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严屹近来和关楠粘乎得不行，三天两头在关楠家里留宿。这天晚上，杨柳好不容易才在家里逮着了严屹。
“哟，终于露脸了！都快超过48小时了。你要再晚点回来，我都要去报失踪人口了。”
严屹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工作忙！”
“少来！连着加班48小时的人，能有你这气色？！真是男大不中留啊……我看你在这屋也住不了多久了。要搬的话，提前说一声。”杨柳说着叹了口气：“姐还怪舍不得你的。”
“别难过了。我不搬！”严屹被她逗乐了。
“怎么？！不去和女朋友同居？”
“现在这样挺好的。大家都有独立空间。真要是天天呆在一块儿，他也就没那么稀罕了。”一想到关楠这几天的表现，严屹就脸红心跳起来。
“行，到此为止。别跟我秀恩爱，太刺激单身狗了。”
为了安慰老姑娘的心，严屹下楼去买了烤串和凉拌菜。俩人就着啤酒，边吃边看电视。正好在播一档相亲节目，杨柳刚要换台，就被严屹给拦下了。
“别转台！这是本地的相亲节目，我听同事说起过，好像还挺火的。看看，如果好的话，给你也报个名。”
“拉倒吧！我才不去……再说姐还没滞销到要上这种节目。”杨柳很是不屑。
杨柳长得不丑，除了有些微胖外，整体看着还挺顺眼的。就是行为举止没一点女人味，有时甚至比一些男人还要大大咧咧。可严屹知道，在她内心深处依然是个渴望爱情的软妹子。
“你这思想太out了！现在都是帅哥美女才上节目。”
这一期是一挑四。一个女嘉宾，四个男嘉宾。
“看看，多爽啊！你要是去了，几个男人任你挑。就跟女皇帝选男宠似的。”严屹一个劲地想撺掇她。
杨柳喝着啤酒不搭理他，但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看。
女嘉宾年纪挺小的，才25岁就急着上电视招亲。来的几个男嘉宾基本都比她大个三、四岁。这当中有一个男的，年纪最大，都35了，标准的大叔。主持人还特意采访了他。大叔看着倒是挺有范的，自己开了两间酒吧，算是有点经济实力。不过他到底是比女生大了好多岁，有点儿没自信的样子。
严屹在心里感叹，男人吧，甭管多大岁数还是喜欢年轻妹子。哪怕是这个看着挺潮挺有个性的大叔，也一样不能免俗。想到这里，他忧心地瞟了杨柳一眼。杨柳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夹着一块凉拌黄瓜的筷子就这么停顿在半空。只听啪的一声，黄瓜砸到桌上，酸辣汁溅了一片。即使这样，她还依旧沉浸在电视节目里。
严屹看看电视屏幕，又看看她。他估摸着杨柳是看上那个大叔了。这大概就是一见钟情吧！
萝莉到底没看上大叔，跟一小哥哥牵手走了。
“还是得跟同龄人才能玩到一块儿。我看那大叔没成功，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搞不好，就是电视台拉来的托。”他看杨柳不说话，又凑过去说道：“你别不相信。我有个同学的女朋友就是电视台的。这种相亲节目上，有些嘉宾就是被临时拉来充数的。我觉得吧，像这种有阅历的老男人眼界不会……”
“没想到，他现在还是单身。”杨柳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把严屹给愣住了。
“你们认识啊？”难怪一直盯着人家看。就不知道是老熟人？还是前男友呢？严屹的心里噌噌地冒出好些疑问来。
“嗯。那会儿我才刚大学毕业。他在美院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开了家酒吧。”
这一听就是有故事！严屹盘着腿坐好，乐滋滋地等着听杨柳讲她的青葱岁月。
