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床上躺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杜维宇，窗台上飘着一个穿着戏服的杜维宇。
杜维宇死了。阮溪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更令她惊讶的是，她竟然又能看见鬼魂了。这意味着她的阴阳眼恢复正常了……阮溪来不及细想，鬼魂杜维宇冲她笑了笑，说：
“你果然能看见我。”
死后的杜维宇好像变得好说话多了，也好像更年轻了。
知道杜维宇用自己的阳寿换前女友回魂后，阮溪的心情很复杂，这份复杂的心情在此刻演变成了沉默。
杜维宇看了看床边的宁小姐，叹了口气，说：“你应该很好奇吧，不然也不会在剧组潜伏这么久了。”
……原来杜维宇早就发现了她的存在。
此刻的气氛很微妙。本该是生离死别的场景，只是出场的人身份有些不对。
按道理，应该是当事人宁小姐和杜维宇的鬼魂单独说句“拜拜”，才算是对这段孽缘画上句号。但现在只有阮溪这个局外人能看见杜维宇的鬼魂，宁小姐也被氓弄晕了，阮溪想现场直播也不行。
“我确实是一个卑劣的人。”杜维宇叹了口气，“人好像只有死后才会坦然承认自己品格的瑕疵。”
“她家世很好，还是学艺术的，投资电影的品味在圈子里一直都很不错。一开始，是经纪人让我抓住‘机会’接近她，我没同意。但是她好像对我很感兴趣。”杜维宇像是回想起了两人相遇的那场晚会，他自嘲道，“三个小时的晚会，她得有一半的时间在和我说话吧。不过，我不记得她说过什么了。然后，我们就顺理成章又约出去吃了几次饭——然后，竟然还是她先提出的交往要求。”
杜维宇表情有些恍惚，不知道是陷入了回忆，还是惊讶于宁小姐当初的举动。
阮溪却觉得这很符合宁小姐的人设。
“我攀上了高枝——”杜维宇的手坐了个攀登阶梯的滑稽手势，“然后又后悔了。我一直就是这样犹犹豫豫的性格。放不下这又放不下那，想要名利还想要体面。虽然前程没了，但是和她分手以后，我晚上再也不会梦见小宋死前的脸了……”
这是阮溪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姓宋的女子了。
阮溪迟疑地问道：“小宋，是你的前女友？”
杜维宇反问：“你不是早就看到过偷拍的照片了吗？”
阮溪略有些尴尬，她努力澄清：“是狗仔拍的，我不过是间接地、恰巧看到了而已。”
杜维宇苦笑，说：“这不重要了，反正我死后，这些照片怎么样我都无所谓了。”
“如你所知，宁小姐找了那个男人，在我身上用了什么法术，让我在分手后突然‘爱’上了她。我知道他们的交易后，和那个男人做了另外一个交易。一开始，我还以为他不过是一个神棍——毕竟，谁会相信自己的情感会被别人操纵？可是，当我要求他让我见小宋一面的时候，他真的做到了。”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在我们一起住过的房子里，小宋穿着她最喜欢的那件浅蓝色连衣裙，一点点地出现在我面前……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死后一直守在我身边。就如同喝酒上瘾一般，我总是想再多看看她，因此和那个男人的交易次数越来越多，最后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
杜维宇断断续续地说着，阮溪差不多捋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氓同时和这对怨侣做交易，搅浑了一池不算太清的水，挣了两次钱。
宁小姐利用阴阳术强迫杜维宇爱上自己，杜维宇觉得自己背叛了前女友，氓利用杜维宇的弱点，让杜维宇在对现任的责任和前任的愧疚中反复横跳，最终谁也没有好下场。
想清楚之后，阮溪还是有一个问题无法确定。
“那杜先生你爱过宁小姐吗？”
法术真的能够完全控制一个人情感吗？
氓向来锱铢必较，像操纵人的情感这么禁忌的法术，真的仅仅用钱就可以买到吗？要知道，氓以往的施加的法术往往都伴随着反噬和对他人诅咒……
面对阮溪的问题，杜维宇没有丝毫犹豫，他摇头说：“没有，我从来没有爱过她。”
像是说给阮溪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成年人的感情世界真复杂，阮溪感叹。她忘了，自己也是成年人。
“那你现在要去哪里？”阮溪想起鬼魂可以立刻就投胎，也可以在人间多盘桓几年再决定。就像杜维宇的前女友守在他身边一样，那一刻，阮溪竟然猜想，杜维宇会不会想在宁小姐身边多待一会儿，看看宁小姐对他究竟是什么态度？
谁知，杜维宇只是笑着说，他要回家了。
