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剂良药
祁元烨嗓音低低的，带着些许的祈求和脆弱，或许是因为近日被病痛折磨的，亦或是方才在王府时被那一幕给刺激的。
无论是哪一种，此时的沐云锦却是充当了一剂良药。
良药苦口利于病，可是他的这一剂良药却像是掺了蜜一般，甜到心坎里了。
祁元烨是端坐在上首处的，整个人极力克制着，隐忍着寒毒发作带来的全身痛楚。
而沐云锦则是岁月静好一般站立在祁元烨的面前，一只手还被他紧握在手心，滚烫的温度似是渐渐渗透至了沐云锦的心中。
“阮姑娘，方才你手中可是端着一碗汤药？”
沐云锦此话并非在询问阮初雪，大抵知晓祁元烨在沐云锦面前的乖觉模样，所以在听闻沐云锦来了府中之时，阮初雪早已去小厨房里将煨在炉子上的汤药端了过来。
“回沐姑娘的话，奴婢已端着汤药等候一小会儿了。”
阮初雪之所以明知沐云锦身份却不唤她“辰王妃”的缘故，到底也是不想让自家将军多思多虑，反而影响了病体。
这可是将军好不容易得来的片刻美好时光，她岂能随意破坏了。
“麻烦阮姑娘将汤药端进来吧，我瞧着你们将军此时虚弱的紧。”
沐云锦向来实话实说，并非是不想顾及祁元烨的感受，也不是想在人前昭示他脆弱的一面。
祁元烨无比眷念地不想松开沐云锦那双温暖的手，可是当阮初雪一走进花厅之时，哪怕根本无需担心阮初雪会将眼前一幕告知外人，但终归还是想替她考虑，不落旁人之口舌，最后终是放开了沐云锦的手。
沐云锦心下松了一口气，转身之际祁元烨眸中一闪而逝的痛色，却是不偏不倚落入了阮初雪的眼中。
沐云锦接过阮初雪手中稳稳端着的汤药，目光沉静地看向面前的祁元烨，眼中毫无杂念。
阮初雪特别有眼力劲地退出了花厅，为了以防叶欣雅突然出现，搅了将军的清净，她特意站在了花厅外不远处的垂花门边守着。
“自幼时起祁大哥每每寒毒发作闹脾气之时，云锦都是这般喂祁大哥喝药的。”
沐云锦不过是想提醒自己这般作为也是全了两人这些年的情谊，她一直将眼前之人当成大哥一般对待的。
唯一让她没有料到的是，祁元烨竟然在这些懵懂无知的岁月里将一颗心丢在了她这里。
可是她不能有所回应，否则便是将祁元烨再次推向了无底深渊之中。
“我终究不是幼时的那个小男孩了，我……已经是一个从身子到心智都成熟的男人了……”
祁元烨目光如炬地注视着眼前之人，好似在仰望着从天而降的仙子。
沐云锦面对祁元烨不加掩饰情意的眸子时，无奈地叹了口气。
“祁大哥，先将这碗汤药喝了，毕竟肆意作践自己的身子是云锦不想看到的。”
沐云锦将药碗端至祁元烨嘴边，汤匙里盛满了汤药，一勺一勺喂至他嘴里。
祁元烨一改方才在内室时暴虐疯狂的模样，眼神中的阴戾之气也趋于平静，此时竟然乖觉的像个孩童一般。
算着一碗药喝下去的速度，阮初雪适时地出现在了花厅外，沐云锦看向花厅外之时，阮初雪已然走进了花厅，接过沐云锦手中的药碗。
果然，这世间一切都比不过眼前女子的万分之一。
祁元烨蓦地从座位上起身，忽然走至沐云锦身后，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沐云锦的视线。
沐云锦好奇地转过身子，正想着发生了何事时，一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花厅外响起。
“祁将军班师回朝有一段时日了，看来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以致身子亏损严重的祁将军，竟是如孩童一般，遣了人来府中请本王的王妃来喂药吗？”
不知何时突然出现的沈曜辰，此时正阴沉着一张脸看向花厅里的二人，话语里透着一股子酸意，像极了那拈酸吃醋的小媳妇儿。
“请王爷恕罪，将军方才昏倒在了府门口，性命攸关之际是奴婢擅自做主遣了人去王府将王妃请过来的，王爷如若要罚就罚奴婢吧，此事与将军并无干系。”
阮初雪脸上少有的急色，她并不想让辰王与辰王妃之间另起事端与误会，可是方才情急之下她又毫无办法，所以只能极力解释着。
“好一个并无干系，本王倒是不知这祁将军缺了本王的王妃还不能活了？”
沈曜辰自然知晓将军府暗卫前来王府一事，也深知祁元烨纵使在战场上以命相搏，打了胜仗班师回朝。
实则内里已虚弱不堪，寒毒发作的痛苦他虽没有经历过，可是却在一些医书上了解过，那般痛苦滋味非一般人能承受，而祁元烨已被寒毒折磨数十载，皇上也为他遍寻了天下名医，终究是无能为力。