“当时有一个美院学生组的乐队，在他酒吧里驻唱。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泡过吧。第一次还是同学带我去的。很快我就迷上了，没事儿就爱往那儿跑。那时我还在实习期，没什么钱。每次去，就只点一瓶青岛啤酒，然后坐一个晚上。”讲到这里，杨柳笑了下：“酒水单上最便宜的就是这个了……可一个女生老是独自去酒吧，也挺怪的。那个地方面积不大，即便往角落里一坐也还是很显眼。时间一长，老孙和乐队的那些人看到我都会点个头。但我还是不好意思自动搭讪。后来，我就想办法拉人陪我去。慢慢地，终于能和里面的人说上话了。不过我和老孙聊得不多。当年的他，可比电视上还要帅多了。而且是又帅又酷的那种，让人不太敢亲近。”
那和我家关楠一样。严屹想着，嘴角就不自觉地勾了起来。不过，关楠吧也就是外表看着冷，你跟他亲近以后，就会发现可粘人了。
“我当时跟老孙的一个朋友，挺聊得来。他是一个设计师，经常来酒吧里帮忙。好多关于他们的事，我都是从他那儿听来的。我们那会儿，经常聊绘画，聊电影……”
“停！继续讲老孙。”严屹把她给拉回正题。
“老孙当年快三十了吧，有个女朋友。听说，都快要结婚了。”
“啊？！”严屹发现这故事和他想得不太一样。
“今天看到他上电视相亲，真有点吃惊……可见，当年和女朋女还是没成。”
“当初你就对他有意思吧？”严屹打出直球。
“当时觉得他挺有型，看着的确有点让人脸红心跳。不过我是知道人家有女朋友的，怎么可能……”
“现在他不是单身了嘛！你要是有意思的话，可以试试。主动去联系下他。”
“得了吧！”杨柳直摇头。
“怎么？嫌人家老，看不上了？”严屹逗她。
杨柳叹了口气，“姐也老了，不再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了。今天在电视上看到他，挺感慨的。一下子想起年轻时的好些事儿……”
“真不考虑下老孙？今天能让你在电视上看到，说明也是缘份。”
“别瞎搞了！我和他以前也统共没说过几句话，哪还有什么想法？！说实在的，今天在电视上看见他和人抢一小姑娘，觉得挺掉范儿的。”
确实。严屹也觉得老孙那样子有点尬。特别是最后还没被人选上。
“我那会儿，满脑子都是艺术和艺术家。特别羡慕那些个画画和搞音乐的人。我记得有一回，是在大白天。那天的天气特别好，蓝天白云大太阳的。我骑着自行车去办事，正好从那条小巷口经过。白天酒吧不营业，乐队的人把椅子搬到了室外。我看到主唱抱了个吉他坐在椅子上，另外几个人站在旁边。那些从来只在夜晚相遇的人，突然出现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让我感觉很不一样。怎么说呢？就是觉得特真实、特美好，感动得想要哭。”见严屹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柳杨自嘲道：“是不是听着很傻？”
严屹摇摇头：“我只是没想到，你当年还是个文艺青年。”
“正常。我现在就是一特俗的人。谁能想得到呢！当时我甚至想去酒吧里给人洗杯子，不给钱都行。那会儿，就一门心思地想和搞艺术的人混在一起，满脑子都是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杨柳当时特别喜欢那个乐队。英式摇滚的风格加上艺术家的气质，完全是她的菜！后来人家出碟，她第一时间就买了，直到现在还保存着。只是不怎么拿出来听了。这几年就琢磨着赚钱了！想攒个首付，买套自己的房。
这回忆的阀门一打开，就收不住了。她给严屹讲了好多自己二十出头那会儿的事。一颗年轻的心，太渴望艺术了。又不甘于朝九晚五的生活，精力还特别旺盛。平时白天在公司里实习，晚上泡吧。到了周末还要去学画画。那会儿，好多美院的学生在附近的农居房里办画室。杨柳所在的画室就是一个美院的研究生办的。他留着一头长发，人很瘦。气质特别忧郁，话还少。反正那会儿，冷酷的、暗黑的、带棱角的、忧郁的，在她眼里都特别有范儿。
开始，都是先从素描学起。但不按学员的基础来分班教学。杨柳一进画室，就是画石膏人像。有时还画真人。模特就是附近的村民，大多是些老头、老太。但凡年轻的，那都是学生们自己轮流当的模特。
