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这一夜，对萧谷来说极为漫长。
天还是暗沉的蓝色时，他就已经起了，简单收拾过后，匆忙赶往医师堂。
医师堂远离门派主峰，在一座矮小的峰头上，里面的堂主是掌门鸿昊真人的师叔李长柏。
这位师叔年轻时痴迷医术，因鸣州门派里教授的并不包含医道，便外出求学，一别便是百年，离开时的修为是【清灵】，归来时已度过【无相】到了【遨游】巅峰，仅差一步便能达到【神佛】。
那时候，李柏的师兄，也就是如今掌门鸿昊真人的师尊，才刚刚突破【遨游】。
李长柏身为名副其实的门派年轻一代中的第一人，主动请求成立医师堂，远离主峰，收学徒，传授医道，从不过问门派之事，一心放在医术上。
后因在医师堂中耗费心神过多，修为提升缓慢，渐渐被鸿昊真人的师尊超过，多年后，鸿昊真人的师尊，接任掌门之位，这位李长柏师叔更是深居简出，几乎再无人在医师堂之外的地方见过他。
萧谷到了医师堂外，见外面已经等了许多人，有些是萧谷曾见过，但更多是没见过的。
“看病的？”
萧谷还未进去就被拦下，守门的问他话。
萧谷看了眼周围，道：“我想探望一下七师兄，不知他伤势如何。”
“看不了。”守门的一抬手，轻飘飘的将萧谷推了出去。
“我不进去。”萧谷上前一步，恳切道，“能否劳烦这位师兄告知七师兄的伤势怎样，他昨日昏迷……”
“不知道。”守门打断萧谷的话，刚推走萧谷的手并未放下，仿佛在丈量萧谷与自己的距离，一旦到达手臂能接触的位置，便要再次推他出去。
“我……”萧谷想试着再问些其他。
“不知道。”守门的指着萧谷身后那些或远或近站着的那些人，“都是来瞧傅星洲的，看不了，不知道，请回吧。”
萧谷无法，只得退开。
医师堂外竖着篱笆药田，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草药大大咧咧的种在这里，微淡的药香沁人心脾，但压不下萧谷心头焦急的火。
“你是？昨日在青天大王威压下没事的那个人？”
离萧谷比较近的一个人，上下打量着萧谷，有些不确定的问。
其他人闻声望过来，将目光集中到萧谷身上，看的萧谷浑身不自在。
有人突然扬起声音：“就是他，我见过，是巫觋堂的萧谷，我们一同上过课。”
萧谷看过去，是个没有印象的人。
有人问：“就是昨天骂青天大王眼瞎的那个？”
有人回答：“就是他。”
更多的目光朝着萧谷而去，或好奇，或探究，连刚才推开萧谷的门卫都看了过来。
冲过来的目光令萧谷十分不适，忍不住后退，想要避开。
几个人围上来，刚好挡住萧谷的退路。
“昨天神梦真人还要收你做徒弟？你可真厉害，怕是以后见面就要喊声师兄了吧。”
萧谷微微张口，想要解释自己并未要去神梦真人座下。
“听说你前不久刚从外门晋升上来？”
萧谷刚才的问题还未回答，另一个人的问题又来了。
“你是如何抵抗青天大王的威压的，是身上带了什么法器吗？”
“你也来看望七师兄？昨日多亏了你为七师兄出声，我早就瞧那青天大王不顺眼了，仗着修为高，目中无人，还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七师兄是魔，明明是七师兄救了人好不好。”
“那青天大王修为再如何高，还不是个妖，妖就是妖，心思叵测。”
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萧谷围在了中间。
萧谷发现自己并不需要去回答每一个问题，他们也不是真的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答案，有时候讨论的过程比结果更有意思。
想清楚这个之后，被围困的萧谷不再那么紧张。
等他们言语停顿时，萧谷插着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事：“你们可知七师兄在医师堂里如何了？”
“只是魔蛛的腿伤到了后背而已，不会有事的。”
“大师兄和四师姐他们昨夜陪到很晚才走，如今三师兄还在里面，放心放心。”
“听说掌门还送来了丹药，必定无事。”
“我见到了，是掌门身边的侍童亲自送来的，有这种灵丹妙药，还怕七师兄的伤好不了吗。”
“哈哈，看那青天大王再如何污蔑！”