不过，皇上如此好心也不过是因为想要物尽其用罢了。
没错，在皇上的眼中祁元烨只是为他打江山灭蛮夷的一颗棋子罢了。
祁元烨背对着沈曜辰，强撑着身子不倒下去，喉间压制不住的腥甜，他缓缓勾起唇角自嘲一笑，内心一阵翻涌波动。
可不是如此吗，他离了沐云锦可不就是不能活了……
沐云锦从祁元烨身前走了出来，在看向沈曜辰时眼底仍然是复杂一片。
“云锦，随本王一起回府吧？”
沈曜辰朝着沐云锦缓缓伸出手，清冽的声调，仿佛珠玉落地般。
当祁元烨听闻沈曜辰竟然称呼她为“云锦”之时，浑身一震，简直是不可置信一般，整个人踉跄了一瞬，眉眼间满是戾气。
“云锦”只有他一个人能唤，那个野男人凭什么也能这般称呼，凭什么……
祁元烨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近乎透明似的，阮初雪欲上前扶住祁元烨，可是担心他厌弃自己，还是强忍着硬生生收住了脚步。
“将军，保重身子。”阮初雪只能嗓音低低地劝了一句。
沐云锦侧过身子看了一眼一旁的祁元烨，眼瞧着他摇摇欲坠快要晕倒的模样，终是不忍心地伸手扶住了祁元烨。
阮初雪暗地里松了口气，将军倾慕之人到底对他还是有几分不忍的，纵使她知晓这无关男女之情，至少对将军心底还是有几分慰藉与安抚的。
“祁大哥，你没事吧？”
大抵是因为曾经的习惯，亦或者是两人之间彼此相处了那些年岁，狠心弃他于不顾，沐云锦原是做不到的。
“无妨，不过是眼前有些晃，方才喝的汤药也没那么快见效，既然王爷亲自登门来接你了，你还是快些随王爷一道回去吧？”
祁元烨低垂着头，长长的羽睫彻底遮住了眼底的暗芒，在旁人注意不到的地方，他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危险的笑意自唇边荡漾开来。
既然得不到，那么他不择手段也要留住人，留得住一时算一时，总归是自己舒坦了。
若是还似从前那般，什么也不表明，什么也不去说，到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自己而去。
“王爷……”
沐云锦抬眸瞥了一眼站在几步之遥的沈曜辰，心里头极为复杂。
沈曜辰似是猜到了她的想法，知她是心软顾及过往的情分，心底虽有怒气，但终究还是没有强迫她做不愿做的事情。
“本王不是那种不明是非的人，但是王妃毕竟已嫁入王府，那就是本王的妻了，既然王妃视祁将军为大哥，那妹妹照顾一下大哥也没什么不可以。本王就在这花厅等着王妃一道回府，王妃觉得如何？”
沈曜辰最后还是做出了让步，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亦相信她的为人，不可能做出有违身份的失礼之举。
祁元烨原本还沉浸在沐云锦对自己的关心之中，这会儿却从沈曜辰口中听闻“大哥”二字，整个人瞬间如遭雷击，莫不是自己在她的心中真的只能是这一层身份了？
祁元烨颓然地推开了沐云锦扶着自己的手，背过身子独自朝着花厅外踉跄而去，每一步走得尤其艰难，好似灌了千斤重的沙子一般。
在他与沈曜辰擦肩而过的时候，彼时风华绝代的两位华贵男子眼神在空中交汇，似有火花在飞溅。
堪堪掠过沈曜辰身旁时，祁元烨的眼角一滴清泪滑落，似掺杂着千万年不甘的情绪，又或是对曾经的自己告别，今日之后的他只想为自己而活，为内心的坚持而活，为她而活……
沐云锦与沈曜辰皆是静静地注视着祁元烨的缓慢离开，阮初雪在他的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直至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垂花门处，沐云锦才回过了神。
“王妃，随本王一道回府吧？”
沈曜辰此番是第二次询问沐云锦的主意，他认为给她足够的尊重，才是对她最好的方式。
“好。”
沐云锦轻轻地回了一句，整个人还困在祁元烨方才留下的不良情绪之中。
沈曜辰虽然想伸手牵住沐云锦，可是在眼神触及到她那张白皙的小脸，又留意到她眼底的情绪时，只是默默地陪在了她的身侧，一步一步朝着将军府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