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如何,金屋藏娇的日子可还快活?”马车上,沈砚生调笑道。
付子归肃起眉:“莫要胡说。”
沈砚生一哂:“你是快活了,可别忘了,你父亲这两日就要回京,到时局势又要变一变,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可实在不是什么花前月下的好时候啊。”
付子归沉吟:“我有分寸。”
“那就好。”沈砚生把手往脑后一垫,脚尖踢踢付子归,“诶,跟我说说呗,这青楼里头出来的女子跟寻常姑娘有啥不同,惹得你这样惦着念着?”
付子归不喜欢沈砚生用这样的语气说起如一,可他自己就是局中人,又如何向外人说得清那些缱绻心思,故而岔开话题道:“要说这平康之事,你该比我懂得多。”
沈砚生耸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真要我说,红粉知己什么的最是麻烦,要你文雅,要你会舞文弄墨,把她们在笔杆子下写的水灵灵,嗤,可老子就是奔着那些腌臜事儿去的,谁高兴折腾这些玩意儿。”
沈砚生此言倒是不虚,不少秦楼楚馆里的姑娘,尤其是有些名头的,都喜欢才子,哪怕少收点银子也要和才子来上一段露水情缘,要是能再留下一两首诗那就最好了,不少妈妈还会把这些诗作挂起来,或者干脆让恩客写在墙上,做题壁诗,最夸张的,还有做可拆卸的墙面,专门用来题诗的,写满了就换一块。
毕竟才子佳人,做的事儿不好看,可是好听啊。
付子归不解其中缘由,故而没说什么。
反倒是沈砚生打开了话匣子,说个不停:“你再说我娘,说我到了弱冠之年了,该娶媳妇儿了,天天张罗着那些贵女的画像给我看,你说我看个画像有什么意思,还能看出性情来,看出喜好来么,真没把我烦死。”
没有这种烦恼的付子归乖乖当个听众。
说了好大一通,沈砚生累了,看一眼沉默不语的付子归,没好气道:“我说你,你娘怎么不催你啊?”
付子归沉思片刻,猜测道:“大概,是我今岁才十九吧。”
意思是,他还小呢,不愁娶。
沈砚生气得翻了个白眼,忿忿道:“早晚轮到你!”
车声辘辘,到了付府,车夫喊停了马,二人下车,沈砚生舔着脸在付府蹭了顿饭,又耍宝似的逗笑了付夫人,到了明月高升,这才慢悠悠回到自己府上。
接下来的几日,付明厚回京,付子归初入朝堂,事务一下繁忙起来,实在抽不开身再去碎金小屋,故而如一得了好久的清闲。
虽说这话听了付子归大概率要伤心,不过他不来,如一还真是放松不少。怎么说呢,一想到他们俩之间是由金钱交易开始的,如一就怎么也做不到坦然地和付子归相处,但要说和他完全陌生尊敬地对待,她也做不到,实在是付子归对她太好了,这人一受宠吧,就容易恃宠而骄,当然,她可没有骄,就是偶尔会,小小的,放肆一下。
真的是,很小的一下。
比如说现在,付子归虽然人没来,但还是每日都会吩咐下人送点点心或是好玩的物件儿来,不过可能是办差的下人把她当成了可以随意处之的外室,差事办得不上心,已经连续三日都送了同一份糕点来,如一有些吃腻,就小小的,写了张笺子跟付子归抱怨了一下。
果然,第二日糕点就变样儿了,连着送糕点的下人也被换了,新来的这个是个格外慈眉善目的妇人,笑眯眯地问过了如一的意见才出去买糕点,弄得如一还怪不好意思的。
有吃有玩儿,日子跟她刚穿来比真是天差地别,没来由的,她想起竹心。
许久不见她,正巧这几日扁舟子也没喊她去,她稍微拾掇了一下,按着记忆,去了南曲。
南曲还和多日前一样,从外面看,就是个普通的宅子,可只有懂的人,才知道里头的光景。
她许久未来,有些记不清路,绕到了南曲的后方,费了好一番劲儿,才找到了后门。
刚要走近,却见后门隐出一位男子,悄悄地打开门离开,身形匆匆。如一怔在原地,等会儿,这人,这人不是付子归的那个朋友吗,他怎么会认识竹心?!
正想上前看个仔细,人已经拐了个弯走远,如一不想闹出什么动静,只好按下好奇,上前敲了敲门。
来应门的是南曲的仆人,这人如一也认识,她在南曲住的那几日就是她在照顾她,叫雅儿还是静儿的,这人见到是她,微微瞪圆了眼睛,也是十分惊讶的样子。
如一友善地笑笑:“我能进去吗?”