萧谷见他们言语间满是放心，无事，一时间眼眶竟有些疼。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萧谷望着医师堂，心口一直提着的重石好似放下了些，连灵台都清明了。
再看着这里聚集的这许多人，萧谷疑惑问道：“既然无事，那你们还聚在此？”
“啊这……”
众人讪讪。
其中一人拉了下萧谷的袖子，低声道：“我们仰慕七师兄已久，这平日里和七师兄也论不上交集，这不就想着，等七师兄痊愈出来，嗯嗯。”
他朝着萧谷挤挤眼，见萧谷还是一脸困惑。
索性道：“七师兄遭受那么大的污蔑，我等始终相信他，等七师兄从医师堂出来见到我们，必定感动，我们这不也能在七师兄面前混个脸熟吗，哎，非要我说这么直白。”
萧谷：“我还以为你们是担心伤势。”
他们笑道：“七师兄可是掌门亲传弟子，伤势还轮得到我等担心，怎么你是担心伤势来这里的，不也是和我们一样——”
说着说着停下来，语气中有些古怪：“你还真是担心七师兄的伤啊？”
萧谷抿了下嘴，点头。
他们笑开了，随后，约是估摸着和萧谷聊了这么多也是熟了，眼看着日头将要升高，拉着萧谷不再挡着医师堂的大门，走到旁边的树下。
还有人从芥子袋中取出矮凳分给众人，萧谷也被他们拉着一同坐下。
这些人言语间虽有些不着调，但个个对傅星洲的了解都不比萧谷少。
萧谷夹他们中间，听了许多不知道的，关于傅星洲的往事。
比如，傅星洲幼时早早开了灵窍，掌门亲自前往收徒，他哭着不要离开家，掌门询问缘由，刚刚启蒙的傅星洲言语都不利索，给出的理由是他要读书。
掌门问他：你怎知修道就不能读书了。
傅星洲：修道是修道，读书是读书，怎能混为一谈。
“所以说，七师兄这样的正直之人，自幼就有体现，哈哈，还不能混为一谈，好好笑。”
萧谷追问：“然后呢。”
“然后掌门就真的请了个凡间的教书先生，专门在青鸣山上教七师兄读书，待到七师兄十五岁后，教无可教，被七师兄亲自送了回去。”
“说起来，那位教书先生回去之后，还写了本书，貌似卖得挺好，名字叫什么《我的仙门傲徒》。”
“说到这书，我还收藏了一本。”
“我也……”
萧谷忍不住露出这两日来的第一个笑意，脑海里全是圆圆小小的傅星洲，鼓着包子脸，认真说，修道是修道，读书是读书，只是……
“那书我还未看过。”
“下次下山给你带一本。”那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不知不觉，这一日将要过去，医师堂外的人走了一些，又来了更多。
守门的师兄不得不驱赶一些人让他们别挡着大门，中间差点发生冲突，结局无一不是被师兄一掌退开，摔了个屁股墩。
落日在天际的交界线上，温红的光柔软到可以直视。
萧谷等人也从树荫下走出来，其中一人说道：“我看七师兄今日是等不到了，我准备回去修整一二明日再来，你们呢。”
另一人道：“我不走，都等了这么久了，不在乎再多这一夜。”
有人询问萧谷，萧谷摇头：“我也留在这里。”
要走的人有些犹豫：“要不然我也不走了，万一我刚走七师兄就出来了，岂不是大亏。”
萧谷正要说些什么，目光越过这人，看向他后面的医师堂上空。
眼睛越睁越大，满目愕然。
浓郁的黑色像是被压到极致的烟花轰然炸开，刺目的盛开在温柔霞光中，黑色的魔气一层层的波荡开，遮掩住上方朦胧的光。
整个天空在这一刹那，全黑了。
“那是……什么？”
“魔气？是魔气！”
“医师堂散出来的，莫非……七师兄他？！”
“快跑啊，别被染上魔气——”
短暂的惊愕过后，响起越来越多繁杂惊慌的声音，不知是从谁开始，第一个人开始跑，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萧谷站在逆流的人群中，有人想要拉他一把，被他挣脱。
回过神的萧谷连忙跑向医师堂大门，守门的不在，但大门紧闭，萧谷这刚到【清灵】不久的修为根本推不开大门。
萧谷后退几步，看着头顶越积越厚的魔气，扶着门口的柱子，爬上医师堂的墙，从上方翻进去。
好在这里是门派内部，医师堂的院墙上面并未布置禁忌。
进入医师堂的院子，魔气更重，四散逃开的人更多，萧谷取出一张符点燃，将燃烧后的符灰抹到眼皮上。
魔气的流动在他眼中一览无余。
萧谷再次爬到屋顶上，顺着魔气来源确定方向，在屋顶上疾行，很快就在慌乱的人群中跳到魔气最为浓郁的中心地带。
泛着微亮光芒的阵法中间，躺着一个悄无声息的人。
是傅星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