顿时，阮溪便明白了。她没有多问，只是瞧着杜维宇的魂魄穿过透明的玻璃，和窗外溶溶月色融为一体，再也不见了踪影。
……
一夜波折，阮溪一个人打车回了影视城。从车上下来，天边正泛白，她便顺便去常去的包子铺买了早餐给裴珩带过去。
裴珩昨夜比阮溪先回影视城，但也没沾床，一直就睁眼到天亮。
裴珩知道阮溪留在医院肯定是有重要的事要解决，他很想留下帮忙，但他想到自己之前添乱的场景，又犹豫了。
可能，他不在场就是对阮溪最大的帮助。
但这并不能减少他对阮溪的担忧。
因此，当阮溪像往常一样，提着包子慢悠悠地走到酒店用餐区的时候，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阮溪把包子放在餐桌上，盯着裴珩看了几秒，说：“昨晚没睡？”
她记得化妆师喜欢唠叨让裴珩少熬夜，这样气色好，上镜效果也好。以前她没注意，觉得裴珩怎样都好看，但现在一留意，原来一夜没睡的脸确实很容易看出来。
裴珩反问：“你不也是？”
不知为何，阮溪好像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担心。她笑了笑，说：“虽然没睡，但是总算把所有事情都解决了。”
裴珩以为是杜维宇醒过来了，情绪稍微振奋了些，说：“所以，杜……他没事了吧？是不是就跟我之前一样，诅咒解开就没事了？”
“……不，他死了。”
裴珩震惊之余还有些微微的惋惜。
阮溪想到裴珩和杜维宇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再加上裴珩确实是一个很长情很恋旧的人，他的难过似乎也情有可原。
阮溪压低声音说：“过几天，新闻媒体应该都会知道了……”
裴珩放在座椅扶手上的五指紧紧拢在了一起，叹了口气。
……
由于杜维宇的意外事故，剧组的拍摄暂时搁置了。不过，本来也不剩几场戏了，因此对裴珩的影响不大。剧组唯一担心的是，宁小姐会不会怀恨在心，阻拦电影的上映。
又过了几天，石头终于落地，“影帝杜维宇在拍摄片场意外去世”的消息席卷了电视、网络的每一个角落。
令人震惊的是，新闻在写杜维宇死因时，强调杜维宇有先天性疾病，死亡纯属意外，与剧组无关。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阮溪和夏雯正在裴家老宅共进晚餐。
这是“杀青”后，裴珩对她们的酬谢，以慰劳她们的辛苦。考虑到他的公寓周围狗仔不少，因此邀请她们到了裴家老宅。
李星桐也在场。
李星桐想得很远，他看到讣告的第一眼，便说：“宁家大小姐绝对不是善茬，就这么放过了剧组？虽说这电影她也投资了……本来我都做好电影上不了的准备了，现在看来还有转机。”
阮溪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嗯？”
李星桐：“我现在觉得，剧组或许还会拿‘影帝遗作’的名头来做宣发。”
裴珩摇头。他觉得这样似乎有些不妥。虽然电影《反杀》是剧组工作人员努力工作的心血，但用这样的噱头去宣传，似乎又过于消费死者了。
夏雯撇嘴：“哎呀，我就知道你们娱乐圈最爱吃人血馒头了。能红大过天呀。”
李星桐“呵呵”两声，说：“那还是不用一个暑假作业都没写完的高中生来告诉我做人道理。”
阮溪给夏雯夹了一条鸡腿，说：“剧组准备怎么操作，不是我们该操心的。”
夏雯撇嘴，吃着鸡腿，放下了和李星桐辩论一番的打算。再说了，裴家的伙食这么好，她何必饭没吃到，给自己憋一肚子火。暂时就让李星桐这个老油条赢一次吧！
李星桐看着夏雯不拘一格的吃饭姿势，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小妹妹要是考不上大学，可以考虑毕业后到我这边做艺人哦。”
果然不能给李星桐这个老男人得寸进尺的机会。
夏雯大半张脸被鸡腿挡住，但她的话依然犀利：“啊，就跟小裴一样吗？”
裴珩高中毕业就回国出道，并且没有上过大学，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偶像没有上过大学有很多种美化的说法。比如说“出名要趁早”、“术业有专攻”之类的。但是国内氛围依然是读书比天高，没学历的偶像似乎也隐隐处在鄙视链的底端。
夏雯对偶像该不该读大学毫不关心，只是纯粹想噎李星桐一下而已。
李星桐：“小裴能跟你一样吗……”
眼见着战火即将点燃，阮溪和裴珩同时发出了制止的声音。
“你们先停一下——”
话说完，餐桌上安静得有些诡异。
过了一会儿，裴珩清咳几声，说：“我不上大学是因为厌学了，没别的原因。小夏比我当时努力多了，老李你别说了。”
阮溪看了看裴珩，看不出一点伪装的痕迹，似乎裴珩是发自内心这么想。于是，她便没再说什么，只是捏了捏夏雯的手，示意她好好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