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欲寻北国路
凉雨微下，清风悄然钻入房间，吹动她失去光泽的发丝，带着一些雨滴，落到各处。纤指执笔，观神注目，笔落细宣，于画卷之中又添上一抹素雅色彩。
或许是这雨，今日总感觉静不下心，似乎有着什么事情要发生。无心作画，腹空却无欲，只得移步窗前，扶沿观景。露伊斯双目微眯，深吸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她的身躯轻微一颤，眼中尽是落寞的情绪。
吱呀——
房门未锁，一人推门而入，随后静静站在门口处。
“老师你今天不是诶！”转过身来，但并不是道蕴熟悉的面容，而是另一张有了几分陌生，但仍然无比熟悉，甚至令她心头一颤的面孔。她嘴巴张开着，有些语噎，但随即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迅速背过身。
“露伊斯”黄枫轻声关上门，走向那个背影。
“不，别！”觉察到脚步，露伊斯居然发出了有些慌张的声音，之前的气质已经荡然无存，现在仅存的，是一些模糊不清的低迷。“我不想以这副模样面对你，我”
“我并不在意，其实。”黄枫来到露伊斯身边，抓住她的双臂，让其面对自己。她原本金色的头发因为魔力的失去而变得暗淡，其中能看到一两根黑色或白色的发丝。她的脸上很是憔悴，能清楚的看见因为泪水浸泡而浮肿的双眼，她脸色有些苍白，如今却是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多少。
神识探查体内，仅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的魔力与血液一同流淌。但很明显，即使能够聚集起来，也无法真正发挥什么作用。
“放，放开我”
“没事的，我回来了，我会陪着你的。”
你知道魔力在世界中消失的感受吗？那一缕缕的，如同迷雾幻云的，散发着神秘光芒和能量的物质，弥漫在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它们像是退潮沙滩中留下的孔洞，从中溢出的微弱能量是一种指示，是一种提醒。可以通过这些点来沟通其连接的世界，将那个世界的力量倒映在身上，再以此为媒介发挥出去。露伊斯灵识敏锐，自幼便能感受天地之中无处不在的“隙”，哪怕这个“隙”很是细微。沟通，连接，倒映，在她手中易如反掌，视野所及之处，虚妄溃散，显露真实。
但这一切都在她身躯被穿透，内部被搅碎后，如同蒸发般，如同被拒之门外。“隙”消失了，光芒也消散了，那一根命运中连接着原始因果的丝线，似乎也因此断裂
这无疑是个致命的打击，露伊斯甚至想要自杀，但好在最后，老师的陪伴让她想通了。于是乎便将自己“关”在这秘密基地中，整日空过时光，一边等待着黄枫回来，一边沉浸在失去一切的痛苦之中。
对于露伊斯来说，魔力便是她的一切，在她人生中占据了相当大的分量。
“唉。”与露伊斯同坐在床边，安静听完其小声的倾述，黄枫不由轻叹一口气。他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但大脑像是死机了一般，给不出一个合适的答案。
“我本以为，我失去了魔力，等同于失去了所有但无论是老师，还是你”露伊斯将手盖在黄枫的右手上，感受着其表面传递的温度，她露出浅浅一抹笑容。“我想我错了，正如我不愿猜对一般。”
风将雨水打成更加细小的水雾，洒在窗台边的画上，那头俯首在河中饮水的山鹿，如今也真正得到了丝丝甘雨。两人坐在一起，黄枫轻声细致的讲述着自己这一路的旅途，讲述着这万顷绿野，讲述着遥远的国度
细雨萱萱，一人背负双手站于雨中，任凭雨水将他的身体打湿。他时而抬头望天，时而低头沉思，如此这般已经在此站立几个钟头了。
“陆生羽，你又犯什么毛病啊？”一位男子撑伞走近，他今日穿着练功服，看来是刚训练结束。短发随风飘荡，他的皮肤还是一如既往的暗淡，像是过度暴露在太阳之下般。
“泉家大少爷，来此地有何指教啊？”陆生羽平静回应，低着头说道，雨水之势随风而升，在湖面激起万千波澜。
“这不是你的地盘吧？”泉逸站到陆生羽身旁，手中的雨伞有意无意的倾向他，为其遮去一些雨水。
“要是我的地盘，你现在就在湖里泡澡了。”
“哈哈哈哈，那我会拉着你一起。”
一阵雨声激烈，二者又陷入到沉寂中，雨水落在伞面发出有节奏的滴答声，舒缓着心情的同时，又趁你防备松懈，将那心间的忧愁拉出来。
