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大概是一家子都是文艺工作者的缘故，黎冰从小就隐约觉得自己也会走上这样一条道路。像父亲一样做一名导演，或者像母亲一样成为一名作家。
其次，黎冰家里从小管得严，别的小孩在玩泥巴的时候，他穿得整整齐齐在家里弹钢琴，弹错的一个音就要被母亲瞪一眼，以至于长大后黎冰对别人的冷脸都没什么反应。练琴的生活是枯燥的，但带来的效果的是显著的。黎冰在邻里之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左右隔壁的家长半夜揍小孩都是拿黎冰做榜样，骂七八岁猴一样的孩子怎么就不能像黎冰那样沉得下心，周末能练一天琴。
黎冰享受着这种小小的虚荣，直到夏语秋的出现打破了孩子们之间微妙的平衡。夏语秋搬来的时候的，黎冰刚被附中录取。
黎冰还记得那天早上他被他妈强行关掉空调，顶着海市七月的烈日，骑自行车去a大数学系教授家里补习数学：这是他上高中后新增的自我提升装逼项目。
他骑自行车的时候，照常路过隔壁的老洋房。老洋房样式精致，墙上爬满了常青藤，颇能看出几十年前的风采。然而，自从黎冰出生起，这地方外的铁门就常年被锁着，从来没人住进去过。黎冰曾经瞧见街道上的小孩翻墙进去玩闹，不过碍于“好学生”的面子，黎冰没有效仿。
与往常不同的是，挂在铁门上的大锁被打开了，雕着花卉藤蔓的铁门大敞着，往日阴森的图案难得显出了几分生机。
这是终于有人搬进来了？黎冰伸腿来了个脚刹，好奇地往里面看了看。
然后，他就看见了穿着短袖衬衫和黑裤子的夏语秋。当然，他那个时候并不知道眼前身形挺拔的男生姓甚名谁，只是单纯觉得这小伙子搬进来之后，自己静海路小王子的名号即将不保。而夏语秋正从停在院子里的旧面包车里往下搬箱子，没有注意到门外的少年。
本以为只是惊鸿一瞥，没想到这才是刚刚开始。
因为黎冰在开学的第一天就看见了夏语秋。开学第一天，班主任让大家挨个上台自我介绍。黎冰说自己是某某中学保送过来的，擅长弹钢琴，想当班长，以后多多指教云云。黎冰长着一张占便宜的脸，说出多狂妄的话也不会惹人讨厌，反而还有一群的女生在讲台底下偷笑。
夏语秋上台自我介绍的时候，说，他是某区某中学毕业的，听到大家的自我介绍，觉得自己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以后希望能和大家多多交流。话说得谦虚公正，无功无过，如果不是长得好看，简直就是要被淹没在人海里的类型。
但谁能想到，正是平平无奇的夏语秋打开了黎冰中学时期的地狱之门。
……
阮溪还是头一次听黎冰说这么一大段，仿佛他们关系不错似的。不过，既然黎冰和夏语秋是邻居，昨晚看见她和裴珩也不奇怪了。
黎冰喝了一口咖啡，说：“夏雯脾气很差，你能和她做朋友我也挺意外的。”
阮溪：“……这怎么说？”其实她更想反驳自己跟夏雯根本不熟，不算朋友。
黎冰：“不过她本性不坏。”
“……看出来了。”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黎冰眉眼弯弯，恍然间，让阮溪想起了微笑的夏语秋。
余知不合时宜地在阮溪耳边狂喊：“快问他知不知道夏雯是做什么的。”
阮溪换了个说法：“你觉得夏雯和别的女高中生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黎冰：“你觉得你跟别的女大学生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面对如此欠揍的回答，阮溪竟然还认真考虑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她说：“你说得对，我不该这么问。”
黎冰笑了笑：“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我觉得你们肯定会很有共同话题。”
一系列哑谜猜下来，阮溪大致确定黎冰并非“氓”一伙人，对自己大约也是没有恶意的。反倒是自己之前刻意接近的行为早就被人看穿……
分别时，黎冰让阮溪加了戏剧社文化艺术节活动群，并叮嘱阮溪要及时看消息。阮溪连连点头应承，黎冰突然一笑，问，你觉得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问题来得突然，阮溪一时有点尴尬，尴尬完了，黎冰早就挥挥手走了。
阮溪看着眼前空空的玻璃杯，叹了一口气，心想，今天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吧，毕竟黎冰连问个问题都承前启后前后呼应，很难让人不多想。
……
下午又上了两节课，五点半的时候，阮溪从教学楼直奔附中大门口。附中全称a大附中，是海市数得上名字的高中，a大也被戏称为附中的后花园。不过作为外地人的阮溪对此没什么体验，只知道夏雯刚刚给她打电话，说有急事通知，事关阮溪的阴阳术士执业资格，让阮溪务必到附中门口等她。
阮溪打心底里不相信执业资格这么回事儿，但看在夏雯言辞凿凿的份上，勉为其难答应了。
出a大正门左拐坐两路公交车就到了附中门口。海市这边高中生放学早，天还没黑，学生就鱼贯而出放学了。
在一簇簇毛茸茸的脑袋里，阮溪精准捕捉到了夏雯。也不是阮溪眼力过人，只是夏雯肤白貌美，在一众穿着肥大校服和满脸冒青春痘的小朋友里着实是鹤立鸡群，想不注意都难。
夏雯笑嘻嘻地奔向阮溪，说：“没想到你还真来了！”
阮溪纳闷：“答应你了，我自然会来。”
夏雯自来熟地挽住阮溪的胳膊，说：“你渴吗？我给你买杯奶茶吧。”
这热络地有点不正常啊。阮溪心想。
她还没忘记夏雯昨天说她是半桶水呢。
但阮溪还是点点头，一杯奶茶钱也不便宜呢。
