长柏目露不忍，但还是实话实说：“即使他熬到了十日后，再布一次阵法最好的结果也是同今日这般。一个白日便是这阵法的极限了，承认吧，这阵法对他无用。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魔气深扎丹田，丹田一日存在，魔气就一日难除，更诡异的是它们以傅星洲自身灵力为食，傅星洲功法运转的同时，源源不断的灵力就被喂养给魔气，根源不除，于事无补。”
再加上傅星洲本就是天骄，他在修行路上多顺，相对应的就是今后入魔有多容易。
飞翰听出另一层意思，一愣，不敢置信的望过去：“师叔的意思是，七师弟不仅要毁去丹田，还要废去一身修为？”
李长柏点头。
飞翰震惊不已：“那岂不是要沦为凡人。”
李长柏：“好在命能保住。”
命能保住……
飞翰望向对此毫无知觉的傅星洲，口中苦涩不是滋味。他们修行入道，多年苦修，为的可不仅仅是命能保住。
修真入道，逆天争命，天空万里，青峰万丈，他们也曾立志飞云持剑，纵览山河。
李长柏将手中拂尘轻抛，同时口中念念不停，拂尘化为一道金刚锁，紧紧锁上傅星洲。
李长柏示意飞翰：“动手吧。”
飞翰浑身僵住：“现在吗，这么快，我们是不是要从长计议。”
李长柏：“晚一刻，魔气对傅星洲身体的侵蚀就加深一分，等到最后就不得不……”
李长柏话没说完，但意思飞翰听懂了，师叔的意思分明是，傅星洲很可能会被魔气完全侵蚀，自身化为魔……
他会成魔。
修仙者不得不除魔。
“你鸣州敢藏魔物！”
青天大王的话仿若还在耳边，震耳欲馈。
那话是真的……
飞翰看着紧闭双眼的傅星洲，这一瞬间竟有些害怕。
李长柏再次催促。
飞翰上前一步又停下，不忍战胜了恐惧，心中百感交集：“除此之外真的别无他法了吗，师叔。”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哑着喉咙说出来的。
“魔气伤人心智，毁人心脉。”李长柏指着头顶黑云，“此时此刻外面众多弟子就在遭受这魔气的无妄之灾。”
“这世间，容不下魔。”
最后一句击碎了飞翰的坚持，昨日青天大王的举动还近在眼前，他目光回复坚定，落到傅星洲身上。
这么久了，傅星洲后背伤口的魔气依旧没有减少的迹象，他整个身体好似魔气的无底洞一般。
飞翰步入微弱却还在坚持的阵法中，浓烈的魔气让他心惊，飞翰忍不住回看了眼师叔李长柏，李长柏眉宇间是忍不住的憔悴和苍白。
师叔他尽力了……师弟不要怪我……
飞翰走到傅星洲身旁，见他紧闭双眼，黑发半掩面庞，全身被金刚锁束缚，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毫不察觉。
飞翰目光落在傅星洲的腹部，那里是丹田所在。
“三师兄。”
突然的声音，让本就紧绷着神经的飞翰一个激灵，立刻回头，是个没见过的子弟。
“三师兄，能否等七师兄醒来后，给他个选择的机会。”萧谷因愤怒脑子里嗡嗡作响，说话时，嘴唇都在打颤。
但在这里，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刚入内门数月，甚至不被人记得姓名的弟子。
他没有李长柏，飞翰等人高深的修为，没有救傅星洲挣脱魔气侵蚀的能力，甚至不知道他们此刻的行为对于傅星洲来说是否真的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可是。
至少应该给傅星洲一个选择啊。
修为和命之外。
明明还有第三个选项。
那个在场的除了萧谷，无人敢去想的选项。
“多言。”李长柏一摆手，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不长眼的弟子皱眉，“飞翰，速度解决。”
萧谷只感觉一股大力迎面而来，他躲无可躲，被砸到后面的院墙上，巨大的痛苦让他喉头一甜，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就看见一阵金光从天边疾行而来，破开魔云，稳稳降落在阵法周边。
“师尊！”三师兄飞翰目露惊喜，立刻收回即将摧毁傅星洲丹田的手掌，利落起身行礼，“师尊，快救救七师弟。”
金光散去，萧谷这才看清里面站着的人，白面无须，神色严肃冷漠。