“你真的要走了啊？”泉逸终是开口，侧目看向陆生羽，发丝被雨水浸湿，聚在一起搭在肩膀上，松散着垂在脸庞边。那一道目光平静，任凭雨水也无法留下波动的目光，此时轻微晃动一下。
“嗯。你知道我早就可以离开了，在一年前。”陆生羽回答道，掏出纸扇打开，声音却异常沉重，或许是这防水涂层也无法抵御这源源不断的雨水。
“家族么？”
陆生羽并没有回答，但泉逸已经知晓了答案，伸手搭在石栏上，他的脸上挂满了愁云。
“怎么了？我走后，你不少一个竞争对手吗？你应该感到开心才是。”陆生羽挥动纸扇，雨水从扇骨末端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细线。
“开心？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小人吗？我，算了，我也只是过来跟你说声道别。”低下头，泉逸轻叹一口气。
“唉，我倒是羡慕你啊，没有束缚，也无需在意什么。”陆生羽看向泉逸，抬手轻松说道，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疲惫，脑海中又不禁回忆起那天家里的谈话。
“我可没什么家族大业等着继承，我连我去哪都不知道，指不定什么时候吃不上饭，就去你家洗劫一空呢。”泉逸嘿嘿笑道，伸手挠着自己的头，视线在池塘中打转。
“你知道我并不介意”
大雨朦胧，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中，树影交叠，两人在此处随意闲聊，就如以前那般
“你真打算那么做？”
合上房门，黄枫沉默走到那颗并非许愿树的许愿树前，在身旁，老八出声询问。
“自然，她虽然嘴上说着已经不在乎了，但我们都清楚，并非如此。”此处寂静无人，黄枫轻声说着，将之前看到的梦境讲给老八听。
“鹿头面具？嗯”老八有些迟疑，就连声音都严肃了不少，它细想了一阵后说道：“鹿象征着智慧，理性，所以鹿在某一处知识的概念中，是引路人，守门人等一些具有非凡意义的存在。而这个知识，咱也不太了解，只在一些只言片语中听闻过一二。”
“那时我接触到了露伊斯的力量，所以我对此很是坚信，这个鹿头人一定和她相关！”黄枫回复道，他本身就是界外之力，所以接触到相似的界外之力后追溯寻源，是有可能看到一瞬的力量来源。这种概念可以用“灵感”来解释，其灵感越是强大，便越能敏锐的发觉这流离世间的无形之力。
再过几日，大抵会迎来风雪，而黄枫越是修炼，便越觉得诡异。他于恍惚之间看到无数流动着的，细如千分之一发丝的透明细线，他不明白这是什么，但一定和自己的功法有关。
月轮已经浮现，它渴望着，用谎言来换取谎言
“你若真的下定决心，并且做好了心理准备，那咱倒也不会继续瞒着你了。”老八笑着说道，其中蕴含着一丝丝兴奋和诱导。“北国，终年风雪呼啸之地，孕育秘密之地，无数学者发狂沉睡之地。”
“那当初我打算去北国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阻拦我呢？”
“你那时根本不知道北国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所以根本无需担心。就像淡水鱼并不知晓海水的滋味，也不知晓自己是因何而亡，在认知到海水的概念前。在你知道北国是什么地方前，对你而言不过是一片白雪茫茫的观赏景地。”
“真的有这么玄乎吗？”
“害怕了吗？”
“并不。”黄枫摇摇头，虽然境界仅是初境，但其体内的灵气精纯的吓人，弥漫在身体的各处。“灵气能够帮我开辟道路，信念能让我坚持脚步，虽然没有真正见识过所谓的凶险，但我并不畏惧！”
“哦，咱的老天爷，看看这个热血沸腾的少年，他即将为了心爱的姑娘而远走他乡。”老八抬起翅膀打趣道，或许合适的冷风吹起，拂落几片黄叶。
“走吧”
“不许个愿吗？”
“看起来很奇怪不是吗？”
“哈哈，一个修者和一只鸟一起去探索北国，这件事更加奇怪好吧。”
“许愿吗？算了吧我更愿意靠自己。”
黄枫视线淡然，扫过这颗静谧立于此处的大树，树冠上还蓄积着不少黄叶，在茂密树枝间，仿佛能看见一道白影。直觉告诉黄枫，那是某种事物能量的存在，但定睛一看，或许只是透过树枝间的缝隙，看到了天空中飘荡的白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