两人走到奶茶店边，瞧见一个穿着破旧老奶奶在卖宠物。堆成小山一样的笼子里装了仓鼠、鹦鹉、还有病恹恹的兔子。这样粗犷的宠物摊，阮溪只在自己家那边的农贸市场见过，没想到海市也有。
夏雯却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把买奶茶一事抛到了天外，蹲在宠物摊前怎么也挪不动脚了。
唯一不同的事，别的中学生都在看仓鼠兔子，夏雯看的却是排成一列的鱼缸里的小金鱼。
“这种地方卖的宠物都很容易死的哦。”阮溪好心提醒。
“……谁说我喜欢了。”夏雯站起身来，为了证明自己绝无此意，拉着阮溪挤进买奶茶的队伍。
二人还没离开几步，卖宠物的老奶奶就开始匆忙收拾摊子，围观的人群也发出隐隐的躁动之声。
阮溪好奇地回头一看，发现原来是穿着蓝色制服的人员在靠近。
人还没到，老奶奶一副老身板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好了一地东西，瞪着小三轮走了。只是走得太匆忙，剩下几缸金鱼在原地，被三轮一碰，玻璃碎了一地。
鱼缸里的水漫了一地，原本活泼的金鱼在地上蹦跶着，垂死挣扎。原本围观宠物的中学生们也被这变动惊到了，以水渍为三八线，纷纷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穿蓝色制服的人员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或许只是恰好路过。
夏雯匆匆冲奶茶店走去，离卖宠物的摊点越来越远，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发生了什么。
阮溪想了想，什么也没说，回过头和夏雯一起走向奶茶店。
开在高中附近的奶茶点不少都是勾肩搭背的高中生，这些人要么是扎堆的小姐妹，要么是隐秘的地下情侣。一时间，阮溪都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
阮溪喝了口奶茶，发现夏雯两手空空：竟然真的只买了一杯奶茶。
出于人情考虑，阮溪迟疑了一会儿，想再买一杯。结果夏雯拦住她，说：“我尝一口就行。”
阮溪还没品过来这句话的潜在含义，夏雯就低头咬住了吸管，喝了一大口她手中的奶茶。阮溪的手能明显感觉到杯中的奶茶少了很多。
这可真是十分漫长的一大口。像是刻意的电影慢速播放一样。
漫长到，余知点评：“太做作了。”
夏雯抬眸给了余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说：“忘了说了，我看得见你哦。”
余知瞬间惊悚，向阮溪投以责备的眼神，心想，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阮溪无辜道：“昨天太累了，忘了给你介绍。这是夏雯。我的同行。”
夏雯对“同行”这个词颇为不满，但也没说什么。
两人一鬼走了几百米，一辆黑色轿车突然停在街角，后座的车窗下摇，一张青春洋溢且自恋的帅哥脸出现在她们面前。
看样子也是一个高中生，不过性别为男。
帅哥道：“雯雯，我送你回家吧”
夏雯十分冷酷：“不用。”
帅哥不知道从哪里突然捧出一个小鱼缸，里面游着一条金鱼。
帅哥满怀期待道：“雯雯，你不是喜欢这个么……”
阮溪心想，这是什么青春小说桥段。果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夏雯并没有被帅哥的细心感动，她踹了豪车的门一脚，拉着阮溪往小巷子里狂奔，直到看不见黑色轿车为止。海市老城区小巷曲曲折折，道路有宽有窄，但无一例外的是车开不进去。
两人一鬼确认对方找到她们后，才停下来稍作歇息。阮溪靠在电线杆上，两颊微红，大口喘着气。
夏雯叉着腰，说：“你肯定想问那个人是谁吧？”
阮溪被逗笑了，心想，夏雯心里是真的藏不住事，都不用她问，什么事都能抖落出来。
夏雯道：“刚刚那男的是我们学校一富二代，除了有钱没别的优点。他自以为绅士实则死缠烂打追我，还有一群死三八平白无故找我麻烦。”
“这样啊……”阮溪登时领悟了夏雯突然打电话让自己来接她的用意。原来是碰上了排挤。
虽然夏雯大可以用法术把这群人揍得屁滚尿流，但对没有触犯协会条例的普通人用法术终归是不好的，再加上附中的学生家里有权有势的不少，夏雯惹不起，只能消极防御了。
说到这里，夏雯突然咬牙切齿道：“你没看到吗？我出校门的时候，有一群女的鬼鬼祟祟跟在我后面。”
“……这我倒是没注意。”
眼前想揍人而不得，只能委婉作战的夏雯，和昨天那副日天日地的模样还真是大不相同啊。
夏雯继续道：“她们喜欢的人，我就一定要喜欢了么？说了一万遍，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这群人还说我是装腔作势欲擒故纵，想上演什么灰姑娘的戏码。笑死人了，我是灰姑娘，可那男的就是王子了么？真是无语。后来我干脆说我不喜欢男的……”
阮溪：“……”
阮溪当然不是蠢货，她脑海里闪过目前为止夏雯做出的亲密举动，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说：“所以你把我当挡箭牌？”
夏雯岔开话题：“唉，快到家了，我哥做饭可好吃了，你一定要试一试。”
阮溪摇摇头，心想，小孩子心性。
不过，她还是有些好奇地问：“所以，你是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见阮溪话中并无责备之意，夏雯松了口气，连带说话的语气都柔软了几分：“我男的女的都不喜欢。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