原来这就是鸣州门派的掌门，萧谷想，七师兄有得救的希望了。
“师兄。”李长柏喊了一声，简单的将傅星洲的情况说完，再次退回暗处。
鸣州门派的掌门鸿昊真人微微点头，走近傅星洲，用灵力探查他的身体，片刻后收回手，压住心底的震惊。
——送进傅星洲体内的灵力没能回来。
傅星洲丹田的位置，灵力的源头，趴着一只魔蛛，魔蛛紧抓着丹田。功法运转，丹田产生的灵力在经过魔蛛后，统统变为魔气。
就连刚刚鸿昊真人送进去的灵气，经过丹田时也被魔蛛吞噬再化为魔气。
正常来说，这些灵气不属于傅星洲，要么被鸿昊真人收回，要么短时间后自行消散。可经过魔蛛吞噬后，却成了他体内的魔气，如同本就是土生土长在那里一般。
“刚刚你要做什么。”鸿昊真人问飞翰。
飞翰眼中强烈的期待一顿，不自然道：“废师弟的修为。”
鸿昊真人看了眼李长柏，颔首，目前来看，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这样一来，傅星洲虽止步凡人，但命能保住。
“师尊也没办法了吗。”飞翰刚刚升起的希望又灭了，“现在就废去修为，是不是太过草率，要不要先等师弟醒来。”
鸿昊真人看了眼天边的魔云，再垂眼看向傅星洲，这是他最为出色的弟子，是他亲自从凡间收来教导养育的。
“先回去，为师再想想办法。”
“多谢师尊！”
飞翰连忙跪下行礼，他身后不远处，萧谷擦掉嘴角鲜血，也跟着下跪行礼。
医师堂堂主李长柏收了金刚锁，换成了掌门鸿昊真人的千丝链。
鸿昊真人另外取出一张符贴在傅星洲伤口处，只听傅星洲闷哼一声，虽未醒来，但他后背不停溢出的魔气奇迹般的中断了。
“【罗列】符！”饶是李长柏也忍不住惊叹一声，看着这远胜【青光净灵阵】的效果，连李长柏也有些艳羡，他虽不想与鸿昊离的太近，但为了更清楚看清傅星洲背后的符纸，还是从暗处走出，上前几步，“掌门师兄连【罗列】符都舍得拿出来用了，我之前只是见过这符的样貌，从未见识过效果，果真不一般。”
飞翰双手提起傅星洲，简单帮他拉了一下衣服。
“再珍贵的符纸也是要给人用的。”鸿昊真人不欲多作解释，他取出无色净瓶飞到半空中，口中念念有词。
随即就看见那漫天的魔气乖顺的飞入净瓶中，很快净瓶中盛满了黑色魔气。
在魔气将要溢出的边缘，瓶中的魔气飞快被消磨干净，新进入的魔气再次补上，两者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保持着净瓶中的魔气始终没有漫出。
李长柏见此，神色有些怅然，这原本是他的法器，后来……修为下降再也出不了青鸣山，就归还给了门派，现在在鸿昊手里倒是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
一刻钟的时间，黑云散去，天光重返大亮，落日的余晖仅剩最后一点，天际线都被晕染成红色。
鸿昊真人依旧停留在半空中，吩咐飞翰：“带傅星洲来容心洞。”
萧谷被变换的光线刺痛眼睛，不自觉眯起眼睛，就听到了容心洞三字。
李长柏见萧谷反应剧烈，道：“容心洞虽是禁闭场所，但洞内石壁特殊，倒是能起到压制魔气的作用。”
如果在那里废去傅星洲的丹田，他体内魔气四散造成的影响也会降到最低，从这方面来看师兄想的比他周到。
“不是。”萧谷眼看着飞翰架起傅星洲就要腾空，连忙上前，但刚迈出一步就再也动不了了。
李长柏手中拂尘化作金刚锁，一端在他手中，一端紧缚在萧谷身上。
眼睁睁的看着飞翰架着傅星洲和掌门一同离去，萧谷回头瞪向李长柏。
李长柏被这不知好歹的一眼逗笑了，他松开金刚锁：“你跟过去了又如何，不过刚入【清灵】。”
修为大致可分【清灵】【无相】【遨游】【神佛】【夺天】，每相邻两个之间都是天涧，【清灵】入门，突破十个小层次后才能达到【无相】，越到后面越难，大部分修真者一辈子都没有迈过【清灵】和【无相】之间的门槛。
掌门鸿昊真人身为鸣州门派名副其实的第一人，早已跨入【神佛】数百年，飞翰在也十年前达到【遨游】。
萧谷想在他们面前拦下傅星洲，比蜉蝣撼树还可笑。
萧谷垂下肩膀。
天已亮，落日余晖即将散尽，四散而出的人陆续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