严屹一听画真人，就想到了裸体，巴巴地想打听些细节。其实当时，杨柳也挺好奇这个的，听过不少关于裸模的事。但是她们画室没请过，别的画室也很少有。估计是因为费用高吧。
来这儿学画的，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业余爱好者、美院的落榜生，计划考美院的高中在读生，还有来自各行各业想要追求艺术之路的人。杨柳就遇上过一个泥瓦工。他画得不错，就是风格有些怪异。笔下的人都像是被剥了皮，只剩下骨胳和肌肉。
杨柳一个从小没怎么受过艺术熏陶的理科毕业生，突然就莫名地爱上了绘画。甚至在同画室的高中小男生对她说“你也可以考美院”时，她竟然还心动了，羞怯地问道：“我这年纪还行吗？”
“怎么就不行了？！只要你想，就可以！”小男生的眼睛一闪一闪，好像一颗启明星，照亮了她的前路。
实习结束后，杨柳放弃了工作机会，钻心学画。父母很生气，直接断了对她的经济援助。她只能租最便宜的农民房，餐餐咸菜，吃得脸都发黄。房东老太太都看不下去了，隔三差五地给她送点菜。她就这么撑了快一年，可最终还是放弃了。
严屹没想到，杨柳还有过这么一段经历。
“我挺佩服你的。有梦想，又有勇气。我那会儿迷动漫，也想过要当动画师来着。可也就只是想想，毕竟没这天赋。”
“唉！我也不是那块料。”杨柳往沙发上一瘫：“那时候，就跟着了魔一样，每天不停不停地画。人搞得精瘦，心里却烧着一团火，总觉得自己离梦想越来越近。后来腱鞘炎发作，痛得实在画不动了，就歇了几天。一空下来了，我就在各个画室间窜，看别人画画。看了两天，就明白过来了。我就不是这块料，再搞下去也是浪费时间。画画这东西多少还是要讲天赋的。想明白了也就脱身了！不过，当时心里那点文青的小火苗还在。所以选了一家社区网站，去做论坛运营。就因为那个网站有个电影论坛，还挺有名的。算是国内最老牌的电影论坛之一吧。上面有不少电影学院的学生、艺术家，还蛰伏了好些知名的电影人。近些年挺火的新生代作家里，有几位也是打那儿出名的。我作为论坛运营，经常会组织一些线下活动。还真接触了不少文艺工作者，也算是实现了我的理想吧。那会儿，他们自己也经常组饭局，听说喝得可high了。可惜好景不长，没两年网站就被收购了，开始走下坡路。后来我也换了部门，转做市场营销了。”
杨柳的艺术之梦，到此就算醒了。接触了不少艺术家后，她发现有些人跟她想得不一样。就像贫穷不代表纯洁一样，有些看着高雅的，是真正的俗不可耐。
后来，她见到那些热火朝天忙着赚钱的人，一样觉得他们即真实又可爱。可见，理想主义的浪漫，和现实主义的真切是毫不违和的。
严屹听得入迷：“姐，跟你的经历一比。我简直就是张白纸……”
杨柳瞪了他一眼：“这话怎么听着就那么别扭呢！你一个成天夜不归宿的人，还好意思说自己纯洁得像张白纸？”
严屹傻笑着，不说话了。
啤酒喝完，时间也不早了。杨柳没想到看了档相亲节目，竟一下子勾起这么多回忆。果然是上了年纪。她站在洗手台前，认真地打量着镜子里的那个人。是得注意保养了。临睡前，再做个面膜吧。
就在她回屋拿面膜的时候，听见严屹屋里传来了熟悉的曲调。房门没关，严屹端坐在电脑前。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我在网上搜到了你说的那个乐队。是这首歌吧？感觉不怎么摇滚，倒是有点民谣的味道。”
这是一首特别的歌。当年在酒吧里，它总是被安排在最后演唱。午夜时分，那悠扬而略带着伤感的曲调，一如既往地或抚慰或刺痛着不同的灵魂。
“昨天飘渺的悲伤
就像那大海的诅咒
今夜只在漫步悠扬
只盼你走来
只怕你离开
转眼又到了退步难
飘渺的种子只是在海中呼唤
落日的归潮在海中荡漾
晚风入静夜入梦
明天的希望只是在心中生长
就像归潮在心中荡漾
心入境神入梦
海的梦
昨天已经飘落在风中
海的梦
昨天已经飘落在风中
……”
“心入境神入梦”，还真的就来到了严屹的梦里。梦里除了有他，还有关楠。直到第二天，他流着泪醒来，那句“昨天已经飘落在风中”还在他的耳边回荡。不过是个梦罢了，可他的心却酸涩不已。这个梦实在太真实了，让他不敢想，让他有些怕。