仆人立刻侧开身:“姑娘请进。”
如一从善如流地跨进去,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这人具体叫啥,反正不是静儿就是雅儿,她决定赌一把:“对了,静儿,你家姑娘在家吗?”
静儿明显愣了一下才道:“姑娘在的。”
没有否认,看来自己是猜对了!运气真是好!如一轻飘飘地转身:“那静儿,带我去见你家姑娘吧。”
静儿没应声。
走了两步,实在忍不住了,静儿喊住如一:“如一姑娘,其实,奴婢是叫淑儿的。”
如一:“……”
南曲里头好不热闹,还没走近,就听到了一串笑闹声,看来今天造访的人还挺多,如一有些暗暗后悔,她该提前递一张拜帖的,果然对古代人这种礼节繁重的生活还不太适应,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有几分道理的。
走近几分,闹哄哄的人群都集中在院中的凉亭上,就那个如一从前跟竹心一块儿喝酒的凉亭,其中还有不少都是在听竹阁有过一面之缘的熟面孔。
看来今天是听竹阁的众姐妹在竹心这儿聚会了,如一有些打退堂鼓,眼见着众人还没发现她,她决定偷偷溜走。
可淑儿那脚丫子快的,已经跑到竹心身边通报了,竹心转过头,一下子看到了正悄咪咪溜走的如一,如一尴尬在原地,没办法,只要硬着头皮走过去了。
这淑儿,绝对是在报复!
竹心见到如一倒是十分欢喜,拉着她的手给她介绍众人。
其实这些人如一都认识,虽然她在听竹阁没待几天,可这些人名的牌子就挂在听竹阁的门口,想不看见都难,这下也就是名儿和脸对上就行了。
直到这时,如一才发现,这些人不是随意聚会的,而是为着某个人。
竹心把她拉到人圈中间,笑着对坐着的女子道:“方才还和兰袖姐说起她呢,就是这位了,那个好运的姑娘。”
女子转过身,容貌一点点显露,当真是人如其名,温柔如水,蕙质兰心,要是换个地方见到这样一位女子,如一一定会觉得这是一位大户人家的主母了。因为她的气质,跟听竹阁可半点都搭不上边。
听竹阁出来的,在男人堆儿里讨生活,时间久了,眼角眉梢都带着媚色和讨好,哪怕掩饰得再好,身上都难掩风尘气,可是兰袖,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端庄了!
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位佳人,居然也是听竹阁的姑娘!
兰袖站起身,端详了如一片刻,抿唇笑道:“竹心你这丫头莫不是酸人家,这样一位国色天香的女子,什么样的命运都不稀奇。”
竹心立马接道:“还是兰袖姐看得分明。”
“哟,竹心姑娘可真是会讨巧,平日里在我们这帮庸脂俗粉中倒是都端着,一见了兰袖姑娘,反倒懂得尊敬人了。”
这样呛人的语气,好熟悉啊,如一循声望去,果见是素容。
素容也是没变,还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也是奇怪了,她好像看谁都不顺眼。
竹心还没应声,一旁的另一位姑娘扯了扯素容的袖子,小声劝道:“好了,今日是给兰袖姐的接风宴,你也少说两句。”
素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哼了一声,算是暂时休止。
因着这个小插曲,场面一下冷下来,如一一个什么都不了解的外人,什么话也插不上,只好安静地听着,视线转动间,倒是正巧和兰袖的对上。
兰袖对着她笑了笑。
这笑里带着善意,如一想到她方才对自己的评价,也回了个笑,莫名的,像是达成了什么默契,如一心中感到了一份愉悦。
好好的一场聚会变成了这样,众人也没心思再待下去,兰袖察言观色,适时地开口:“好了,大家都来了大半日了,再待下去,孟妈妈该不乐意了,都回吧,今儿,就到这吧。”
这话正巧说在众人心坎上,闻言,纷纷告辞。众人走后,兰袖没待多久,也离开了。
四周静下来,竹心拿出一只没用过的茶杯,给如一倒了杯水:“尝尝,据说是江南的茶叶。”
如一好笑道:“你这儿的每份东西来历可都不明啊。”
竹心促狭道:“那谁知道那些个公子用来哄人的东西究竟是真是假呢?”
如一故意道:“不是说是皇家姑娘?”
“你可别取笑我了,你也知道,这是早八百年前的事儿了。”
如一笑开,竹心也跟着笑起来。
不得不承认,她和竹心真的很合拍,这样的相处很是舒适。
只有二人,如一也不藏着好奇心了:“对了,那位兰袖姑娘究竟是何人,我在听竹阁可没见过她的牌子。”
“你当然没见过了,她早不是听竹阁的姑娘了。”
如一好奇:“那她是?”
竹心朝她眨眨眼:“她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